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宮廊道曲折,兩側可見珊瑚堆疊成奇景,間有遊魚穿行,種類不一,大多五彩斑斕。


    周康並未施下法術,亦不曾取用避水一類的符籙,自進入這碧因沼澤後,呼吸如在陸地一般自如,絲毫不見不適。他淡然抬眼向四處觀望,前方引路的矮小修士以為其是被水宮神奇所震懾,頗有幾分傲然地說道:“周兄弟還是第一次來這碧因水宮吧,此還是老祖在神道修士手中搶下沼澤後,以無數珍寶靈材修築整整兩百年才得,三山五湖再沒有比這更雄奇的宮殿了。”


    他說話時連連擺動雙手,十指間能見碧綠蹼膜,通身皮膚青翠光滑中,也伴有棕黃斑點,使得整個麵容與身軀尤為醜陋可怖,但周康卻是知曉,對方在族群中當有第一俊美的稱號。


    木蛙一族以皮膚青翠,斑點勻稱規則為美,眼前這位族老之子兩則兼具,自然當得上一句英俊,隻是周康久在人族之中,對此種辨析美醜的能力不敢苟同罷了。


    “這兩邊梁柱色白,觸手溫熱,近看更是有鱗紋浮現,怕是出自分玄期魚妖的脊骨,大妖閣下果真不同凡響。”


    論規製,碧因水宮在重霄世界裏遠稱不上奢華雄奇,但在此方小世界裏,周康確也不曾瞧見過能與之相比的,好歹是走在人家的地盤上,多誇誇兩句也是無妨,抱著這般想法,他又點出水宮中其餘幾處材質,大加誇讚。


    果然,那木蛙族老之子俎貝聽了這些話,麵上更添幾分與有榮焉,對周康滿腹博學亦嘖嘖稱奇:“周兄弟果然見多識廣,難怪我父親與族長都對你讚賞有加。”驀然,他又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道,“不過老祖他已經很久不曾接見過人族了,上次還是見的赤神宮那個妖女,後來發了好一通脾氣,你可想好了怎麽開口,不要惹他動怒。”


    “這是自然,大妖德高望重,我怎敢觸怒他老人家。”


    周康今日到碧因水宮來的目的便在此處,希望能夠勸說大妖拒不插手入正邪兩道修士的爭鬥間,若還能將其拉入己方陣營,那是最好。


    此事若成,也不枉他數月以來費盡心思取得木蛙一族信任,中途險些為木蛙族族長識破,交由邪修手中去,還是俎貝與其父極力保全,最終才轉危為安,逐漸受得族長看重,借其關係麵見大妖。


    兩人腳步不停,半刻鍾後便到了廊道盡頭。


    佇立於盡頭殿門之處的侍者們,關節手肘俱有魚鰭,兩腮微微張合,見得人來麵色唰然一變,上前攔路道:“何人來此,報上名來!”


    周康正要開口,身旁俎貝先行出手將其攔下,咧著笑道:“幾位姐姐,我乃木蛙族奚塗之子,幼時也曾隨父親來此見過老祖,今日乃是奉族長之令,與我這人族友人前來水宮……您瞧,這是族長手信。”


    侍者們將信將疑地看他幾眼,好在大妖血脈不多,數百年間又不斷滅絕幾支,留下來的木蛙常被其念叨嘴邊,她們也都有所聽聞,這才上前查驗過手信,見其的確是真,麵麵相覷後遲疑道:“你且將這手信交給我們姐妹幾人,待通傳大人後,再喚你們進去。”


    俎貝哪敢不從,連忙獻上手信,與周康退步站到一旁去,傳音道:“你可小心些,這些魚女個個實力高強,性情又十分孤高傲慢,便是我父親與族長來了也不敢招惹。”


    “木蛙一族乃是大妖血親,為何……”


    “唉,周兄弟有所不知,老祖壽元悠長,親疏遠近早已不以血脈而論,我等與他雖是血親,但卻時常分離,唯有族中誕下血脈濃厚者,才可領其前來水宮受老祖一滴精血,我也是那時才見了老祖一麵……而魚女們出身不凡,乃是老祖昔日友人親族,愛屋及烏之下便將其引入水宮生活,即便後來友人坐化,魚女們都不曾被驅逐,一路繁衍陪伴至今,於老祖來說不是血親但更甚血親。”


    原來如此,周康默然點了點頭,這時入殿通傳的魚女也得了大妖同意,出言將兩人引入殿內。


    出乎他意料之外,大殿樸素到極點,與碧因水宮對外示人的模樣更是大相徑庭,若非有殿門梁柱,甚至可以說成是石洞。


    而踏入殿門後,最不可忽視的當屬深遠沉悶,猶如悶雷一般的呼吸聲,周康與俎貝向裏走了沒多久,便看見一具雄健碩大的身軀。


    碧因沼澤大妖的真身——六眼金蟾!


    這般大妖早已不喜化作人身示人,顯露真身接見人族也能昭顯一番威懾之力,便見他高壯若一座小山,脊背兩側呈耀目金黃,肥碩鼓脹的腹部壓在地上,但仍能瞧出是羊脂一般的乳白,除卻頭上一對碧色大眼,向後在背上還有兩對眼睛,因著是閉合之故,隻能瞧見四道深深的裂縫。


    周康與俎貝身軀渺小,便是連四道裂縫都瞧之不見了。


    “嗯……信上所言不假。”


    即便金蟾大妖有意放緩了聲音,忽然爆出的巨聲還是令兩人為之耳膜一疼,他哈哈大笑兩聲,粗壯後腿向上蹬起,金光一閃後,原來小山般的六眼金蟾霎時消失不見,隻剩個麵目十分和藹的老者站在地上。


    這應當是金蟾大妖所化之人身了!


    周康知道對方此舉善意更多,連忙躬身行禮道:“小道周康,乃是自密澤大湖而來。”


    “你身上確實沒有神道修士的煞氣。”金蟾大妖滿意頷首,將木蛙族族長的手信握在手中,正色道,“孚辛那小兒我了解,平日裏行事穩重,若非要事不會來打擾我,今日你是為何而來,他已在信中寫到一二,其餘的,你自行說清就是。”


    孚辛便是木蛙族長名諱,此回交給大妖作信物的手信周康並不知曉內容,若是對方在其中刻意曲解來意,想要借大妖之手除掉周康,他也隻能受著。


    好在木蛙一族不似其餘精怪那般蠻橫陰邪,不然他也不敢打定主意前來,周康打量著麵前金蟾大妖的作態,心道此族脾性怕就是來自這位老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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