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兩個商量好了,就往前院來。夏老爺子在後門口停住了腳步。這個時候,已經能聽見堂屋裏夏秀才和田氏的說話聲了。


    田氏依舊嚷著要去做工,要去找栓柱媳婦。夏秀才拚命攔著,一邊不住地勸說。看來,他還是沒答應田氏朝大妹開口借錢。


    夏至小聲咳嗽,提醒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這才走到堂屋門口,卻並沒有進屋,他站在台階下,也不朝屋裏看,隻背著手說道:“誰要去做工?找栓柱媳婦不頂事。真要去,我打發人說句話。”


    屋裏的吵鬧聲戛然而止。夏秀才急忙忙地出來,向屋子裏讓夏老爺子。“爹你來啦!屋子裏坐吧。大橋他娘就是說說,哪能讓她去做工。”


    “我不是說說。”田氏趕過來,沒出屋門,就站在門邊,手裏將簾子掀開說話,“我去做我的工,不勞你老人家說話。”絲毫沒有請夏老爺子屋子裏坐的意思,反而有些攔著門口,不希望夏老爺子進門的光景。


    “我想也是。你自打嫁進我們夏家,地都不曾下過,說什麽做工,也就嚇唬嚇唬我這實心眼的兒子!”夏老爺子依舊背對著門口,說完這句話,背著手就要走。


    田氏就受不住激,摔了門簾子出來。“你老人家不要瞧不起人。我田來娣說話算話,吐口唾沫都成釘。我說要去做工,就去做工。”


    夏秀才忙就打圓場,一個勁兒地跟夏老爺子解釋:“來娣她說的是氣話,爹你別當真。”


    “是真是假,明天人家寅正就要上工。村裏有車,看你真去假去!”說完這句話,夏老爺子也不理會夏秀才,背著手就走了。


    “我去!你兒子沒本事,我咋不去!”田氏衝著夏老爺子的背影大聲嚷。


    夏秀才左右看看,最終還是沒有去追夏老爺子,而是趕緊回屋來,將田氏往屋子裏推。


    “夏雲海,你咋說?”田氏紅了眼圈,問夏秀才。


    “來娣,你不要去做工。錢的事,我總會有辦法。”夏秀才就說道。


    這樣的答複並不能讓田氏滿意。兩人夫妻這麽多年,夏秀才能向誰借錢,能借到多少錢,田氏都十分清楚。除了大妹那裏,誰肯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來給他們,而且還許他們慢慢地還。


    夏秀才不說去大妹家借錢,田氏就不能善罷甘休。她賭了一口氣,將白麵收起來,飯菜都不做了,就在炕沿上扭了身子坐著。


    “來娣,我會想辦法。”夏秀才坐在田氏身後,柔聲細語地保證。田氏隻不理睬他。


    夏至見這兩人一時半會都不會說出個結果來,就自己做了主張。擇好的韭菜用水洗幹淨,然後細細地切了,加些油鹽,用一碗小蝦皮拌了餡。白麵被田氏收起來,她就用黍米麵和麵,捏不了餃子,就包了些韭菜盒子。


    收拾了案板和麵板,夏橋坐在灶前燒火,她在大鐵鍋裏刷了薄薄一層油,將韭菜盒子一個個放進去兩麵煎,等韭菜的香味出來,麵皮發焦變黃,這韭菜盒子就熟了。


    將韭菜盒子都撿進一個小盆子裏,夏至又將鍋刷洗幹淨,另外拿些蒜、醬和少許油炸鍋,簡單地做了一個粉絲湯。這晚飯就算是準備妥了。


    田氏依舊不肯開晴,被一家子勸著坐在飯桌邊,也隻肯喝了小半碗的湯,就不再吃了。夏至帶著小樹兒悶頭吃飯,看大哥夏橋吃的心不在焉的,還給他夾了一個韭菜盒子。


    至於同樣也吃的心不在焉的夏秀才,夏至沒理他。


    夏秀才吃了一個韭菜盒子,笑著誇夏至:“十六的廚藝越發的好了。”


    田氏冷哼了一聲,落在夏至身上的目光頗有些異樣。


    夏至沒吭聲。


    吃過飯,夏至收拾碗筷,不僅夏橋幫著她,夏樹也很勤快地幫忙。夏秀才不以為意,田氏看了就皺眉瞪眼,指著夏橋和夏樹讓他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那是夏至的活。你們慣的她要上天!”


    爺三個誰都沒說話,夏橋帶著夏樹到堂屋裏,不在田氏眼前幫夏至。


    天色擦黑的時候,夏至早將屋裏屋外收拾的幹幹淨淨,又喂了一回豬,將家裏養的雞都關進了雞窩裏。看的夏秀才連連點頭。


    屋子裏掌上燈來,小黑魚兒帶著大青又來給夏至做伴兒,被夏至帶到東屋來。她在炕上放了小桌子,和小黑魚兒、小樹兒都在桌邊坐了,然後笑著對夏秀才說話:“爹,你再教小樹兒認幾個字。我和老叔也借光兒學學。”


    小黑魚兒就瞧了夏至一眼。他跟著夏老爺子已經學了很多字,轉年就要到鎮上的私塾念書。夏樹九歲了,卻沒上過學,些微跟著父親和大哥認的幾個字。而夏至,是不認得字的,也從來沒有表示過要學認字。


    夏至要認字,他就可以教她。但是當著夏秀才和田氏的麵,他沒把這些話說出來。


    夏秀才倒是很高興,親自拿了文房四寶來,盤著腿跟孩子們一起在桌子旁邊坐下,真的開始教幾個孩子認字寫字。


    他教了十來個字,小黑魚兒都認得,小樹兒認得一半,夏至一個都不認得。她也不著急,默默地用心記熟。


    “小龍認得這許多字了!”夏秀才就誇自己的小兄弟。


    小黑魚兒驕傲地笑出滿眼光彩來:“都是爹教我的。爹還說,明年就送我去鎮上私塾。”這麽說著,他又撓了撓頭,心裏頗有些惆悵。真的去了鎮上私塾念書,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天天跟著小夥伴上山下河地玩了。


    然而再惆悵也沒有用,夏老爺子是一定要送他去念書的。


    夏秀才本也是笑著,聽小黑魚兒這樣說,目光就移到自己的小兒子身上,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很多。夏樹仰臉看著夏秀才和小黑魚兒說話,這個時候卻似乎無意地垂下了頭,眼皮子耷拉著,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然後又抬起頭來,咧嘴笑。


    夏橋在地下的長凳上坐,燭光的陰影落在他臉上,柔和又憂傷。


    一時間屋子裏的幾個人都沒說話,田氏的說話聲就顯得特別響亮。


    田氏還在跟夏秀才鬧氣,因為羅氏來了,就和羅氏往當院去說話了。妯娌兩個正在說夏老爺子的閑話。


    “就沒有他不管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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