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思緒恍惚之時,那老頭卻突然變招,劍尖上挑,撥開那少年木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停頓之處直指少年胸口,這便是點蒼派劍法中的一招‘蒼輝映月’。


    那少年眼見這劍尖已直指胸口,便不再抵擋出招,手提木劍轉身找了一樹底坐下,對著那老頭懊惱道:“都怪這最後發了愣,不然按尋常日子,後麵這也是擋得來的,相比這其他幾派,這點蒼劍法算是最熟撚的了。”


    這一兩年來,他每每落敗,都因這老頭劍法實在太過詭異莫測,隨手使出各大派劍法,如同信手捏來一般,而且這其中千萬變化,已不是原本門派劍招能以相比,今日能互拆五百餘招,已是運氣使然。


    隨後又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對那老頭抱怨道:“老頭子,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狡猾了,方才故意裝出一副不支的樣子,引得我發愣出神,不然這會,估計已落敗於我也說不準呢。”


    那老頭聽他發著牢騷,也並沒有會他的話,隻是微微一笑,隨手放下木劍,在那平日的老樹樁上盤膝坐了下來。


    這老頭便是李商陽,十年時間,雖已年過七旬,容貌卻也不見如何衰老,倒是原先臃腫的體型,現在消瘦了許多,隻是偶爾臉上會有些許蒼白罷了。


    那白衣少年見老頭子沒了動靜,從樹下起身,提著竹劍快步往竹林南邊去。沒走一會,眼見前方有一小溪,少年想也不想,輕車熟路地脫衣跳了下去。


    這少年不必多說,自是李灼華,十六歲的年紀已與李商陽差不多高,由於長時間泡水的關係,皮膚顯得白皙不少,眉目剛毅五官周正。


    在水裏泡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遠遠地看到莊上炊煙升起,灼華便知到了飯時,緩緩從溪水裏走到岸邊。


    近看下來,灼華這白皙皮膚的臉上,那雙濃眉和一副深邃的眼眸,卻是讓這張臉更顯成熟。身材也因這十年來,每日被老頭子教訓著練劍,略微顯得健壯一些。


    他拿出岸邊衣服裏一條布帕,胡亂擦了幾下,束起頭發穿好衣服往山莊裏走去。


    這十年間,衛靖叔對灼華倒是不像李商陽那樣嚴厲,隻是如尋常一般修習劍法,招式,如今麵對衛靖,也已能像當初老頭子一般守得滴水不漏,練劍十餘年,如今也算是有所小成。


    至於靜妃,老頭子也沒有明說她在這山莊到底是做什麽的,畢竟這莊子裏,除了幾位老奴,也就這麽一位生得年輕漂亮的主兒。


    灼華一天天地這麽長大,有時不禁猜測,這靜姨便是那雲州知府在這山莊裏養的小老婆,隻是這幾年之間,這所謂雲州知府,一次山莊都沒有回過。


    平日裏多次問到,老爺子無非就是說些什麽公務繁忙,要事在身,要麽就是一些妻妾太多,無暇顧及的話。


    倒是這靜姨平日裏對灼華可謂是百般愛護,就連這身上穿著,都是她來親手縫製,如同當年他自己娘親那般


    起初那三年間,灼華每日在挨打中度過,不管李商陽使的是何派劍法,不出三招便倒在地上,日日如此月月如此,每每想要放棄時李商陽都會在旁冷嘲熱諷,說若是連他這二流高手都跨越不過,將來報仇也是妄想。


    這番說辭灼華本是半信半疑,但他從未接觸過外界,對此也並無概念,隻得信著。


    就這樣過了三年,有一日灼華突然發覺,老頭子出劍在自己眼中變慢了幾分,起碼不再像先前一般快如閃電,難以捉摸。


    起初還以為是老頭子心疼自己,故意出手放緩,後來才知是這時間長了,這眼睛也越發適應,看他的劍法出招,也愈發的通透,這下看清幾分招法動作,總算不是三招便倒下來。


    這讓他也看到些許希望,每日練劍愈發勤勉了。


    又過三年有餘,灼華已能在李商陽手上過得百餘招,而後李商陽又以各派劍法融為一爐,令灼華抵擋更加困難,又過三年才又能拆得過百招。


    而到今日之前,老頭子全力而出,灼華已能過得三百餘招,今日能互相拆得五百招有餘,也已是很大的進步。


    灼華從這回憶裏脫身出來,又在腦中演練了會兒今晨老爺子的劍招,剛準備睡下的功夫,卻聽老頭子厚重的聲音傳來:“你近日,體內火毒有沒有稍好些。”


    灼華聽罷淡淡抱怨道:“哪裏看得出稍好些,不過就是像往常樣罷了,每日不還是要泡上這兩個時辰的涼水,不然等不到半日,恐怕便如烈火焚身,沒了半條命去。”


    李商陽仿佛沒聽到他嘮叨一般,自顧自地道:“這般便好,你如今年歲已到,經脈也趨於成熟,也該到了有所抑製緩解的時候。”


    他這話還沒說完,灼華猶如平地炸了一聲雷一般從地上蹦了起來,一把便將側身的李商陽扳了過來,激動道:“這話可當真?以後就不會再發作,也再也不必每日泡水來抑製了?”


    李商陽扳過身來,沒有睜眼依舊老神在在地繼續道:“你小子想得倒美,不過是有所緩解,不必每日都泡在水中罷了。”


    灼華雖略有些失落,但還是欣喜道:“那也總比之現狀好些。”


    李商陽又道:“這其中過程異常痛苦,你可要忍受住了。”


    灼華聽罷想也沒想,便答道:“當然可以忍受,一時之苦與這長久之痛相比,又算得了什麽,我隻怕哪天,若離了這水溪,不出半日便慘死街頭了,今後再也不受這皮肉之苦,天下便大可去得。”


    李商陽聽他說罷,哈哈一笑道:“大可去得,你小子倒是想去哪呢?”


    灼華脫口便道:“當然便是去報仇了,這些年來我勤加練劍,不就是為了為父母,報當年之仇嗎,至於去哪,”說著咧嘴一笑,說道:“暫時還沒想好。”


    黑暗中隻聽李商陽長歎一聲,說道:“心想報仇自然沒有什麽不對,隻不過今後你若想報仇,切記找好了目標,可不要貿然行事,反倒為他人,做了嫁衣。”


    灼華細細聽著,聽了滿頭的霧水,還沒等他慢慢消化,隻聽李商陽又道:“今後你總要踏入江湖,我與你衛靖叔都不能長久地陪你,我要你答應,隻要你出了這座山頭,李灼華這個名字,就再也不要向他人提起。”


    灼華隱隱感到,這恐怕與他身世有關,還是開口問道:“為何如此,這名字到底有何含義?”


    李商陽隻淡淡道:“今後你自會知曉。”灼華又問:“那我今後又該姓甚名誰呢?”李商陽此刻轉身過去,眼瞅著是不想再回答,過了半晌幽幽地吐出幾個字來:“你自己起一個便是。”


    灼華心中仍有些不願,嘟囔道:“可我就是覺得這灼華二字,實在是再好不過。”


    他一邊說著,卻看老頭子轉過身來,臉上是一副他從未見過的慍怒神情,一字一句地對著他說道:“如若你還想保住這條性命,不想重蹈十年前的覆轍,就把我對你所說的每句話牢記在心,老實照做。”說著便重新轉回身去。


    灼華愣愣許久,心中暗暗記下。


    一夜自然無話,隻是灼華挨到很晚才睡著,等到醒來外麵天已然了,老頭子也已不在床上,灼華洗了把臉,穿好衣服出了門去。


    十一月中的雲州,清晨的空氣已微微有一些冷冽,灼華打了個冷顫,看著坡上院子裏升騰的炊煙,三步並作兩步的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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