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並沒有像她答應田王氏的那樣罵夏至或者狠狠地數落夏至,她隻跟夏至說了一句,讓夏至忍著。


    “少吃一頓飯能咋地,這不是在咱自己家裏。別惹你姥和你姥爺不高興!”


    夏秀才在旁邊聽見她們說話也走了過來,他就說了一句:“孩子年紀小,不經餓。”


    “餓了就等回家再吃。”田氏不耐煩了,撂下這句話就走開了。


    夏秀才歎了一口氣,頗有些內疚地看著三個孩子。夏至心中無奈,她特意跟田王氏說那些話,不僅僅是想看看田王氏的反應,還想看看自家爹娘會怎樣處理。


    田氏和夏秀才的處理方法讓她失望,然而夏至也沒有傷心。田氏比過去總還是進步了許多,雖然這種進步並不是田氏自覺自願的,而多半是迫於形勢的不得已。


    而夏秀才,夏秀才其實是個沒什麽辦法的人。


    “爹,你別管了。”夏至就說。


    夏橋也讓夏秀才不要擔心:“爹,我們其實也不怎麽餓。”


    “那就好,那就好。在這畢竟不是咱們家裏。”夏秀才跟孩子們說了幾句話,就去找田氏了。方才田氏離開的時候似乎是生氣了,夏秀才放心不下,打算去勸勸田氏。


    “小樹兒,你餓不餓?”夏至就問弟弟。


    “有點兒餓,不過我都習慣了。”小樹兒抿了抿嘴。他以前跟著田氏來靠山屯兒,也是吃不上晚飯的。田王氏偷摸給田大舅和田大寶做晚飯,他不是沒看見過。不過他也有他的解決辦法。


    “姐,咱上山偷點兒果木吃吧。”小樹兒低低的聲音跟夏至說。田家在山上有幾顆果樹,小樹兒知道在哪兒。


    這個季節,靠山屯兒的山上並沒多少水果成熟,要說能吃的,也就是一些早熟的伏李子還能吃。


    “那東西不管飽。”夏至就說,“我帶了錢了,是咱爺咱奶給的,走,咱們上外頭買東西吃去。”


    小樹兒歡呼一聲,立刻就要跟夏至往外走。


    夏橋站著沒動地方。


    “哥,你不跟我們去啊?”小樹兒就問夏橋。


    夏至也瞧著夏橋。夏橋吃飯斯文,晌午根本就沒吃飽。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是能吃窮老子的年紀,他現在肯定是非常餓了。


    “咱還是別去了吧。”夏橋不僅自己沒動,也勸弟弟妹妹不要出去買吃的。“買著買不著的不說,咱要去出去買吃的了,讓人看見笑話。”


    “笑話誰?”夏至就問。


    夏橋張了張嘴,沒把話說出來,但一雙眼睛卻朝上房的方向瞟了瞟。他們來姥家做客,卻吃不飽,人家笑話的自然是田家。


    “咱自己也不好看。”夏橋又說。


    “餓了這裏沒吃的,咱隻好去買,又不是去偷去搶。這有啥不好看的,餓了吃東西犯法啊?”夏至不以為然地道。夏橋就是想的太多,而且是為那些不值得的別人想的太多了。


    本來也不是一定要夏橋同去的,但現在夏至卻打定主意,一定要帶夏橋去買東西吃。


    “哥,你去不去?”夏至就問夏橋,“你不去,就放心我和小樹兒倆人出門啊?”


    夏橋當然是心疼和不放心弟弟、妹妹的,最後還是兄妹三個人一起出了門。夏至對靠山屯兒不大熟,就問夏橋和小樹兒知不知道屯子裏哪有賣東西的地方。


    “這地方跟咱們村子裏不一樣,估計也就廟頭兒可能有賣東西的。”夏橋琢磨了一下就說道。


    這個年代,每個村落都有廟,根據村子的人口多少和富裕程度不同,廟有大有小,最多的是土地廟,當然也有觀音廟、藥王廟等。


    而每個村子裏但凡有做小生意的,一般都在廟前,他們往往簡單稱之為廟頭兒,意思就是廟前頭。


    夏至覺得夏橋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他們同樣不知道靠山屯兒的村廟在哪裏。但這個問題顯然是難不住兄妹三個的。


    離開田家,往前走了不遠,他們就在街上看到了人。夏至很快就問到了靠山屯兒土地廟的所在:離這裏不太遠,因為靠山屯本來就不大。


    夏至謝過了給她指路的小男孩,就和夏橋和小樹兒繼續往前走。小男孩在後麵站了一會,就跟上了他們。一開始是不遠不近地墜著,後來看見兄妹三人瞧見了他卻並沒有反感的意思,小男孩的男子就大了,最後幹脆跟兄妹三人走在了一排。


    “你要帶我們過去嗎?”夏至就問他。


    “行,我給你們帶路。”小男孩立刻活潑多了。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兄妹三人的前頭,一會又停下來,問他們,“你們是大興莊秀才家的少爺和小姐不?”


    夏至就被他給逗笑了:“啥少爺、小姐啊,我們是大興莊的,來走姥家。”


    “就是最東頭田大寶家吧?”小男孩立刻就問。


    原來田家田大寶最為出名,或者不是最出名,而是最獨特,所以也最具有作為標誌的價值。


    夏至就點了點頭:“嗯。”


    夏橋和小樹兒也和小男孩說話,雙方很快就熟絡起來。小男孩自我介紹說也姓田,名字叫做栓柱。田家一大姓,要是論起來,栓柱跟夏至他們是同輩。


    “我知道,你們家老有錢了。”栓柱一雙小眼睛亮晶晶地說道。


    “這話誰說的呀?”夏至就問。


    “大家夥都說。你們家要是沒錢,咋能總送錢來,把傻~子大寶家的日子都帶起來。”栓柱說完了話,就捂住了嘴,不好意思地看著夏至幾個,這是發現自己說漏嘴了,把田大寶說成了傻~子大寶。


    夏至一笑,覺得這小孩說話挺有意思。她就故意逗引著栓柱說話,還沒到廟頭呢,夏至就已經從栓柱的口中了解到了很多的事。


    比如說田老頭在靠山屯兒的人緣不太好。田老頭個性比較獨,而且他是哥一個,沒有親兄弟,後來添了個孫子是傻~子,再加上種種其他的緣故,田老頭一家就不大跟同村的人來往了。


    像田大寶,大丫、二丫他們都沒什麽小夥伴,一般就是在自己的家裏,也不大往外麵來。田老頭對家裏人管的很嚴,不許家裏人到外麵串門。


    又比如說在靠山屯兒人的眼睛裏,夏秀才不僅是有功名的秀才相公,而且還是個大大的有錢人。因為田氏每次回來都很有排場,還會大包小包地給娘家買東西。田老頭雖然不大和人來往,但每次提到閨女和姑爺,都很是誇耀。


    田家出來跟人接觸最多的人,是田大舅。田大舅喜歡喝酒,還喜歡沒事兒賭兩把。他跟別人說夏秀才不僅有錢,還在府城裏頭認識很有有權有勢的人,自己本身也很有權勢。誰要是敢欺負他們,夏秀才一個帖子,就能送了那個人進衙門吃官司。


    不說夏至,就連夏橋和小樹兒都有些無語了。原來他們一家人在靠山屯兒人的眼睛裏是這樣的,原來田家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田家。


    栓柱這孩子挺話嘮,跟夏至幾個這會工夫就熟了,然後就什麽話都往外說。


    “你姥家人都說了,要給大寶定靠山屯兒最好的媳婦,說讓別人現在瞧不起大寶,往後大寶比誰都強!”


    夏至算是明白為什麽田老頭要跟田氏和夏秀才要那麽多錢了。他們不僅要給田大寶娶媳婦傳宗接代,他們還要在靠山屯兒拔份兒,給田大寶娶最出色的媳婦,讓田大寶以後的日子過的比靠山屯兒其他的人都強。


    照這麽計算,那二百兩銀子還要少了呢。


    眼看著兄妹幾個都不大說話了,栓柱也覺察出些不對來。這小孩子就撓了撓後腦勺,然後瞅著夏至幾個樂。


    好在,前麵就是土地廟了。


    靠山屯兒窮,土地廟也很小,但看起來平時維護修繕的還不錯。土地廟前有幾棵大榆樹,樹下有幾個乘涼的人,除此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不過跟土地廟隔了一條街的對過,倒是有個小小的雜貨鋪。


    雜貨鋪雖小,但總能買到東西。栓柱聽說夏至他們是來買吃的的,就樂嗬嗬地領著他們進了雜貨鋪。


    這家雜貨鋪不過隻有一間的門麵,夏至一眼掃過去,差不多就看清裏麵都賣些什麽東西了。油鹽醬醋倒是什麽都有,還能買到酒。但是他們能買來吃的東西就隻有油茶麵、雜拌還有一種叫做牛舌頭的家常點心。


    雖然很少,但這已經有些出乎夏至的預料了。夏至從錢袋中取出錢來,買了半斤雜拌,又買了半斤牛舌頭,都讓掌櫃的給包了。然後她想了想,又買了半斤糖塊,連包裝紙都沒有,就是麥芽糖切成拇指肚大小的小塊。


    掌櫃的很熱情,一邊給夏至稱糖塊,還一邊試探地問夏至:“是村東頭靠山老田家的外孫不?”


    “是啊。”夏至痛快地承認了,還向掌櫃的問了一句,“你怎麽猜到的?”


    “這還用猜啊。你們不是咱們屯子的人,肯定是外來的唄。咱屯子啥人家有你們這樣的親戚啊,也就是村東頭老田家了。你們是大興莊的吧,秀才老爺家的孩子。”


    夏至笑了笑,這次就沒點頭。看來他們一家在靠山屯兒的知名度還挺高的。


    買好了東西,幾個孩子就從雜貨鋪出來。他們也沒往回走,夏至的主意,他們就到廟頭前的大榆樹下坐了,一邊乘涼一邊吃東西。


    栓柱也被夏至留了下來,將雜拌和牛舌頭都分了一些給他吃。栓柱一開始還不好意思,不接夏至遞過去的東西,最後還是被夏至三人說了,他才樂嗬嗬地接了,然後就跟夏至他們坐在一處開始吃。


    隻吃了幾個雜拌,栓柱就不吃了,他跟夏至說要回去一趟,一會再回來陪他們,然後還陪著他們回田老頭家裏,省的他們找不到回去的路什麽的。


    “你現在回去有事啊?”夏至就問了一句。


    栓柱又撓了撓後腦勺:“也沒啥事,就是,就是……”他一麵說著話一麵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兜。夏至分給她的點心都被他放在衣兜裏了。


    夏至一下子就明白了:“你家裏還有兄弟姐妹吧。”不等栓柱回答,夏至又分了些雜拌和牛舌頭來給栓柱,然後她還抓了一把糖塊,直接給栓柱塞在衣兜裏了。


    栓柱更加不好意思了,他連連推拒,說不能要夏至這老些東西。


    “給你你就拿著吧,客氣啥呀。”夏至就說。


    小樹兒也讓栓柱把東西拿著:“別跟我們客氣,以後咱倆一塊玩。”


    栓柱的年紀和小樹兒相仿佛,這樣被兄妹三人勸說了一番,他就將東西都收下,然後一溜煙地跑回家了。


    “往後這屯子的人更該說咱們有錢了。”夏橋看著栓柱跑遠了,就低聲說了一句。


    “就算咱不來買東西,這屯子的人該說啥還是說啥。這不在咱,哥你沒聽栓柱說啊,都是咱姥家給咱揚的名聲。”夏至不以為然地說道。


    田老頭他們之所以這樣宣揚,還是為了給他們自己臉上貼金。


    又吃了一塊小雜拌,夏至就不吃了。她跟夏橋和小樹兒說道,“哥,小樹兒,你們剛才聽明白了嗎。咱娘貼給咱姥家這些錢,咱姥家為啥還沒過起來?”


    夏橋就歎了一口氣:“咱大舅愛喝酒,還愛耍錢。”


    “對,估計就是這個緣故。”夏至點頭。靠山屯兒這裏沒有田地,種果樹每年賺不了什麽錢,在加上田大舅敗家,這田家果然就是一個無底洞,簡直就沒有好了。


    三個孩子坐在樹下邊吃邊說話,旁邊遠遠近近就有乘涼的和路過的人指指點點的,似乎是在說他們。不過這些人聲音都很小,也沒人走近來。


    夏至模模糊糊地聽見他們說田老頭,說田大寶,還說到什麽損陰德之類的話,讓夏至聽的有些莫名其妙的。


    這會工夫,栓柱就回來了。栓柱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的身後還跟了一個老太太。栓柱也不是空著手來的,他的手裏來提著一個籃子。


    走到三人跟前,栓柱就把籃子遞了過來。“剛摘的李子,還挺好吃的,給你們吃。”


    栓柱身後的老太太也過來說話:“你們就是來娣的孩子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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