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果真是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後宮佳麗三千,皇上一個不愛, 偏要和個奴婢偷著頑兒。”


    “如今更好了, 直接從民間帶回來一個,家花不如野花香嘍。”


    崔貴妃一邊說著, 一邊拿著一朵白菊花, 把它當成那個不知從哪個旮旯冒出來的皇貴妃, 使勁兒地揪花瓣,像是恨不得把她給薅禿了一樣。


    她氣鼓鼓地說:“會生孩子了不起啊!”


    大宮女芍藥默默等她揪完了一籃子的花,把桌上地上都打掃了,又端水來給她淨手。


    屋裏隻剩她倆, 可以說些體己話,崔貴妃憋屈地說:“你說皇上是不是專愛寵幸那等出身卑賤的女子啊?懷袖是,避暑山莊的那個舞姬是, 還有這個秦氏。”


    “他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他母親是宮女, 所以才喜歡那些低微的女人啊?”


    芍藥臉色一白,趕緊勸諫她:“娘娘, 休要議君。”


    崔貴妃隻得閉上嘴。


    貴妃和皇貴妃雖隻差了一個字,卻有天差地別。她鬱悶地道:“也不知何時皇上才把她的寶貝疙瘩放出來,給我們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絕色將他迷得神魂顛倒,不顧宗法禮儀就直接冊封為皇貴妃了。”


    蕭叡冊立皇貴妃一事沒與太皇太後商量,直接擬好聖旨,一應聖印都蓋好,閉著眼發至禮部,不容辯說地讓人趕緊籌備, 選在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以免夜長夢多。


    他登基之後沒有子嗣的問題亦是大臣們心中的憂慮,除了擔心他陽氣不足,也有人懷疑是不是先帝膝下兒女們自相殘殺,有違天和,壞了風水。


    民間還有人傳當今聖上殺兄弑父才使登基,造孽太多,才叫皇上一直沒有半兒半女。


    如今終於有人懷上孩子,又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格外珍之,為此不惜將孩子生母冊封過皇貴妃,雖說過了點,但勉強也能接受,皇長子嘛,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意義都非同尋常。


    指不定有第一個孩子帶著,這後宮之中的其他妃嬪也會一個接一個的開花結果了。


    也終於證明,皇上是能生得出孩子的,破除了一些難以啟齒的謠言。


    冊封皇貴妃的儀式將在一個月後舉辦。


    依照宮禮,尚宮局的女官前來拜見皇貴妃,教引規矩。


    前任四品尚宮懷袖離宮之後,如今的六局之首是昔日懷袖的對頭苗尚宮,她雖身攝六局,但顯然不如當年懷袖受皇上信任。


    不止南巡之事她一點都沾不上,封皇貴妃一事她也一點風聲都沒提前聽說,什麽都定下來了,她才知道。


    也不知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皇貴妃是什麽來頭。


    苗氏接了聖喻,整理衣容,帶著兩個她放在近身調-教的小宮女喜鵲和雪翠,前往蘅蕪殿叩見皇貴妃。


    蕭叡下了早朝,徑直去了蘅蕪殿,他直接在蘅蕪殿新修了個書房,把辦公搬到這邊來。


    那日懷袖與他哭過一場之後,被他挾入宮,沒有再哭鬧,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有一整日不跟他說話,然後才開口問他,問能不能寫信寄出去。


    又說,隻是寫回臨安的信,信會先交給他看,若不行,就算了。


    蕭叡哪敢不答應。


    懷袖得了他的允許,鋪紙寫信。


    蕭叡站在邊上看著她寫,的確都是些家常話,見她思念幾個孩子,想了想,道:“你要是想他們,我讓人把他們帶進來陪你,你那個養子我也可以收我的義子。”


    懷袖頭也沒抬:“你以為我是你?待在宮中覺得寂寞,就非要別人來陪我?你把他們抓來,不過徒增我的愧疚罷了,還不如讓他們代我在宮外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懷袖先寫完給雪翡、米哥兒的話,又寫給酈家兄妹的囑托。


    蕭叡盯了片刻,忍不住問:“你跟這個酈風很熟悉嗎?”


    懷袖手中的筆一滯,側過頭,譏誚地說:“是啊,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一身俠氣,不慕功名利祿。我將臨安的事托付給他再放心不過了。”


    蕭叡不免醋意上頭,但懷袖在臨安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並沒跟那個窮小子有何齟齬,他就是受不了懷袖在他麵前誇別的男人。


    懷袖寫完送往臨安的信,再另起一張信紙,又問他:“我還想給順王寫信,可以嗎?”


    蕭叡點點頭。


    懷袖也不介意蕭叡在邊上觀看,渾若無事地寫信,寫的還是有關蕭叡的事。


    無他,不過跟順王譏諷某人言而無信、強權霸道罷了。


    懷袖寫一句,蕭叡看一句,一聲不吭。沒事,他是皇帝,要寬容大量,區區小女子的幾句指責而已,他能接受。


    懷袖寫完,放下筆,還要故意問他:“皇上要過目一遍嗎?”


    蕭叡厚著臉皮說道:“袖袖,太醫說孕婦不能生氣,你若想罵我,不如直接罵,免得憋在心裏把你憋出了病,到時我還得心疼。”


    “不過,可以的話,你罵輕一點,最好不要被人聽見。若是被人聽見了……也沒什麽關係,反正就近伺候的都是我的心腹,不會傳出去。”


    懷袖半晌無語。


    這算什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蕭叡這個樣子,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對付,又像棉花,又像牛皮糖。


    懷袖沒好氣地說:“罵你什麽?我何時罵過你?我又不是潑婦。”


    “你別拄在這了,奏章批完了嗎?”


    蕭叡的腳像是黏在地上似的,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走開,說是走開,其實也隻是走到屋子的另一邊,從書桌的位置一抬頭,就能看到懷袖。


    午後。


    伺候在門外的內侍前來稟告:“啟稟皇上,苗尚宮在外求見。”


    蕭叡看了懷袖一眼,沒見懷袖有何神色變化,方才道:“讓她進來吧。”


    苗尚宮走在前麵,四個個小宮女低眉順目地跟在她身後,兩個捧皇貴妃冊封所要穿的禮服、鞋子,連個捧禮冠、首飾等等。


    她一進門,正眼望去,卻沒見到傳說中的皇貴妃,隻迎麵見到陛下,立即下跪行禮。


    苗尚宮一直低著頭,過了片刻,才聽見輕悄的腳步聲,看到一雙綴有南珠的繡花鞋走過,拖著迤邐的裙擺,她的裙子是用一寸百金的錦綃製成的,光落在上麵,會有水波、星河一樣的粼粼光澤。


    苗尚宮沒抬頭:“拜見皇貴妃。”


    然後她聽見一個很是耳熟的女子聲音:“起身吧,苗尚宮。”


    苗尚宮起身,抬起頭,便看到她以為早已去世的前任尚宮懷袖站在她麵前。


    縱使見慣了風浪的苗尚宮,亦怔立原地,半晌回不過神,一時間忘了規矩。


    懷袖心情複雜地凝望著這位老朋友,幽徐地道:“苗尚宮,許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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