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陣陣,幸好蘇挽及時回了家,然而小家夥卻已經害怕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屋子漆黑一片,沒有點蠟,蘇挽拿出火折子,將蠟燭點上,小家夥看到娘親回來,登時撲了上來,摟住脖子,將頭埋在肩窩裏,身子一顫一顫的,卻沒有發出聲音。


    因為娘親說過:打雷是因為天庭在驅趕妖魔,然然是人,不是妖魔,不用害怕。


    然而小家夥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再加之天黑,總歸是有些怕的。


    而今這雷聲,又像極了那日他與胖虎哥哥捉迷藏時,他在山上迷了路,等到天黑時,他才被人找到,可人卻已經被雷聲嚇得失了魂。


    “娘親來了!然然別怕,然然別怕,然然別怕……”


    蘇挽緊緊抱著他,也沒說別的,就隻是輕輕拍著他的背,嘴上不斷安慰著,心道這小家夥怕是對從前之事心有餘悸,可內心卻還是故作堅強,連聲都不哭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小家夥才終於從懷裏出來,鼻子眼睛紅了一片,連帶著蘇挽肩窩上的衣服也濕了。


    小家夥突然“噗嗤”一笑,鼻涕冒了個泡,誠實道:“然然好像把娘親的衣服弄髒了。”


    蘇挽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上全是眼淚鼻涕糊在一塊,樣子不忍直視,但看著小家夥傻乎乎的模樣,鑒於方才又被雷聲嚇到,便點了一下小家夥的鼻子,打趣道:


    “你呀你,要哭就哭,聲都不出一下。你又不是個悶葫蘆,還非得學人家不出聲!”


    蘇修然傻乎乎地笑笑,鼻涕又冒了個泡,才道:“因為然然是男子漢,不能怕打雷,可然然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眼淚怎麽就自己流下來了……”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輕了,惹得蘇挽內心一陣揪痛。


    小家夥從小就懂事,比別的孩子都要堅強,明明心裏脆弱地要死,卻還是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叫人看了,反倒更加憐惜。


    蘇挽沒再說些別的,而是摸摸小腦袋,笑道:“然然晚上想吃什麽?娘親給你做。”


    蘇修然也沒再覺得難過,見娘親朝他笑,便也傻乎乎地笑了笑,道:“然然今晚想吃燒雞,要吃燒雞!”


    蘇挽答道:“好!”


    晚飯過後,雷聲還未停息,電閃雷鳴間,下起了狂風暴雨,屋子裏沒了燈火,蘇挽抱著已經入睡的然然,腦海中,回想起了很多事。


    今夜東遠候與孫惜柔的對話,讓她想起了那位鐵麵無私的父親,隻道那些外人眼裏看來的情義,也可能是假的,而那些自以為是的情義,更是假的不留餘地。


    翌日清晨,空氣中還飄著一股子雨味,趁著然然還在睡覺,蘇挽便去候府給二位做了早膳。


    這個時間段是蘇挽認為最“安全”的,因為東遠候每日都要上早朝,早朝過後便要回到府裏用早膳。這些日子以來,蘇挽可謂將他的行程摸得透透的。


    可不外乎像昨日那樣突如其來的打雷,今早東遠候居然沒去早朝。


    丫鬟來膳房吩咐時,除了早膳清淡些以外,還多要了碗醒酒湯。


    這醒酒湯總也不會是給榮華夫人的,所以她便猜測這東遠候莫非是昨夜喝醉了酒?


    “孫,惜,柔。”


    她在嘴裏無聲地嚼著這三個字,似乎品出了些什麽,可鍋裏的粥突然沸騰,她便逼不得已的,不再去想了。


    今日答應了要陪然然去街上逛街,所以母子二人用完早膳後,便去了街上。


    小家夥許久沒有出來逛街了,看到一些新奇玩意兒,眼睛立馬亮起,踩著小步子,就來到攤子麵前,指著那匹紙糊做的馬,嚷嚷著要買。


    蘇挽也舍得花錢,今日若非她告訴小家夥想要什麽便直說,不要心疼錢,小家夥怕是不會看中什麽就想買。


    所以一上午下來,什麽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在蘇挽手裏一應俱全。


    於是她實在拿不動了,今日這逛街也就到此為止了。


    隻是候府那兒還有一餐飯要做,便想將小家夥獨自留在家裏,她去去就回,她還特地看了眼天色,應當不會像昨日那樣打雷。


    於是她去了,隻是回來的時候,院門居然是開著的!


    那一刻,她不知道有多慌張,腦海中閃過無數個不好的想法,等到她將整個院子都尋遍後,一顆心都快懸到嗓子眼。


    然然呢?


    他去哪兒了?


    後背冷汗涔涔,她不知道,自己身為一個母親,此刻竟會是這樣的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時間一閃而過,她決定去院外尋找,而就在她剛跨出院門的那一刻,對麵那個同為二進二出的院子開了門。


    是一個模樣生得極好的白衣男子,隻是人坐在一輛四輪車上,麵色看著有些憔悴。身旁的黑衣男子應是他的下屬,而然然此刻,就被他拎在手裏。


    然而此刻他不做聲,不知是不是被嚇到,不過他手裏的棕色小狗卻是異常乖巧。


    “是你的孩子?”黑衣男子冷冷問道。


    蘇挽點點頭,抹去眼角淌出的淚,再聽到小家夥喊了她一聲“娘親”後,默默在心底鬆了口氣。


    “方才這孩子從狗洞進來,抱著這狗,死活不肯還給我家主子,這位……”


    黑衣男子見蘇挽一臉嬌嫩,不像是位婦人,也自動忽略了那一聲“娘親”,便兀自改口道:“這位姑娘,還請你與這孩子說說,讓他將這狗還給我家主子。”


    他將蘇修然放到地上,蘇挽也正巧走過來,與白衣男子微微點頭後,蹲下來與蘇修然說道:“然然乖,把狗狗還給人家。”


    隻見蘇修然一臉倔強,死死抱著棕狗不撒手:“我不要!”


    蘇挽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家夥無論對錯,都特別聽她的話,怎麽今日卻和她唱起反調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聽小家夥又道:“娘親,狗狗好可憐,都沒飯吃……”聲音有些委屈。


    蘇挽這才注意到小家夥懷裏是隻極為瘦小的狗,看樣子好像已經三四天沒吃飯了,此刻睡得安穩,怕也隻是小家夥方才給它喂過吃的。


    隻聽身旁“嗤”了一聲,還未得見真人,蘇挽便知是四輪車上的男子發出的聲音,隻是這一記笑,不像是嘲諷,倒像是自嘲。


    她抬眼望去,剛巧聽到四輪車上的男子開口,他嘴裏喚著一個人的名字,聲音清雅,好像是身旁黑衣男子的名諱。


    “阿殤,都跟你說了,這狗我養不活,還不如替它尋個好人家……”


    他說著,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掃過蘇挽和隻有半人高的蘇修然,蒼白的嘴唇一抿,含笑道:


    “我瞧著這一家人就不錯,不如便把這狗給他們吧。”


    “可是主子,屬下買來這狗原本是打算讓它來陪陪您的,如此您也好開心些,屬下見您整日……心裏也實在不好受……”黑衣男子低下頭,沒了方才的肅然,反倒有些失落。


    隻聽四輪車上是男子又道:“這位……姑娘,這狗你們若要,便送你們了。我如今拖著這半殘之軀,還要照顧這麽個小家夥,實在是有些為難,偏偏我這……”


    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依舊低頭的黑衣男子,又繼續說道:“偏偏還要給我找點事做,如今把這小家夥折騰成這樣,實在罪過罪過……”


    他將“罪過”二字含在嘴裏,抬頭看了看天,隻是眼裏明明是白雲,卻又似陰雲密布。


    蘇挽拗不過蘇修然,便隻好點頭,答應收留這隻瘦骨嶙峋的小棕狗。


    於是四輪車上的白衣男子與蘇挽彬彬有禮地道了聲謝,又喚了聲黑衣男子的名諱,院門便被關上,一連幾日都不見得再開。


    也或許是沒被蘇挽撞見開門的時候,又或許是那門真的就沒再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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