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的緩和餘地。


    魔術師眯起眼,死死的盯著麵前的周離。如果說牛仔是遊離於法外的孔浪,那麽平肯頓偵探就是潛伏在灰色地帶的禿鷲。黑市對他們而言就像是一種另類的“家”,隻有這裏,他們可以在有限的規則裏放肆地生活。


    因此,魔術師一直很重視地下黑市的秩序。這裏雖然沒有任何的法律法規,卻有一套深入人心的規則維持著秩序的運轉。隻有茲木這種身份特殊的人管理地下黑市,才不會讓這片土地淪為銀爵的附庸,變成銀爵的一言堂。一旦茲木突然死亡,黑市必然會陷入漫長的動亂,結果也不堪設想。


    “價錢,不夠。”


    片刻後,魔術師用著有些幹澀的聲音對周離說道:“實在抱歉,殺死茲木的代價太大,我承受不起。”


    “那就沒得談咯。”


    周離挑了下眉,若無其事地說道:“看來你的合作誠意不是很足啊,連一個人都不肯幫我殺。”


    “您不懂茲木對黑市而言意味著什麽。”


    魔術師看著周離,凝重地說道:“地下黑市迄今為止沒有成為一個純粹的屠宰場,或是變成銀爵的斂財工具,正是因為有茲木在其中作為平衡點。一旦他死去,這座黑市將陷入長久的動蕩,唯一能容納那些無法在地麵上生存的世界將會崩塌。如果我殺死了茲木,我將會成為無數人的罪人。很抱歉,我做不到。”


    嗯?


    周離突然怔了一下,隨後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茲木有多少仇人?”


    他抬起頭,看向魔術師,沉聲問道:“我是說,茲木有沒有那種寧可付出一切也要殺死茲木的仇人?”


    “您問這個…”


    雖然不知道周離為什麽問出這個問題,但畢竟沒有繼續逼迫自己去刺殺茲木也算是個好事。一旁的偵探思索片刻,代替魔術師回答道:


    “有,有一個。”


    偵探看向周離,回憶道:“東邊有一個掌控地下黑市澀情與煙草生意的人,叫青瓦。他是約薩克人,當年逃難到塔裏克後因為強奸被判處死刑。他靠著藏在指骨裏的鐵絲打破了牢門逃到了地下黑市,開了一家脫衣舞酒館。前幾年茲木發現了青瓦偷偷從擄掠莫斯克的少女,他就把青瓦的下半身給廢掉了,並且剝奪了他幾乎一半的權利。”


    “青瓦自那以後一直對茲木耿耿於懷,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對茲木動手,但苦於茲木身旁防禦措施完善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如果說地下黑市有誰肯不惜一切代價殺死茲木,那就隻能是青瓦了。”


    在得到偵探的情報後,周離開始沉思了起來。很快,他抬起頭,嘴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


    “告訴茲木,我不會取他性命了。”


    周離的話語讓魔術師怔了一下,沒等他開始高興,周離的下一句話便傳入他的耳中。


    “反正銀爵會親自動手,我看戲就行了。”


    嗯?!


    魔術師和偵探還有其他的銀爵護衛隊都愣住了,他們看向周離,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茲木的身份比較特殊,他當年是一個開國將領的後裔,隨後進入商業教會進修了一段時間。後來他因為開設賭場的罪名被商業教會扔到了地下防空洞裏,責令他翻修這座地下建築。當然,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銀爵想要修建黑市的舉措。雖然銀爵順利的靠著茲木的身份修建了地下黑市,但也因為如此,他也被迫交出了一部分權利,讓黑市得以做到獨立。


    但因為那一段時間的進修,人人都知道茲木就是銀爵在黑市裏的代言人。無論是隨處可見的銀爵護衛隊,亦或是年年定額納稅的賭場,都側麵透露了茲木與銀爵關係之密切。而現在,周離竟然說銀爵要殺死茲木,這也不得不讓他人感到疑惑。


    “很奇怪?”


    周離帶著嘲弄的笑容,對魔術師和偵探說道:“奇怪銀爵為什麽要對茲木動手?奇怪我怎麽看出來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皺著眉,魔術師不解地問道:“您剛剛來到這裏,就敢斷定銀爵要殺死茲木?我無法理解。”


    “哈哈,不理解就對了。”


    周離哈哈一笑,他深深地看了魔術師一眼,冷笑著問道:“剛才我抓到了一個想要偷襲我的小孩。這個小孩告訴我,大塊頭幫的茲木被一個銀發女人給襲擊了,正在滿城尋找這個女人和他的夥伴。然後,他就找上了我。”


    一開始剛剛聽到這句話的魔術師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而一旁的偵探則是緊鎖著眉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突然,偵探瞳孔緊縮,眼中浮現出驚懼的神色。


    “不對,這小孩絕對不是茲木的人!”


    偵探抓住魔術師的胳膊,急促地解釋道:“茲木根本不知道勇者的存在,他從未和我們說過任何有關勇者的字眼。這小孩是在驅狼吞虎,他想殺死茲木!”


    “嗬。”


    周離看著逐漸明白了什麽的二人,冷笑一聲,陰惻惻地說道:“一開始我懷疑是茲木的仇人做的,但既然你們已經告訴了我茲木的仇人是一個開妓院的,那麽一切都很明了了。”


    “怎麽可能?!”


    周離沒有把話說死,可魔術師在想到了周離的名號和他曾經算計過的那些人後,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他們了解青瓦,他根本不是一個聰明人。他除了一腔蠻力和過人的膽識外什麽也沒有。他的腦子就像馬格南的曆史一樣,有,但沒有任何用處。而且青瓦的情報係統爛的要死,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周離會來,也不會第一時間知道茲木與周離的手下發生衝突並加以利用。


    而現在,整個地下黑市裏擁有這種手段和情報網絡的,隻有一個人。


    銀爵…真的要殺死茲木?!


    “為什麽…”


    魔術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他不敢相信銀爵要殺死茲木,但在周離的話語之中,他卻察覺到無數的線索都指向了銀爵。


    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還有突然的鬆懈,再加上周離的話語。魔術師愈發相信了周離的話,哪怕周離什麽也沒有說全,什麽也沒有明說,魔術師也全部都腦補了出來。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現在的地下黑市。”


    周離靠在小巷冰冷的牆壁上,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對著一臉不敢置信的魔術師說道:“這種灰色地帶就適合你們這種不喜歡繁文縟節,卻又不屑於和那些粗俗野獸為伍。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和茲木也有不淺的交際吧。”


    魔術師沒有說話,他隻是感覺有一個漩渦逐漸從茲木的身上蔓延,向著自己襲來。


    “即使是神賜級別的你也不敢跟銀爵對抗嗎?”


    看著麵前一言不發的魔術師,周離平靜地問道:“你既然想要維持現在的黑市,那麽現在有人要打破黑市的秩序,你不去維護嗎?你不準備幫一幫你的好朋友茲木,讓他能在銀爵的手下活下去嗎?”


    魔術師並沒有因為周離的這幾句話熱血上頭,相反,作為一個事務所的領頭羊,他必須讓自己在這種極具衝擊力的真相下冷靜下來。他看向周離,沉聲說道:“我做不到。如果銀爵真的想要殺死茲木,哪怕是我,我也保不住他。”


    “銀爵真就這麽強?”


    周離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一個教會的大主教,我見多了,他算老幾?”


    “雖然您和我有一些不愉快,但我還是要提醒您一句,職業等級不代表一切。有些時候,錢可以買來很多東西。”


    麵對著周離,魔術師十分凝重地說道:“商業教會本身其實並沒有什麽戰鬥力,銀爵也同樣如此。但是,他們卻有著十二刻裏最強大的情報網和雇傭兵軍團。銀爵身邊光是明麵上實力超過半神級別的就有不下五十人,我隻是一個小事務所的普通人,純屬是為了我的朋友們能夠活下去。既是茲木的死會影響到我們,但,我想要活著。”


    “慫就直說,何必這麽委婉。”


    周離嘴角微微翹起,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弧度,恰好體現出了嘲弄與不屑的兩種神情。他看著魔術師,輕聲說道:“但你覺得,如果茲木要被清算,你逃得了嗎?”


    這句話,就是魔術師最擔心的一件事。截至目前為止,茲木和他們的合作從未斷過,魔術師不信銀爵會不知道自己和茲木的聯係。雖然平克頓偵探事務所大多都是教會的白手套,但對於商業教會這個龐然大物而言,白手套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您和我說這些,不隻是為了提醒我的,對嗎?”


    魔術師眼中浮現出周離的麵容,冷靜地問道:“您想說什麽?可以直說。”


    “我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周離笑了,笑的很開心,“銀爵想要將茲木殺死,再將這件事嫁禍給他的仇人青瓦。這樣銀爵就可以徹底掌控黑市,讓這裏成為他的斂財機器。這就是你想的,對嗎?”


    魔術師臉色有些難看的點了點頭,很明顯,這就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答案。當然他還是有些存疑,畢竟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小孩”到底存不存在。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你覺得茲木無法與銀爵抗衡,會被輕易殺死後破壞整個黑市的秩序…我有一個好點子。”


    周離眼眸一沉,他帶著宛如魔鬼般的笑意,輕聲說道:


    “我。”


    “如果我代替茲木,會不會,是更好的選擇呢?”


    ************************************


    “其實我是青瓦的手下。”


    被黑霧吊在半空,但卻沒有被虐待的男孩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愧,他低著頭,小聲說道:“青瓦一直想要找人殺死茲木,但他卻一直沒有什麽機會。我是他的女兒,我想幫他殺掉茲木,所以在看到你們和勇者後就想借刀殺人。”


    “唉?女兒!”


    艾露瑪坐在石墩上,朱唇微啟,驚訝地問道:“你是個女孩子嗎?”


    “我叫青釉,是青瓦的女兒。”


    抿著下唇,這個留著短發,臉上髒兮兮的孩子帶著慚愧的神情小聲說道:“我的母親是一個舞女,被青瓦看上後生下了我。在我兩歲的時候她得了病死了,自那以後青瓦就很不喜歡我,總是想讓我離開他的身旁。但這裏是我的家,我不想離開。我在早上的時候恰巧看到了你們,就想證明自己,殺死茲木。”


    就在短短的十多分鍾裏,在艾露瑪那種發自內心的善良光輝的普照下,這個缺愛的小孩很快被攻破了心理防線,開始懺悔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直接把一切都全盤托出了。


    “唉~~”


    艾露瑪輕歎一聲,她伸出潔白無瑕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女孩髒兮兮的頭發。女孩有些不自然的偏過頭,她不想讓自己不潔的頭發染黑少女的手,但卻又留戀那種溫暖的感覺,不由自主的蹭了蹭,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神色。


    “亞瑟…”


    一旁早早醒來,失去了大部分力氣的達奇向著亞瑟的方向挪了挪。他看著麵前注意力沒有放在自己一行人身上的艾露瑪,輕聲對亞瑟說道:“我有一個點子。”


    “你的點子已經讓邁卡聞到了自己的屁股,讓我們差點成為了屍體,你還有什麽絕活點子沒有拿出來,讓我開開眼吧。”


    亞瑟癱倒在地麵上,維持著自己的屍體姿態的同時不留情麵地吐槽了一頓達奇。達奇嘖了一聲,他看了看周圍,焦急地說道:


    “我感覺這個周離不是什麽好人,這女人我看了沒有什麽能力,也沒帶著槍。我們趁現在直接跑了,他們抓不住我們的。”


    “那約翰呢?”


    亞瑟有些意動,但看向一旁昏迷不醒的約翰,棘手地說道:“我們不能拋下約翰。”


    “我知道,所以我又有一個點子。”


    達奇看了看周圍,隨後神秘兮兮地對亞瑟說道:


    “我們可以挾持這個女人,讓那個男的把約翰還給我們。放心,咱們營地裏全是女人,能照顧她。”


    “我觀察了,她沒有任何的能力,還沒有武器。我們現在隻能這樣做,相信我,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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