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森林上方。


    羅夕夕趴在龍背上,朝下一瞥,隻能看見從迷霧中伸出來的樹冠,其中辰百藝與鼎鹿的身影完全不可視。少年雙手刺穿皮膜,狠狠地攥住風神翼龍的背鰭,一點一點往它頭部逼近。這給風神翼龍帶來的的疼痛也使它放聲怒吼,染上瘋狂的它開始用各種反常的飛行姿勢來甩脫羅夕夕,可這樣除了讓墨綠的血液在空中揮灑之外完全是白費力氣。風神翼龍應該在後悔為什麽自己的背鰭長得那麽結實了。


    「我勸你放手!我們之間本是毫無恩怨瓜葛。」


    風神翼龍的的怒喝在羅夕夕腦海中炸開,仿佛也有點想要進行精神轟炸的意味,不過它還是差得太遠太遠了。羅夕夕到現在一個手指頭都沒放鬆過,反而還離龍頭越來越近。


    “你給我一樣東西我就放手啊~”羅夕夕調笑道,眼神瞄準了龍頭上的天藍色寶石。


    「什麽東西?我頰囊裏藏著好些品相不賴的貨,你拿出芥子來收,我全部給你都可以。」


    「隻要你肯放手。」


    風神翼龍的態度軟了下來,原因不僅在於不能拖延所剩不多的時間,更在於剛剛和它擦身而過的一小束閃電已經嚇破了它的膽子,再也不想做無謂的抗爭了。縱使它有斂境臨界的實力,但是在這種幾乎是被人掐著喉嚨的場合下,它束手無策。更別說羅夕夕同樣身處斂境,前神州天才的他實力可能完全不輸於這條慫包龍。


    “實不相瞞啊老兄,我也不是什麽洪水猛獸,就要你頭上那塊石頭。我很注重不去奪人所愛的啦。”羅夕夕就這樣直白地說了出來,明明是要人家關乎性命的東西,卻是一點都不害臊,反而聽上去嬉皮笑臉的,這一幕在風神翼龍眼裏別提有多賤了。


    「……你欺人……不,欺龍太甚!你想來拿?可以,但這也要看你拿不拿得到了!」風神翼龍的態度轉變為決絕,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唯有狠命一搏:風神翼龍射出一聲蕩空的咆哮,振翼高飛入雲,直麵雷霆潛影,殺機四伏。它在賭,賭對方的恐懼,賭自己的幸運。能夠讓它肯下定決心的並非隻有自己那點尊嚴,更是因為對飆風石能力的仰仗。憑借短暫的化風時間,它相信自己應該有足夠的把握讓對方偷雞不成蝕把米。


    所謂狗急跳牆,龍急上天,差不多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風神翼龍已經完全將羅夕夕帶入了雲團中,閃爍的電光與火花四處可見,說得好聽點,這是一番難得的美景;說得難聽點,這是死亡在眨眼。微弱的電弧早已纏上一人一龍,身軀爬上陣陣酥麻的感覺。風神翼龍是怕的,然而它自行做出的決定,怕也無濟於事。並且因為它的頭皮本來就是硬的,所以就不用硬著頭皮上了。


    “哎喲~我說你這榆木腦袋真的想好了?等會被雷劈個爽我不可管你了噢!”羅夕夕見勢不妙,試圖用激將法來攪亂風神翼龍的情緒,使其自現破綻,可對方不為所動,專心閃避著雷電的偷襲。


    「誒?這四腳蛇怎麽理智得不像話!」


    「不理智非要來自尋死路的是你!我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誰先被雷劈死!」風神翼龍怒罵,隨後一頭紮進了前方電光雷雲最為密集的風暴中。


    「嚐嚐這個!」正當羅夕夕快要觸及龍頭的飆風石,一道道尖銳的風壓無預兆地從龍軀上爆發,道道堪比刀鋒,試圖切割羅夕夕的身體。龍首處天藍色光芒一閃,又一陣風波強硬地將羅夕夕震飛,而碩大的龍軀卻早已化為無形無影的旋風消失了。突如其來的變故與風刃撕裂的疼痛讓羅夕夕瞬間重審了當前的狀況,正在空中自由落體的他麵對周身閃爍不止的電光,想起了地麵上還在生死時速中等待他凱旋的人。於是他便怒了。


    「嘁,還是沒有那麽簡單嗎。」


    「焚輪?逐。」玄奧的法訣心中默念。


    隻一念,下墜的身軀清風環繞,羅夕夕的身形彈射而起……


    疾風加護的少年穿梭遊刃有餘地穿梭雷雲間,令人上癮的速度快速拉扯著他與風神翼龍間的距離,在靈活敏捷的騰挪閃移之下,縱有落雷突襲,卻隻能點綴他飛行的軌跡,連一根頭發也不能觸及。他曾說,自己就是風——任何引起風之波動的細微改變,在此刻的羅夕夕目前都無所遁形!因此,他總是能夠快人一步……


    飛行,是由境的修行者才能勉強靠自身真氣掌握的技能。修行者以真氣外放化為雙翼,同時驅動周圍的零源來助推飛行。由境以下者亦可依靠有關飛行的法訣馳騁長空,卻免不了要耗費更多的真氣。由境及以上者則能得以將飛行法訣與自身心法相結合,在耗費更少真氣的同時達到更快的飛行速度。


    在羅夕夕修行境下跌前,這條斂境風神翼龍僅僅是獵隼盯上的麻雀而已。即便如今他同樣身處斂境,可作為前扶搖宮天才弟子,連現在的狀況都搞不定的話,他也就白活這十七年了。雖然巨量的真氣消耗無法支持這樣驚人的飛行狀態太長時間,但解決這條頭上長“瘤子”的四腳蛇,十個呼吸內,足矣。


    一息時間過去了,短暫化風的風神翼龍剛解除狀態,就發覺羅夕夕已經衝刺到它跟前。前者在不可置信中向後者不間斷地迸發出多道丈許的致命風刃,可對於羅夕夕來說,這無異於家畜在屠宰前的臨死反撲,起不到分毫作用。無奈之下,風神翼龍隻得再次發動飆風石,企圖脫身。而又過去兩個呼吸後,它驚恐,曾妄圖欺騙自己,卻是徒勞:白袍少年仍舊翱翔在自己眼前。它嚐試上下翻飛,可頑劣的霹靂讓它心驚膽顫;它企圖左右旋繞,可少年安安穩穩從不發暈。羅夕夕沒有立刻出手,他等待的最佳時機馬上就要到來,即使這如同和雷暴的降臨博弈。


    風神翼龍要賭輸了,但是它還在倔強地加注。


    無數流光自龍首而起,蛛網一般擴散放射全身,隨後它實體的存在便被暴風抹去,光束閃過,再次咆哮於天空的是虛幻不定、風卷殘雲的巨型龍首。它以難以不可思議的神速逼近羅夕夕,張開了漆黑可怖的凶殘大口,而附近的空氣仿佛在此刻被盡數剝離。


    他也曾在神州麵對過更為強大的風神翼龍,此種變化是它們引以為傲的終結技之一——潛龍噬風。尋常的攻擊已經觸碰不到如此衍變的巨型龍首,吞噬著風與零源的突襲幾乎是令任何獵物都無法幸免於難。閃轉騰挪劃出幾道危急的弧線——勉強錯開幾次撕咬後,羅夕夕終於不敵,墜身龍口,連掙紮也沒有。


    這就是風神翼龍的大勝利了嗎?


    癡心妄想!


    「自討苦吃。」


    「也好,省得我等你出現那僵直的三息時間。」某人心聲如此落下。


    忽然間,天空中專橫跋扈的虛幻龍首開始劇烈顫抖、扭曲形變,刺耳失諧的聲音震響,龍首刹那間在極度不甘中收縮為一點,緊接著青光浮現,風壓暴散,某種事物炸開,再次出現的是風神翼龍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段段軀體。墨綠色的汁液在空中開了花,不一會兒又被雷霆蒸發。從中躍出的白衣少年持龍首,衣袂飄飄逸似天仙,身形於雷暴中急轉直下……


    起飛,到擒得龍首,總計七個呼吸時間。


    潛龍噬風看似絕殺,可對於扶搖宮弟子來說,破之甚易。龍口內的高強度切割風暴的確有著恐怖的殺傷,外加對真氣與零源的吞噬幾乎難以讓人演化真氣防禦。當然,風神翼龍在此狀態下吸收的狂風真氣以及零源不可能完全與它同化,於是在潛龍噬風結束時,若對方氣息尚存,那麽由狂風包裹、凝聚著恐怖當量不穩定真氣及零源的球核當即就會噴發而出,給予敵人最後一擊——這便是風神翼龍的“風神宣告”。殊不知,羅夕夕掌握的扶搖宮秘傳“親風流體”已達高位境界,隻需輕輕捏爆龍頭裏咽喉處那顆小小氣球……


    雷暴開始降臨……


    …………


    與羅夕夕躍上龍背的同時,充斥迷霧的雷擊木森林中,一人一鹿正在疾速拋下片片殘影。詭異的迷霧將通感的有效探查範圍壓迫至周身丈許的範圍,超過此距離看到的,與肉眼直視無異。這番情景像極了辰百藝在峰林雲海的經曆——同樣的能見度,同樣的危機四伏,同樣的,呃……單手操作?從那以後,辰百藝似乎多出了某種玄妙的東西,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接下來,我們就可以稍微窺見一斑了。


    “鹿哥,如果我什麽也沒說,你就隻管放開往前跑。”辰百藝閉上眼睛,伏在鼎鹿脖子上,輕聲提醒。


    「……」它沒做聲,似乎默認了。


    該來的總會來,前方迷霧內,巨石陡然封路。


    “迅速左拐。”這是第一道口令,同時,他向左掰了掰鹿角。


    鼎鹿急忙拉扯著身子,漂移了少許距離後,濺起的砂塵後接鹿蹄的踢踏聲表明了成功的轉向。然而左邊的路似乎也有點不是很太平的樣子,這使得辰百藝又牽動鹿角叫它一再拐了好幾個險彎,才終於走上平直的路。


    大約直行了一息時間後,辰百藝發出第二道口令。


    “跳,全力。”


    鼎鹿照做,沒有任何拖延,突如其來的河流畫了一條粗大的橫杠,高揚的波濤本是致命的洶湧,在此刻卻被提前抬腿飛躍。星星點點的水花濺到了鼎鹿的腹部,一陣後怕過去,現在它真的無法想象,如果自己當時沒有照做,那該是怎樣的可怕後果。


    “怎麽樣,我的駕駛技術還不賴吧。”辰百藝一邊輕撫鼎鹿脖頸上鬆軟的皮毛,一邊自賣自誇。


    「閉上你的嘴!專心指路。手,手不要亂摸!」似乎辰百藝的作法尤為影響鼎鹿的專注。


    這聲慌亂的嗔怪在辰百藝聽來居然有種莫名的可愛?


    然而還不到放鬆的時候。某種奇怪的感覺再一次刺激了辰百藝的神經,促使他下達了第三道口令:


    “快低頭!能低多少低多少!剩下的我來處理!”由於頭上那尊由鹿角編織成的大鼎過於雄偉,即便低頭也減少不了多少高度。雖然前方的場景看不見,但是轟鳴雷擊聲與一長串模糊的火光告訴他,無非是被劈倒的巨型雷擊木罷!


    “整根木頭我還劈不開……隻要提前削掉一塊就行,就一塊……那麽,清辰,拜托了。”辰百藝右手不知什麽時候握住了背上的清辰刀,雙瞳藍色亮起,真氣凝聚,刀柄蒼藍的不明玄妙紋路再次充能……這是早在清辰刀為他平息蝕源的暴動後,突然鑽進腦子裏教授他如何使用的,一式刀法,名喚:緣清。


    辰百藝從鹿身上躍起,此刻麵色冷峻而嚴肅的他仿佛像是另外一個人,然而在鼎鹿的知覺中,除了過分寒冷,他身上的氣息從未改變過。


    為何辰百藝被神秘青年救起後體內永寐針自行消失?


    為何在突破時能先天化蝕?


    為何清辰刀會自主站出平息蝕源暴亂?


    為何能夠使出融合術?


    毫無疑問,他的身體被某人動了手腳。毫無疑問,這與清辰刀也脫不了幹係。


    “清!”一聲低喝。


    簡單的斜劈,隨後收刀。沒有多餘的動作,整套招式渾然天成,幾乎看不出人為的做作。蒼藍的刀光在前方燃燒中的粗大樹幹上剔出一條發亮的直線,直線以下的部分霜痕立見,瞬間封凍。一擊斬出,辰百藝重新落回鼎鹿脖頸上,沒有感情的藍瞳注視著鼎鹿為通過當前路段而撞碎的冰凍木塊,慢慢安心地褪去,清辰刀柄上充溢的藍光也漸漸歸於平靜。


    「喂,你,你還好嗎!」鼎鹿感覺到辰百藝抓住它鹿角的手有些鬆弛,身體也似乎無力地靠在了它略長的脖子上。這樣下去,他有被甩下鹿身的危險。


    “啊?真氣用得用點多。放心~我現在就是死也不會撒手的。”辰百藝輕鬆的說話聲再度升起,對於鼎鹿的騎乘也重新使上了力。


    「看來我對你的擔心是完全多餘的。」確認辰百藝還是老樣子,它稍微放下了心。


    “誒,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太沒人情味了吧,明明我出了這麽多力……”騎鹿的少年對此發著牢騷,不過卻也絲毫不敢放鬆視察前路的狀況。


    「我本來就不是人,要什麽人情味~」鼎鹿輕鳴。


    “啊這……”


    鹿哥此番犀利的回複終於讓辰百藝逞不到口舌之利,敗下陣來。


    從第一道口令開始到現在總共過去八息時間,林中彌漫的詭異霧氣開始像從深海遊上淺灘一樣變得稀薄,被壓迫的通感範圍逐漸回歸正常,裸眼的能見度也大大提高。一人一鹿正要為此歡呼,可麵色死黑的老天爺就是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雷暴唰唰地降臨了,成塊的落雷組成一堵堵閃光的牆壁屢屢封禁著大地。


    「你的朋友還沒好嗎!我快躲閃不及……」愈發密集的雷霆轟擊終於讓鼎鹿失足摔倒,它艱難地站起,以為無法逃過此劫。


    可與此同時,辰百藝瞥見頭頂上五六丈處,一抹發亮的天藍色弧線溜著熟悉的人影,高速飛射而下時,喜出望外地大喊:


    “鹿哥張嘴!接人接石頭!”


    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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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搖宮


    位於神州某域,聞名遐邇的高位仙門,傳說由神代之後最後一位仙——南華仙吩咐建立,與另外四仙門燧風殿、玄冥閣、雷澤軒、後土苑五足鼎立。但貌似大多隻有五仙門弟子才或是皇室成員才彼此知道這些隱秘,神州的普通修行者極少對此五仙門極少有了解,大多誤認為它們隻存在於傳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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