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戶,窗外的世界依然風情不減,物業繁華。裴禕吹滅了蠟燭,黑暗籠罩,室內沉寂,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跌至夢鄉。


    不知夜裏何時,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老鼠過道,裴禕被吵得微微蹙眉,不消片刻後聽到了粗礪的咀嚼聲,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又細細聽了一番,那聲音時斷時續,微而縹緲,她睡得腦袋發昏,一時還有些不太確定。她這半個月都在尋找打聽青瞳蛇女的線索,不由得暗暗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出現了幻覺。


    裴禕輕輕閉上眼睛,正想睡個回籠覺。咀嚼聲戛然而止,四周歸於平靜,她能聽見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素月流瑩,有七分溫柔散落眉梢,遺下三分與天間明星撞在一起,共睹九野風情。


    片刻過後,她微微蹙眉,起身點燃蠟燭,確定聲音是出自房外之後,抬步走去推開一道門縫,她一眼望去外麵黑燈瞎火的,什麽東西都沒有,於是她又輕輕合上了門。


    裴禕沒有躺下,盤腿坐在床上,隨手拿起床邊的誌怪小說悠悠讀起,實則最後|進入腦袋的隻有零星幾字,蠟燭燃燒,把整個房間照得通亮,她眼眸微動,凝神一聽,這時咀嚼聲又起,她還隱隱聞到了血腥味,咀嚼聲越來越大,仿佛是在向她靠近,甚至就是她的身邊……


    她狐疑地眯了眯眼睛,把耳朵貼在床上,清楚地聽到……


    那咀嚼聲就在床底!


    她倒過身子把頭探到床底縫邊,咀嚼聲突然斷了,似乎是有意要躲著她,床底空蕩蕩的,還是什麽都沒有。她神情嚴肅,微微出神地盯了床底一會兒,忽地有人來敲她的門,她沒有應答,對方也沒出聲,後來敲門聲越來越急促,還伴隨著孩子的哭聲,裴禕想了想,清惠客棧本身就沒有什麽人,她聽著聲音,腦子裏倒是想起了陳守德他兒子。


    裴禕覺得奇怪,心想對方醒得還挺早。她起身開門,便見小男孩身上沾了血,手裏提著燈,哽咽著站在門外,後麵緊隨著的是他的三位姊姊。


    見裴禕開門後,他眨著眼睛,抽噎著道:“哥哥救我!我父親他瘋了!”


    裴禕被吵得睡不著,心情不太愉悅,她吊著起床氣,不太友好地問道:“你娘親呢?”


    被裴禕這麽一問,小男孩哭得更大聲了,他顫聲道:“我……我看到爹爹殺了她。”


    裴禕一怔,沒想到陳守德如此喪心病狂,但她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小心地關上房門,毫無溫度地輕聲道:“別怕。”


    小男孩一邊抽泣一邊點頭。


    對麵的房間傳來吸吮食物的聲音,他們聞聲望去,裴禕警惕起來,將小男孩和他的姊姊護在身後,一腳踹開了門。血腥味衝上腦門,陳守德的身體被人用繩索牢牢地捆在椅子上,他見到裴禕來了,嘴裏發出嗚嗚悶聲,激動得眼泛淚光,仿佛看見了他的救星!


    裴禕沒有搭理他,她視線一轉,發現地上灘著血,老板娘斷了氣,靜靜地躺在地上,屍體有被地獄犬咬過的痕跡,大腿和頸脖這些位置早已經被啃食得血肉模糊,蔣烿怒目圓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裴禕心裏推測可能在蔣烿死亡之前發生了一些讓她感到驚訝或是憤怒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裴禕見著眼前這血腥的一幕,不由得身上泛起雞皮疙瘩,手都冰涼了幾分。她垂著眼眸看向別處,見老板娘屍體的旁邊有一堆零散的白骨,牆角處還歪七扭八地擺著四個頭骨。


    如此看來,這裏曾經堆了四人的屍體。


    她細細回憶起來:老板一家隻有六口人,眼前有兩人在這,而地上有四個頭骨,身後卻剛好有四個人。


    裴禕越想越不對勁,並且,從未聽聞清惠客棧發生過什麽命案,如今卻不明不白地死了四個人……


    裴禕稍頓片刻,隨即臉色一沉。


    這四個人,死的都是自己人吧。


    她心中一顫,轉身時鋒利的冰鑽射出,正中眼前四人的喉部,那三姐妹被冰鑽射中後翻著白眼,像是承受不住極寒之氣,痛苦地抓著頭發胡亂尖叫,她們身上的人皮褪去,瞬間變回了光禿禿的木偶。


    裴禕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陳守德,見他神色錯愕地看向裴禕這邊,目光卻不是聚焦在她的身上,她微微蹙眉,心道不妙。小男孩手裏的提燈滑落,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燭光晃了一下,裴禕回頭時看見小男孩目光森冷地看著她,雙手捧著一尊陶像,陶像的脖子處有道猙獰的裂痕!小男孩神色病態,熹微的燭光打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小男孩悶聲發笑,身體不停地湧出黑氣,散開後又開始回籠,最後凝聚成一道婀娜的身影,待黑霧散去,裴禕看著眼前這位雙頰和手臂都爬滿青色蛇鱗紋的女子,對方忽地抬起手臂,一手扣在小男孩的腦袋上,用力將他生生擰斷。


    身後的陳守德見狀,瘋了似地使勁用身體晃著椅子,嘴裏發出嗡嗡亂響,淚水無力地打濕了他的臉。


    小男孩的腦袋滾到裴禕腳邊,卻一點血跡都沒有,倒像是個被抽幹了血的空殼子,裴禕見那人首緩緩蛻回木偶的樣子,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腳那圓木腦袋,木頭撞在朱欄後骨碌碌地滾到了黑暗深處。


    不是活物。


    裴禕輕笑一聲。


    蛇女臉上的蛇磷紋溜著青光,看上去有幾分病態畸形。她冷笑一聲,掌心躥出獄火,癲狂著道:“女娃娃,是你先招惹我的!”


    她將火苗一拋,掌中的獄火如散開的絲綢般撲向四周,形如鬼魅地爬上朱欄,高柱。獄火快速蔓延,將人偶通通燒成灰燼。


    裴禕突然想起陳守德還被綁在那兒,不同於神明或是妖鬼,凡人接觸到獄火必定灰飛煙滅。她迅速解開捆住陳守德的繩索,用寒氣先護住他,正當裴禕要帶他衝出客棧時,陳守德突然拉住她的手顫聲道:“等等,還有位傭人在後院裏!”


    裴禕心裏一時無語,沒想到都這麽晚了清惠客棧裏還有傭人在幹活的!?但此時情況緊急,她的語氣也不由得多了些慌亂,道:“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人了吧?”


    陳守德慌張地點點頭,裴禕感到有些為難,她咬了咬嘴唇,決定先將陳守德送出去再說。白霧般的寒氣將陳守德包裹起來,織如蠶蛹,拉著他衝出了客棧。


    裴禕一躍而下,強行穿過獄火來到後院,待見到在後院裏洗東西的傭人後她不由得一愣,那人正是她在垂雲閣見到的小廝,她道:“你怎麽在這裏!?”


    姚吉被她這一聲怒吼嚇得不輕,有些可憐地顫聲道:“我一天打兩份工,白天在垂雲閣,晚上在清惠客棧……”


    裴禕現在顧不了那麽多,見獄火快要燒到後院來了,她心中一緊,當務之急就是得把他先帶出去!


    一道青影忽地閃現,青瞳蛇女出現在姚吉身後,姚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裴禕身後有熊熊烈火爬進來,他依舊一臉茫然。裴禕神色凝重,沒想到這時青瞳蛇女追了過來!


    青瞳蛇女抬起手,指甲鋒利如刀刃般乍出寒芒,她麵帶微笑,仿佛勢在必得,欲要穿心刺死姚吉,裴禕瞳孔一縮,眼看青瞳蛇女的手已經落下,她將姚吉拉了過來,二人互換位置。


    除卻獄火燃燒的劈啪聲外,利落的血肉綻開聲逗得青瞳蛇女癲狂大笑,她一收手,血珠濺了一地,卷進獄火裏與客棧的垃圾廢品一同燃燒起來。裴禕微微皺眉,鮮紅迅速染上了她的白衣,姚吉見她因為自己受傷了,對著青瞳蛇女破口大罵,然而對方根本不在意他罵了什麽,反而得意洋洋地舔著手指上的鮮血。


    見獄火撲卷過來,裴禕抬手護住姚吉,絲絲寒氣將他裹住,裴禕抓緊他的手腕,帶著他快如飛矢地衝了出去。


    他們停在了街道上那尊高大的蛇女石像旁,陳守德和姚吉還沒緩過神來,二人皆是一臉愕然地喘著氣,裴禕起身先用寒氣幫自己止血,隨後才對他們二人說道:“沒過多久那女妖就會趕來,你們待在這裏,不要別亂跑。”


    陳守德聽著裴禕居然用“妖”這種字來形容青瞳蛇女,心裏分外不舒服,他此刻還不死心,對著裴禕亂吼道:“你在亂說什麽,她是我們的神啊!我看你才是妖!”


    裴禕心裏冷笑一聲,暗暗說了句:我的確是妖。


    她見陳守德仍是這副鬼迷心竅的模樣,讓姚吉和他待在一起實在有些不放心,她散去了噬魂鈴上劉老三的氣息,解開紅繩後把噬魂鈴遞給了姚吉,姚吉一愣,一個大男人送另一個大男人紅繩怎麽說都感覺有些怪怪的,而且裴禕的手腕纖細,他一個粗漢子也戴不上啊!


    裴禕淡然道:“如果一會遇到危險,可以用它來保命。”


    姚吉聞言,將噬魂鈴死死抓在手裏,愛若珍寶。聽到身後有窸窣動靜,裴禕微微側首,說時遲那時快,快影劃過,青瞳蛇女落地後看見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郎站在前麵等著自己。青瞳蛇女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也,居然有膽子敢來對抗她,但她也不想過多糾結,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有什麽好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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