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禕後背緊貼著牆麵,二人的對話若有若無地飄進她的耳朵裏,她聽著感覺事情不對,什麽隱蔽不隱蔽的地方!??


    胖墩兒左瞧右瞧,覺得身後的高台是個釋放自己的好去處,褲子一脫人一蹲剛好能遮得嚴嚴實實的!衝著這點隱蔽性,他拔腿向高台衝刺,抵達時額頭上沁著細汗,他顧不得這麽多,長氣一舒,眼疾手快地解著褲子,暗自竊喜。


    裴禕透過交錯的枝葉看到胖墩兒的肚腩,她如今進退不能,麵露難色,隨即眼睛一閉,腦袋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屏息凝神!


    忍一忍就過去了,她裴禕能屈能伸,這點破事算什麽!


    她心裏安慰自己道。


    胖墩兒脫掉褲子,正半蹲下去,阿貫嚇得眼睛差點瞪出來!他剛剛隻是開了個玩笑,現在見死胖子真的要就地解決,頓時緊張到結巴起來!死胖子如果真的在這兒解決了,回頭被周無賴知道那可就麻煩大了。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吼道:“停住!死胖子快回來!我給你去還不行嗎!我告訴你,你敢在那兒解決我讓你斷子絕孫!”


    胖墩咬緊牙關,又生生地憋了回去,他欲哭無淚,早早地給他去便所不行嗎!?非要大費周章地繞一大圈,他都快憋壞了!可阿貫這麽說,他也沒辦法,他也了解周無賴的脾性,如果他敢就地解決,不把他大卸八塊那才奇怪了!


    胖墩兒褲繩尚未係好,直接提起褲子就往北苑的便所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急糊塗了,隱約覺得臉上掛著兩行淚水,一邊跑心裏一邊抱怨著做人真痛苦!解手一下都要這麽麻煩!


    阿貫著急過了,腦子亦清醒了些,周無賴下的死命令如同警鍾般撞在他的腦海裏,一想起來雙腿就忍不住發顫,他左顧右盼,想把胖子喊回來,卻又怕被別人發現自己做了徇私枉法的事,隻好抿緊了唇,將秘密打碎了咽到肚子裏去。


    他見胖墩兒跑得飛快,覺得對方應該能迅速了事早點出來,可想起周無賴他又心亂如麻,他後悔了,就怕出了意外被周無賴抓了個正著,搞得兄弟們一起人頭落地,他越想越覺得痛苦,早知道就不該放胖墩兒進去,這樣就不會憑空多出這些麻煩了!但擔心無用,阿貫隻能心裏求著胖墩兒手腳利索些,早點出來,瞞天過海,畢竟這事隻有他們二人知道就好。他長歎一口氣,瞧著四周沒什麽動靜之後,抬步進北苑繼續巡邏。


    見他們二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裴禕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屆時還不忘鬆了口氣,心裏暗暗慶幸還好阿貫放胖墩兒進去了,她可受不了有人在她麵前解手,那畫麵想想都刺激。


    她一腳跨進北苑,看到的確有幾位家仆在分點巡邏,尤其是那間正房,周無賴還特意加派了兩人看守,裴禕好奇心更甚,一臉狐疑。


    人多又如何,照樣攔不住裴禕。她掩身於石柱後麵,展開花鬼扇輕輕一扇,幾道黑霧貼地而去,與黑夜融為一體,藏匿得天衣無縫。不消片刻,家仆昏了過去,紛紛倒地,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裴禕放開手腳走向正房,她輕輕推門,還沒把門合上就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她警惕性極高,花鬼扇如刀刃般架在對方的脖子上,嚇得阿醜整個人站都站不穩,一個踉蹌後背撞在了門框上,倒是鬧出了不小動靜,裴禕目光沉冷,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笨手笨腳的阿醜,她感覺那一下都快把門給撞散了,就差把周無賴給撞過來!阿醜手忙腳亂地扶正房門,他聽著咿呀聲心裏也瘮得慌,隨即對裴禕尷尬一笑。


    裴禕看著他這一副畏手畏腳的樣子,腦子裏想起一句“打臉充胖子”,阿醜膽小如鼠,裴禕也不知道他怎麽過來的。她無味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醜一時語塞,他皺起眉頭,臉上的傷疤都擰在一起,明明是傷心難過,讓人瞧著有幾分猙獰,阿醜似有難言之隱,他好不容易跟過來,就怕裴禕把他轟走了,他壓聲道:“求求你,幫幫我,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裴禕心裏無語,話說她能有什麽辦法,現在他們二人都貼在懸崖邊上,萬一待會周無賴腦子抽風過來北苑,誰也無法置身事外。她時常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人,幹啥啥不行,所以不喜歡別人神化她,抬高她,她把話撂清楚了,道:“我非菩薩,莫能渡人。”


    阿醜麵露愁容,他一點也不想回去,裴禕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針見血地道:“這裏太危險了。”


    你不該至此,也不該亂入這場風波。


    裴禕心裏暗道。


    阿醜眼中眸光倏然而逝,他死死抓著裴禕不放,就像要死賴著她不走似的,他急切地道:“那你呢?如果他發現了你,你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嗎?”


    裴禕被他抓著覺得別扭,抬手掙開了他。隻覺得對方怕是嫌命長在找死,她又不是凡人,別說一個貪麵鬼,就算是十個貪麵鬼來了她也不放在眼裏,她此次而來隻是為了降服花鬼,要不是林家主的死可能與貪麵鬼沾邊,她才不想理會人間是是非非,平白無故惹得一身腥臭味。


    阿醜向來性子軟,粘人求人放下麵子的事對他來說猶如家常便飯,而裴禕不同,她像瘋子一樣攀登高處,賞寒光之景,獨醉高樓望斷,養著一身別人碰不得的刺,就是為了能活得愜意瀟灑,不必委曲求全。人生如良宵即逝,哪堪得起事事妥協,糊塗了殘生。


    裴禕堅若磐石,阿醜別無他法,隻好老實招來,道:“我求求你幫幫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他糾結再三,心裏還是少不了膈應,下意識藏起不願提的往事,最後隻道出:“我要報仇,求求你幫幫我……”


    阿醜心急如焚,裴禕悠閑地玩著花鬼扇,她稍稍揚眉看了一眼阿醜,仿佛在嫌棄對方有所隱瞞,誠意不夠。


    阿醜見裴禕無動於衷,心裏亂作一團,他想了想,繼續道:“我知道一些周無賴的事情,或許我可以幫到你!”


    就像逼得對方拋出交易的籌碼,裴禕覺得值了,不過她還想討價還價一番,故作不稀罕地道:“你憑什麽這麽自信?”


    見裴禕還是老樣子,阿醜忍不住心裏暗暗罵道這人怎麽這麽難伺候!他自然不敢抱怨出來,想說的東西被焦急的心打得雜亂無章,沒了次序,他急急忙忙地說了句連自己也聽不懂的話,道:“他不是周無賴!”


    說完阿醜一怔,他煩得很,感覺自己沒有把意思與裴禕表達清楚,但他也不知道怎麽對裴禕說才好,他一著急就亂抓自己的頭發。


    裴禕氣定神閑,眸光輕輕一轉,敏銳地察覺到有輕微的腳步聲,她眉頭一蹙,看來這時候讓阿醜離開是不行了,她一把抓住阿醜的手腕,抬腳進去後把門關上。


    裴禕透過門縫看向庭院,縫中透進來的涼風吹得她眼睛發酸,她定睛一瞧,原來是胖墩解手完哼著小曲兒閑庭信步,看他心情大好的樣子,裴禕猜他應該還算舒暢。看著看著,裴禕輕然一笑,沒想到胖墩是個粗線條,他高興了,暢快了,就自顧自地離開北苑,根本沒往身後多看一眼。


    那十二位兄弟好委屈,裴禕想著,地上一定很冷,她暗自竊喜,胖墩兒沒發現,那倒是給她省了很多麻煩。


    “他走了。”裴禕說道,她回過頭一看,發現阿醜緊張得麵色蒼白,冷汗直冒,腿忍不住哆嗦,喘氣聲都粗了些許。她徑直從阿醜身邊走過,輕輕抬手讓一團小小的獄火懸在半空,她隻需要一絲光線就夠了,不必非要把整間房子照得通明,做打草驚蛇之事。阿醜看著心裏害怕,緊張得捂住口鼻,他才發現裴禕根本不是凡人!


    阿醜強壓著內心的恐懼,想著自己和裴禕一起掃了這麽久的地對方也沒有取他性命,那應該是個好人吧……


    他不知道,他也隻能默默祈禱裴禕真的是個好人。


    他不敢出聲,安安靜靜地跟在裴禕身後,他也承認自己的確沒有勇氣走在裴禕麵前為她探路,所以隻能乖一點,盡量不給她帶來麻煩。


    裴禕聞到了血腥味,微微凝目,目光鎖定一處,隨後加快腳步繞到屏風後麵,阿醜也想進去看看,卻被裴禕堵了路,獄火照得裴禕的臉色帶了幾分溫度,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阿醜朝下方看去。


    阿醜不明就裏,沒有一點心裏準備就尾隨裴禕的目光,待他瞧見屏風下方的幹涸血跡後,嚇得張口尖叫,心髒被猛得一撞,跳得飛快,他退後幾步,直直往裴禕邊上縮。


    裴禕沒有被屏風後麵的事物嚇到,現在反而被阿醜嚇到了,她想想都覺得諷刺……


    “你還是在後麵待著吧。”裴禕側首看了一眼屏風後麵的那灘血肉模糊,好心奉勸道。


    阿醜有些失落,他咬咬牙,心裏暗暗罵著自己真是廢物!連這都怕前怕後畏畏縮縮的!他攥緊拳頭,心一狠,對裴禕堅定地說道:“我不怕。”


    裴禕看他明明害怕得白齒相磕,說話都說不穩,卻還一副赴死逞強的模樣不由得狐疑,卻也沒有開口阻止,畢竟不吃虧學不乖,她不喜歡說廢話。


    阿醜還是心裏沒底,害怕自己又失控大叫,於是他事先用手捂緊了嘴。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捂著總比沒捂好。


    裴禕淡定自若地繞過屏風走到後麵去,阿醜緊跟其後,待看到屏風後麵的東西時,嚇得整個人癱坐下去。


    是他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裴禕無暇顧及身後人,蹲下身子查看一番,隻見對方後背被劃了一大道口子,從後頸一直延伸至尾椎,裴禕看著都覺得疼,眼睛下意識地眨了兩下,她用花鬼扇支了一下對方的身體,才發現原來是位姑娘,但血已經被抽幹,整個人就像一塊掏空的肉晾在這兒。


    半夏。


    裴禕看著那腦袋直勾勾地對著自己翻白眼,眉間微微抽搐。


    獄火太小,隻能小範圍照明,裴禕沒有窺見房間的全貌,卻聽到了滴水的聲音。


    奇怪。


    聲音哪兒來的?


    她垂眸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進門時聞到的血腥味!她看著眼前被抽空的半夏,目光一滯。


    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那是誰?


    水滴落地的滴答聲砸在裴禕心上,摻和著血腥味,讓她的思緒亂了一章。她起身高抬獄火,房間裏的陳設被悉數照亮,待她環視一圈後,心裏忍不住暗暗罵了句髒話!她沒想到床上還躺著一位湧血的男人,對方死不瞑目,眼睛睜得圓大,仰首看著帷帳,和半夏一樣,也是被開膛破肚了!


    阿醜害怕得躲在裴禕身後,縮著身子抓緊她的衣袖,他都快嚇得尿褲子了!


    這不就是方才解手離開的胖墩兒嗎!


    阿醜少不了一陣胡思亂想,但他突然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似乎所有的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他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會不會周無賴已經在他們身邊了!


    裴禕脖子一涼,她感覺到有風灌進來,不由得微微蹙眉,目光凜然。


    誰開的窗戶……


    她順著風的來處望去,發現周無賴此時就站在窗外對著他們陰森冷笑!阿醜也看到了,扯破了嗓子尖叫,裴禕被吵得耳朵生疼,阿醜想回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他就不來了!他悔死了!


    周無賴的嘴和手還沾著血,仿佛意猶未盡,伸出舌頭舔了舔滿是腥味的唇,笑著道:“難道你們不知道打擾別人用飯是不禮貌的嗎?”


    裴禕抬手熄了獄火,一腳踹斷房門,拉著阿醜往庭院跑,她現在身邊跟著個凡人,就算是打起來出手都要注意幾分,不可傷及無辜。


    外麵一片漆黑,裴禕能聽見稀碎的蟬鳴,阿醜不敢睜開眼,隻能任由裴禕拉著他,裴禕去哪他就去哪,跟著裴禕不會錯。裴禕走在前麵,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別人寄予了如此“厚望”,她剛走下台階,踏足庭院後稍稍一滯,那十二位巡邏的家仆被砍了頭,院內早已被血染了一片!


    阿醜感覺到裴禕指節發冷,一時禁不住好奇睜開了眼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結果一看就差點要了他的命,他死死拽著裴禕不敢走,眼淚鼻涕流了一麵,裴禕知道他肯定會害怕,可沒想到他突然來這一出!


    裴禕拉著他怒道:“你做什麽!?快跑啊!”


    “不!”阿醜拚命搖頭,顫抖著聲線道:“我們不走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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