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自律機關在響指聲過後,全身的白色紋路不再呼吸,完全黯淡。緊接著,組成它們的所有部件開始由各個關節處發生散架,原本對老八呈困殺之勢的七架自律機關此時以成為了一堆地上的零件,似乎各個部位的聯係全部都被切斷。


    “這是……”老八有些驚訝,可隨即卻不知為何昏倒在地。


    “不可能吧,我的設計還沒缺陷到這種地步啊!”辰百藝有些心疼地望著那堆死氣沉沉的零件,機關種的零核還在發光,可所有零件就是聽不到零核的呼喚仍呈散架狀,信號無法傳達,仿佛因緣都消失了一樣,使得零件與零核彼此互相成為了無關的整體。


    二人身後的礦洞中,未知而威懾力十足的腳步聲正在緩緩傳來……


    他越來越近。


    踏出深邃礦洞的腳步揚起少許塵土,深灰的鬥篷無風自動。


    雨滴開始從他鬼麵的棱角上滴下。腰間的白鞘散發著刺人心目的鋒芒。


    “你辛苦了。接下來的事情,便與你無關。”他如閑庭信步般從礦洞中走出,慢慢地接近辰百藝,雖然不快,但每一步都具有十足的壓迫力,隨步伐而來的沉重氣場按壓著他麵前人的身心。


    “謔~地洞裏的蛇頭子出來了麽。”或許辰百藝想恐懼,但他做不到。手腕處鑽心的劇痛和全身的陣痛在一遍又一遍地衝刷著他的精神,他沒有辦法不保持清醒,一旦鬆懈等待他的隻有昏迷。


    “出於禮節,請讓我做個自我介紹。在下隸屬神州廷暗線情報機構——等級,白鞘上乙。出於對某件事你所不知道的事情的歉意,我告訴你我的修為是,法境,次臨界。”他的聲音平和而具有穿透性,即使是傾盆大雨之中,仍可在耳膜上響徹得一清二楚。


    辰百藝沒有說話,但是心中已經在不甘地呐喊著什麽(自行腦補“老天你玩兒我呢”之類的話語),並將手摸上了封隱匣。


    “上麵的吩咐,將主鑰交出來,並跟我回神州,還有其它機緣可尋。”白鞘伸出了手。


    “你怎麽知道是主鑰!”這可把辰百藝稍微驚嚇到了。


    “以你一次性的半成品封隱匣還阻擋不了法境的探識。”


    “那麽,隻要我把它交給你,並跟你回神州,我體內的永寐針也真的有機會取出來嗎?”辰百藝似乎讓步了。


    “應該有,快點拿出來吧,這是以你的歸順做的一個交易。”鬼麵下出現了略帶驚訝的表情,顯然他沒有料到辰百藝會說出這樣的話。


    “好吧,既然你已經這麽說了……但是……我拒……”辰百藝表情反轉,露出極其堅定而不屑的神色,可“絕”字還未出口,灰袍鬼麵就已經似閃現般地出現在他麵前(打斷吟唱!),揮出了真氣高度聚集的一拳,連雨滴無法也無法落在拳頭上,生怕在取他性命時,留下哪怕是一瞬間的痛苦似的。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了。”


    一念的時間內。


    在拳頭還未觸及辰百藝之時。


    身旁纖細的溫和的氣流化成一個熟悉的白袍人影,推開了辰百藝,替他擋下了這一擊,而後被擊飛,撞在了不遠處的石壁上,並翻滾在地,宛如被爆破出的礦石一般。


    “什麽?!夕夕!”辰百藝起身,奔向羅夕夕。


    “哦,扶搖宮的定影隨風嗎?這麽早就把最後一次標記定在了他人身上,著實讓我觸動啊。”白鞘站在原地,並未做出下一步行動。


    “混蛋!我……不是說過……不要在別人麵前……這樣叫我的嗎?不要停下來啊!快走!能去哪裏……去哪……裏……”羅夕夕漸漸失去了意識,著裝了臂鎧的手指從縫隙中滲出鮮血,指向了他腰間的封隱匣。


    身後的腳步咚咚作響,每一步都如死神敲鍾一般震撼著辰百藝的心靈。


    辰百藝回頭,似乎一具紫黑色的鬼麵在雨中向他飄來,鬼額上,一顆晶石散發森森綠光,深邃而幽怖。辰百藝強忍身心的痛楚從羅夕夕身邊離開,取下封隱匣撕開其上的破布,丟在了地上。右手從左手手腕的斷裂處抹了一把鮮血,然後按在了匣子上的白色紋路上。血液滲入紋路使其變紅,封隱匣從他手印的地方打開,散發蔚藍色光芒的主鑰在空中緩緩升起。


    “沒用的,除了皇室的手段,沒有被境之鑰主鑰選中的人,無法打開境扉。”鬼麵白鞘搖了搖頭,邁步慢慢向辰百藝逼近。然而就在下一刻,升至一丈高的主鑰爆發出璀璨的光芒,空氣中開始排布奇異的麒麟紋,它開始從附近空氣中分離、凝結出兩把分鑰,使它們各自鑲嵌在了主鑰對應的空缺處,少頃,從礦洞中同樣飛來兩把分鑰,與主鑰完成拚合。主鑰下方的少年,逐漸被光束浸染,隨後漸漸消失。


    “什麽?!不可能!”鬼麵白鞘故作震驚狀,衝上前去抓辰百藝,卻撲了個空。


    “我是否被選中,可不是你說了算!”辰百藝得意地笑了,心中特別舒暢,那是一種打別人臉,從心底發生的快感。他看見對方想去狠命阻止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他對自己說,他贏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一切的一切,都僅僅是一個謎局,而他,從現在開始,走上的路已經無法回頭。會有什麽等著他呢?生與死……實與夢……亦或是……


    “陛下,您交給我的任務已經完成。隻是,羅夕夕他,還是沒有放下當年的事。”白鞘對著手中一塊玉符說道。


    不過,雖然沒人可以看見,但鬼麵下的麵孔還是滿意地笑了,白鞘繼續走向昏倒在一旁的羅夕夕,從麵具上的芥子中也召出一枚分鑰,塞到了他手中。很快,羅夕夕的身影也被蔚藍的光束吞沒,消失無蹤,而他手中的分鑰也同樣飛向主鑰中的最後一個空缺位,組合完整。


    此時,礦洞中又走出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辰空和蔡語塵。而他們身後的黑暗下,已經是無盡的泥土碎石掩埋著無辜者的靈魂。


    “我欠閣下的人情,現已還清。可你如何能夠保證,我兒能夠平安歸來?”辰空在嘈雜的雨聲中開口。


    “一切盡在不言中。令郎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說完,鬼麵白鞘的身影攜老八消失在了滂沱的大雨中。


    …………


    另一處奇異的空間,某個小山洞中。


    “該死,怎麽外麵下雨,境裏邊也下雨。”辰百藝右手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料,咬咬牙,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左手的傷口。


    “怎麽,這麽冷……”


    “火……火……”辰百藝顫抖著將散落在洞穴中的枯枝落葉收集起來,用那把鑲嵌有催焰石的短劍點起了暫時的篝火。


    “可惡,隻有這麽點,火太小了。”辰百藝蜷縮著身子,盡量靠近火邊,可這仍然帶來不了多少溫暖,“到底是……冷……困……”辰百藝的眼皮終於支撐不住,他在雨中沉沉睡去。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的夢。他夢見自己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曲曲折折繞了一圈又一圈,那個地方同樣散發著寒氣,似乎比他沉睡前還要冷。走路的時候他朦朦朧朧撞上了一根大冰柱子,似乎就是寒氣的來源,幾乎把他盡數凍結。不過等他脫離冰柱之後,他再也沒有遇到它,反而是像爬上斷崖一般,那裏的路破破爛爛崎嶇不堪。突然,他感受到跌入萬丈深淵的失重感,意識在寒冷與壓迫中不斷下墜……


    ……


    “啊……百藝……快走……哦,誒?這裏,是哪?我應該,還在礦洞旁才對。”羅夕夕被雨滴打醒,從一片草地上起身……


    某處古樸的建築中。


    “好了,總算有驚無險地得手了,我們回去吧。”楊絮依開心地拋了拋手中的星盤。


    “沒意思,我還以為境裏邊是什麽樣的呢。”劉璿禦不耐煩地甩了甩手。


    “知足吧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全身而退都難呢。”楊絮依伸出小手,點了點劉璿禦的額頭……


    地底某處。殄才拔出插在一隻全身冒火,狀如牛犢的小獸頭上的長劍,一邊往它身上啐了一口唾沫。


    “嘁!真是沒完沒了。”殄才踢開周身堆積的小獸的屍體。


    “哥,我都說了不要走這條路,你偏不聽。”身旁的雍才無語地推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


    “哈?我才沒有迷路!”殄才彈了一下雍才的腦殼。


    “是是是,我的宇宙無敵第一大路癡哥哥喲。”“好疼!”殄才又給了弟弟一個腦瓜崩……


    …………


    大雨不知何時停息,陽光早已溫暖沉睡者的呼吸。


    “啊……啊,啊!”辰百藝在夢中的深淵不斷下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摔在了崖底,粉身碎骨的感覺傳來,左手手腕處的痛苦尤其強烈。就在那一瞬間,辰百藝被驚醒。


    “呼——呼——原來,是夢?”醒來後的辰百藝感受到,全身傷處帶來的疼痛似乎給予了他一個十分差勁的睡眠體驗,不過好歹體力也算是恢複了少許。雖然困意未消,但辰百藝還是強打精神,開始察看他周身的環境。


    “這個洞在懸崖峭壁上?!老天你又為難我!”聲音在懸崖間回蕩,濃稠的雲霧悠閑地流動,絲毫沒有聽見辰百藝在說什麽。


    “洞裏有出路嗎?”辰百藝往洞內探索,可沒走幾步他就撞上了洞壁。


    “不是吧,我不可能在這等死啊。”辰百藝探出腦袋,呆呆地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正出神時,一級石階突然浮了上來。


    “這又是……好吧,看來天無絕人之路。”辰百藝左腳試探性地踩了上去,石階微微下沉,卻意外地穩妥。於是辰百藝完全站上了這一級石階,下一級石階也隨之浮現,隻不過,位置,好像有點不對?


    “不就走個樓梯嘛,你非要把人弄出恐高症?”辰百藝望著下一級石階。沒錯,真的是“下”一級:第二級石階在辰百藝的下前方,五丈處……辰百藝猶豫了,他的傷勢可能並不容許他向前跳躍四丈的距離,並且下一級石階與他當前所處的位置高度相差三丈,就算跳下去也絕對不好受,因為每次呼吸,某根碎掉的肋骨卡在肺腑,讓他的胸膛隱隱作痛。


    “不能跳!一失足成千古恨。萬一你跳得不夠遠,摔在崖底被攤成餅,你費勁心思來這裏就全無意義了!稍微等等可能會有其它石階浮現,那時再行動也不遲……”某個焦急的聲音出現在他左耳邊,試圖苦口婆心地勸導他。


    “嗬嗬,等?等到猴年馬月!萬一沒有呢?你的傷勢可不會等你!如不趕快在境中尋到方法逼出永寐針,解凍真氣穩住傷勢,你整條手臂就別想要了!”右耳又傳來不屑一顧的聲音。


    “誒,我沒說話啊?這兩個我是哪裏來的?”辰百藝眯起了眼,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遠處在雲海中若隱若現的山峰之外空無一物。辰百藝提起些許警戒。


    “不要緊張,我就是你,你內心的一部分,含有你最理智的人格。現在隻需相信我,站在石階上等待即可。”左邊的聲音輕聲安撫道,那和辰百藝本人分毫不差的音色已經為他的話語增添了十足的可信度。


    “聽他鬼扯!我才是你內心深處的全部。行事果斷狠辣,敢於挑戰未知就是因此才成就了這樣的你,否則自身實力如此差勁的你早就在那八人的圍攻中被錘死了!”右邊的聲音不但強勢,且說話絲毫不留情麵,但這一切都像是辰百藝親口說出來的一般,令本尊感到十分別扭。


    “你應該不會相信對自己說話這麽不客氣的人吧?不會吧?”


    “隻有自己才會對自己不客氣,我擔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誠實,我值得表揚!”


    “無稽之談,擔心自己才不會給自己出風險如此之高以至於幾乎一定出事的餿主意。”


    “沒有點膽子的慫包還敢自稱是‘我’內心的一部分?風險大的同時收益越大,越快離開這裏就對穩住‘我’的傷勢更有利。”


    “那還真是‘快速’離開這裏呢,直接離開這裏去陰曹地府,這想法真的妙啊。”左聲道反唇相譏。


    “你!!也就是隻會耍耍嘴皮子罷了。”右聲道開始詞窮。


    “嗯,我覺得你們可以繼續吵下去,完全不用管我的。”辰百藝麵無表情,用著一副什麽也不在意的腔調說道。


    “你究竟怎麽選!”左右聲道環繞。


    “哦,這個啊,那當然是……”辰百藝嘴角上揚,抬起了腿,然後……


    退回了洞裏。


    “……”左右聲道突然消失了。


    然而在境中某一處,一條清靈透徹的小溪倚靠著一座簷角鳳紋雕花小亭,亭中四柱,其一上懸一盞青絲玄刻古銅燈,燈中火苗有節奏地跳躍著。


    “啊……冷靜,冷靜。晨梓弨,你已經是什麽場麵都見過了,不能因為他不按常理出牌就手足無措……也許是我太心急了。”燈中火苗盡力平複自己的心情,“佟冥那丫頭把我忘在這鬼地方……嗯……我算算,大概有一百年了吧,關鍵是連鑰匙都忘了給我,我,真的好想‘口吐芬芳’啊……”


    …………


    “真當我學齡前兒童?”辰百藝右手從腰間僅剩的三個機關種中取下一個,擲出,落地。小木塊在旋轉中大小擴張,少頃旋轉終止,立方裂為上中下三層,皆分解為數個大小不一的部件,懸遊空中,環繞零核,最終所有部件寸寸拚合,將零核隱蔽,便踏出一隻猛虎。


    “訊兒,我們走。”辰百藝跨上虎背,策虎行至洞邊。


    “等等,你不能這樣!第二級台階的大小根本無法站上一隻虎!”左右聲道同時響起,極力勸阻,似乎事情頗為出乎意料。


    “我不管你倆是誰,先給我當啞巴去吧!走你!”辰百藝驅使訊虎奮力一躍,衝出懸崖上的洞穴,“我不會傻等也不會傻跳,既然台階似乎是一路往下,用飛的多舒服啊!”


    話音剛落,虎軀兩側伸出一對滑翔翼,四肢收束,虎掌上翻,成為辰百藝的踏板。就這樣,辰百藝向下鑽入雲海中,翻起了浪花……


    附錄:


    機關種·訊虎


    為辰百藝最早設計的機關種之一(十二歲),部分外形參考了分布於神州昆侖雪域的虎種,擁有七寸長的劍齒。可是就如名字一樣,訊虎的實際作用是偵查,並不適合對敵。在咬合時能夠微調方向的劍齒以及鏤空的下顎能夠幫助它更好地清楚道路上的障礙,可收起的滑翔翼以及特化的流磁鋼攀爬爪使得它能在一些複雜且地形高度懸殊的情況下進行有效的探索。


    “怨靈”


    實為“怨”。修行者如若未成為“仙”,則死後靈魂消散,不可遊蕩於世間。然而凡事總有小小的例外,過強的執念可能與來不及湮滅的靈魂殘片糅合成為異樣的精神集合體,且“怨”大多習性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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