翌日


    洛瑧照常入宮,由崔公公引著直接來到了皇太後的寢宮裏。


    “洛瑧拜見皇太後。”


    皇太後麵色安詳:


    “快起來。哀家這身子,比不得前幾年,可以一口氣遊覽大半個禦花園嘍!幸而,有你近日悉心照料,才日漸好起來,今日呢,就是想見見你。”


    不知為何,在洛瑧的心裏,每每看見皇太後就會想起自己的祖母來,若是祖母還活著,也應是皇太後這般的年紀。祖母會不會,也時常的身體倦怠,食欲不佳,又時常的懷念起往事呢!


    洛瑧眸色沉靜:


    “能為皇太後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是洛瑧應當的,也是洛瑧的福分。”


    皇太後微笑著看她:


    “你之前也中了毒,要好好照顧自己。”


    “謝皇太後關懷。我為皇太後請脈吧。”


    皇太後點點頭,侍女把洛瑧的藥箱提了上來。


    洛瑧上前請脈,片刻後:


    “皇太後的脈像平和,身體漸漸安康。”


    皇太後語氣平和:


    “今日,你留下,陪哀家一同晚膳。”


    洛瑧回:


    “是,皇太後。”


    禦書房


    皇上從案幾上的一堆奏折裏抬起頭來,看著已靜候在書房裏良久的趙景昉、易橒澹,欲言又止。


    稍後,他把數本奏折重重拍在了桌上:


    “你們別站著了,過來看看這些由兵部、刑部上奏來的折子。他們倒是都長著同一張嘴,都統一說一件事,就是尚在流放半途的滬王,先前是如何的罰沒官銀,收受賄賂,駐兵私用,狂悖而不思,仁訓而不為。”


    景昉不卑不亢地:


    “滬王私下裏徇私舞弊,斂財賣官,已東窗事發,但,此時合本參奏,無濟於事,牆倒眾人推,這句話,倒是應驗。”


    皇上滿臉嚴厲地注視他:


    “你倒是為他鳴不平。”


    景昉平靜地:


    “兒臣不敢。”


    皇上轉而問道:


    “橒澹,你怎麽看這件事?”


    易橒澹黑眸冷寂:


    “皇上,滬王府內一切,由北正司悉數清點,全部罰沒入國庫,牽涉相關的賣官一事,有據可查,有法可依,此事,該翻過一頁了。”


    皇上點頭道:


    “嗯!是朕讓朝臣們知無不言,他們不過是循跡望風之勢,你此話正和朕心意。肅清鴣族餘孽之事,你們不連帶、不株連,處理得寬嚴得宜,頗得民心讚揚,來人,移駕冬暖閣!今日,朕便不看這些迂腐的奏本,與你們坐下來,喝上一杯。”


    冬暖閣內,伏公公為皇上斟滿酒。


    皇上揮揮手:


    “你退下吧。”


    伏公公退下,皇上拿起酒壺,欲為易橒澹、景昉斟酒,兩人見狀,忙俯身。


    景昉低著頭:


    “還是兒臣來斟酒。”


    皇上嚴肅地:


    “此刻,這裏沒有君臣,都起來吧。”


    兩人麵麵相視,坐下。


    皇上斟好酒,放下酒壺,目光如深:


    “知子莫若父,朕年輕的時候,也爭過,也勉強過,景澤的心思,朕豈會不知。可這是天家,朕不能容忍,為了奪位,手足相殘,血洗京都,屆時朝野震蕩,國土分裂,朕有何顏麵去見先皇,去見為大宋舍身取義的英烈們!你肯放他一馬,確是朕意料之外。”


    景昉雙拳緊握:


    “是,我不得不放他一馬。”


    皇上手執酒杯,舉目黯傷:


    “他對你,屢次暗害,隻有逞強好勝之心,沒有半分兄弟情誼,你放過他,朕替景昉,謝你。”


    話已至此,諸事分明。景昉冷滯一笑,舉杯痛飲。


    皇上徐徐放下酒杯:


    “橒澹,讓你來,也是讓你做個見證,以你心思縝密,明心見性之能,想必早已知曉,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易橒澹回話:


    “是,臣知道。”


    皇上點頭:


    “朕就知,你對景昉的情義,即使,你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不會立時稟報於朕。”


    易橒澹眸色冷靜:


    “臣是考慮,此事,皇上想讓王爺自己言明。”


    皇上望了望默然如寂的景昉,目色侃然:


    “朕是有想過。如今,朕要昭告天下,鈺妃當年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子,因顧重國運,皇子其一剛生下來,便替朕遠渡海外仙山修行,為國祈願,其名景昭。景昭年二十返回開封,不幸,深陷奸佞暗伏,身隕歸落,即日,追封景昭為鎮王,遷葬王陵,受世人瞻仰。”


    易橒澹疑思:


    “皇上的意思,要宣布景昭皇子身故的消息。”


    皇上滿飲一杯,悲從心起:


    “景昉已故,公開景昭身份,隻會讓趁亂之心,日益增長,流言猜疑四起,世人必對二者身份追根究底下去。不管挖出什麽樣的真實或虛假隱情,於私,追溯根源,驚擾亡者,於公,皇室將不得安定,民心亦動搖不穩。”


    景昉神色平靜:


    “所以,趨利避害,你還是選擇隱瞞下去。”


    皇上厲聲問道:


    “還有其他,可以同時保全你,又保全得到景昉的方法嗎?成大事者,縱觀全局,不困世俗,你受景昉所托,來到皇宮,身上背負著什麽樣的命運,你難道不明白嗎?”


    景昉激動地:


    “我不是他,可以不背負任何事。”


    皇上赫然質問:


    “那你入開封,為何?為你母妃正名,為自己正名,現今,你輕易就可以做到,你要輕言放棄不成?天家無私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朕不信,你心中隻有個人怨憤,沒有蒼生大義!”


    “正名?”景昉戚然道,“一個被拋棄遺忘的人,正名有何重要!”


    皇上氣急攻心:


    “你……”


    易橒澹起身請求:


    “皇上,請給王爺一點時間。”


    皇上示意易橒澹坐下,良久,重重歎息:


    “你們可真是像啊!景昉身平第一次違逆朕,就是談及你的事,他想要從蓬山接你回朝。朕當時,不是不想,隻是不能!他也如你這般據理力爭,早知如此,朕還堅持些什麽?”


    景昉內心隻剩震驚:


    “他早已知道我的存在,才會,義無反顧去了彌關!”


    皇上道:


    “他一直關注你的一切,也幾次麵奏,想讓你回宮,倒是你,究竟明不明白,仙宗讓你下山之深意?景昉托付之深意?”


    “我從小帶著易容麵具長大,六歲方知自己身世,師父問,來這世上走一遭,最想做什麽?我說,最想見家人的模樣。師父便說,你可下山。”景昉目色如血,“至於景昉,那日起,他的命便是我的命,我能選擇嗎。”


    易橒澹的心被重重一擊,仙宗確是醒世闞清,這心劫,唯有己心可破。


    “朕,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重蹈覆轍。”


    皇上緩緩自懷裏拿出一張陳舊的紙簽,遞予景昉,後者接過去,輕念---


    三子景昉,四子景昭,日月如昔,貴胄品淳,寓意明宙,起始深遠。


    皇上轉身向外,語重心長地說:


    “這是,當年朕為你們兩人取名之意,你還要問一個究竟嗎。”


    景昉哀不自勝,整顆心劇烈搖撼起來:


    “我有兩個要求。其一,我要出關,徹查我師父下落;其二,此事與蓬山沒有絲毫關係,往後也決不將他們牽涉進來。”


    皇上毫不遲疑:


    “朕現在,就可以允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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