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有一種感覺。夏老六媳婦問了那麽多,這最後一句才是她最想問的,也是最為關鍵的問題。


    “都沒定親。好像我姥他們的意思,是讓我娘給她們找婆家。”夏至想了想,就說道。


    這個消息,就算她不說,村子裏的人也很快就會知道。她主動說出來,還能引導一下輿論。


    “哎呦。”夏老六媳婦的目光就越發的熱切了。這正是中老年婦女最熱衷的話題啊。“這是好事啊。十六妹子,你這倆表姐想找啥樣的婆家,有沒有定啥條件啊?”


    “也沒定啥條件,就是想多要點兒彩禮。”夏至很簡單地回答了一句,然後向夏老六媳婦遞過去一個頗有深意,讓她自己意會的眼神。


    “哦……哦……哦。”夏老六媳婦連哦了三聲,每一聲的語氣和神態都不相同。到最後,她已經露出了一個原來如此的眼神。


    田氏這些跟公婆一家人的關係,以及她是怎樣貼補娘家的,雖然夏家的人並沒有向外麵宣揚,但是時間久了,大興莊的人也都知道了一個大概。現在夏至用這樣的眼神,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夏老六媳婦消化了一下,就完全領會了田家嫁女的精神了。


    田氏帶回來的這兩個侄女,可不是普通人家的閨女,那在田家就是兩棵搖錢樹。田家不是嫁女,而是想賣女啊。


    而且,就算是能拿出足夠的彩禮錢來娶了田家的大丫或者耳雅,隻怕往後也要像夏秀才和田氏一樣的貼補田家。


    別說普通的莊戶人家了,就是那富有的人家,也擱不住常年來月地去填那個無底洞啊。


    夏老六媳婦歎了一口氣:“咱們屯子,怕是沒有啥合適的人家。”其實,田氏帶了兩個侄女回來,大興莊還真有動心的人家。


    不過那動心的人家看的並不是田家,而是夏家。如果娶了大丫或者二丫,那就跟夏家成了正經的親戚了。夏家可是附近十裏八村很有名望,且日子過的很好的人家,往後同住在大興莊,親戚之間相互都有個幫扶。


    可按照夏至的說法,田家想要多多的彩禮,往後還要常年地搜刮,這可誰也受不了。


    說了這句話,夏老六媳婦就不再提大丫和二丫了,而是主動地換了話題。


    夏至很滿意。她可以想象得到,等夏老六媳婦回到大興莊,田家嫁女的真~相應該很快就會流傳開來。大興莊可就不會有人願意跟田家做親了,隻怕臨近的村鎮也不會有人再打這樣的主意。


    真要同村,或者附近村鎮的人家娶了大丫或者二丫,田和子都能想到往後的麻煩事。要是老實的,肯定會在背後埋怨夏家。要是遇到那厲害的,還可能鬧到他們家來,讓夏家的日子也不得消停。


    夏至可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最好田氏在給大丫和二丫找婆家的時候處處受阻,然後沒辦法了,早點兒將大丫和二丫送回靠山屯兒去采好呢。


    夏至並不知道,她們路上談論大丫和二丫的時候,田氏在家裏也正跟人在談論同樣的話題。


    這個人,就是孫王氏了。


    孫王氏瞧著夏至一眾人都趕集去了,又看到田氏帶著大丫和二丫回了家。她這邊就理了理衣裙,又沾著水抿了抿鬢角,在鏡子裏左瞧瞧右瞧瞧,覺得自己收拾的漂亮利落,這才挺著大肚子往夏至家來。


    孫老五家的院子和夏至家的院子一樣,都是前院長,後院短。從後院往夏至家來要近上許多,但孫王氏還是走了前院。


    走到院子裏,孫王氏就高聲誇獎說院子收拾的利落,園子裏的菜長的好。


    田氏正在上房屋子裏跟大丫和二丫說話,聽見了孫王氏的聲音,她並沒有迎出來,而是朝外問了一聲。


    “是老五媳婦來了?快進屋來說話。”


    “是我。”孫王氏立刻應了一聲,然後就笑眯眯地挺著肚子進了上房。


    她都走進屋子裏來了,田氏也沒起身,隻是熟稔地讓她上炕坐著說話。


    “今天咋有空過來了?你這身子看著可沉了,啥時候坐月子?”田氏這是問孫王氏什麽時候生產。


    “估摸是幾月份。”孫王氏就偏腿上炕,在田氏的對麵坐了。“我是閑人,啥時候都有空,就是怕擾了大嫂的清靜。”


    “那是好月份。”田氏就說,然後又道,“啥清靜不清靜的,我哪有啥清靜。你來跟我說說話,正好解悶。”


    田氏這麽說著,就讓大丫和二丫管田氏叫五嬸。“是我娘家兄弟的閨女。”


    “哎呦,多水靈的倆小閨女啊。”孫王氏一驚一乍地,一邊眼睛像刀子似地上下打量大丫和二丫,一麵笑著跟田氏說話,“也怪不得了,這是大嫂嫡親的侄女,就這模樣,這個氣派,咱這村子裏啊,別人家的那些丫頭可都比不上……”


    孫王氏很會說話,在她的嘴裏,大丫和二丫赫然都被誇成了少有的美人。


    田氏聽著,再瞧瞧大丫和二丫,就覺得孫王氏的話竟很有道理。如果仔細去看,大丫和二丫的五官長的都很不錯,如果再水靈一些,好好打扮打扮,還真有幾分姿色。


    田氏就很高興,對孫王氏的態度更加親切了一些。


    “……以前好像沒來過吧,這回來可得多住些日子……”孫王氏察言觀色,就又笑著說道。


    “以前是沒來過。”田氏很痛快地答道,“這回來是打算多住些日子。都到做媳婦的年齡了,托我給踅摸踅摸,看有啥合適的人家,就做了親……”


    孫王氏露出了適當的驚訝的表情,然後又問了兩句,田氏就把大丫和二丫的事情都說了。


    “大嫂這個做姑的可真夠意思。兩侄女攤著大嫂這樣的姑,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孫王氏又捧了田氏幾句,趁著田氏高興,就試探地問田氏給大丫和二丫找婆家有沒有啥條件。


    “大嫂要是不嫌棄我多事,我也能給倆侄女留心。這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是不是。”


    “是這個道理。”田氏巴不得孫王氏能這麽說。


    要給大丫和二丫找婆家,田氏自己尋思過了,憑她一個人隻怕是不容易辦到的。這些年她就顧著貼娘家了,跟夏家人的關係沒處好,在大興莊她相與的人也就是那麽幾個。


    夏老爺子交遊廣闊,如果這件事夏老爺子肯幫忙,那可就容易多了。但她是絕對不會去跟夏老爺子去開這個口的。


    她倒是暗示過夏秀才,希望夏秀才能去跟夏老爺子說說,讓夏老爺子主動來管這件事。但夏秀才卻非常為難,說夏老爺子絕對不會管這件事。而且夏秀才還跟她說,以夏老爺子的脾氣,如果真讓他管了,那事情可能會更糟。


    畢竟,田家可是想多要彩禮的,就這一點,夏老爺子肯定就看不慣。


    田氏想了想,就覺得夏秀才的話有道理,這才絕了讓夏老爺子幫忙的念頭。


    沒有夏家的人幫忙,田氏就希望把消息撒出去,最好還有幾個人能幫著她張羅張羅,那就更好了。


    田氏跟孫王氏處的不錯,覺得孫王氏這個人很好。她還知道,孫老五家日子雖然過的不怎麽樣,但是孫王氏卻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孫王氏平時不大愛在家裏,總是走街串巷的,什麽人都能結交的上,而且消息非常靈通。


    現在孫王氏主動提出來要給她幫忙,田氏自然非常高興。她就將大丫和二丫尋婆家的條件說了。


    田氏說的比較委婉:“……倆孩子都能挺能幹,長相你也看到了,不比誰差。……靠山屯兒那個地方不像咱們這地方富,往後家裏還得要她們幫襯著。她們的兄弟要定媳婦,還指望著她們的嫁妝呢……”


    孫王氏立刻就明白,田家這是打算多要彩禮的意思。她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燦爛了。“那對後生家有啥要求沒?”


    “能有啥要求,誰還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田氏立刻就說道。


    大丫和二丫早在田氏和孫王氏說到她們的親事的時候,就羞答答地回避了出去。但姐兩個留了心眼,都沒有走遠。她們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就悄悄地回到外屋,將田氏和孫王氏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聽到田氏說一個鼻子倆個眼睛的時候,姐兩個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臉上都露出哀傷的表情來。


    田氏所說的條件,也就是隻要人家肯給出讓她們家滿意的彩禮,不論對方是老是醜是病是窮,都是沒有問題的,她們家都願意把她們嫁過去。


    “這邊人有錢,咱姑和咱姑父認識的都是好人家,咋地也比在咱自己家裏,讓咱爺把咱賣進大山裏頭去強。”二丫小聲地說道。


    這話是安慰大丫的,因為田老頭讓田氏今年就把大丫給聘出去。同時,這話也是安慰她自己的。她雖然小了兩歲,但誰知道啥時候也給聘出去呢。


    大丫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如果心裏沒點兒好的盼頭和念想,她們姐妹的日子也太難過了。


    屋子裏,孫王氏也完全領會田氏的意思。


    孫王氏臉上笑的兩隻小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但這並不妨礙從裏麵射~出精光來。她又往炕裏坐了坐,這次的動作裏多了幾分自在,少了那麽一絲拘謹和恭敬。


    “大嫂,這個條件,說容易找也容易找,說難的話,那也挺難。”


    “這話是啥意思?”田氏立刻就問道。


    “說容易,咱這地方誰家定媳婦都得拿出幾兩銀子來。說它難,這能拿出大把銀子的人家,可就不那麽好找了。”


    這就得看田家是想要幾兩銀子就行,還是想要大把的銀子了。


    田氏幾乎想都不用想,田老頭跟她說的很清楚了,彩禮錢越多越好,其他一切都不計較。


    “……家裏頭也沒啥來源,要是她們倆能多些彩禮,那可就幫了大忙了。她們兄弟往後就靠她們了。”


    “……這樣的話,做正頭夫妻隻怕難。不過要是做小……”孫王氏慢悠悠地,並沒有把話說全。


    但這當然不妨礙田氏聽懂她的意思。


    田氏這次稍微猶豫了一下,但她並沒有猶豫多久。“做小就做小,她爺奶和爹娘都有話。……不過這個銀錢……”田氏頗有深意地看了孫王氏一眼。


    “我明白,我明白。”孫王氏樂嗬嗬地說道。


    “老五媳婦,你這是有啥人選了?”田氏就試探著問。


    “那哪有啊。”孫王氏換了個坐姿,她現在身子重了,一個姿勢坐久了就會不舒服。不過跟田氏說這個話題,她覺得身子比往常都輕鬆了許多。“我就是熱心腸,大嫂給我實在話,我用心給大嫂掃聽掃聽去。”


    “那好,我知道,你認識的人多。事情要是成了,少不得謝你。”田氏也是個有眼色的人。


    “大嫂跟我,那還用謝嗎。”孫王氏就笑。


    “二丫十二,還能等等。大丫的事,她爺是想今年就辦成了。大寶那邊也得早點兒定媳婦,好給老田家傳宗接代。”


    “今年就要辦成,這可沒幾個月了。”孫王氏故作驚訝。


    “可不是。”田氏也有些著急,半年的時間要做成一樁親事,可算是緊迫的很了。“老五媳婦,你多費心。”


    “大嫂放心吧。”說了這句話,孫王氏並不走,而是跟田氏繼續嘮了起來,從大丫到二丫,到靠山屯兒老田家,又回到老夏家,還提到了後院,提到了夏至、夏橋,甚至還提到了小黑魚兒。


    田氏這個時候已經將孫王氏當做了知己,孫王氏問的,田家的事她還比較謹慎,說到夏家了,田氏也打開了話匣子。


    田氏跟孫王氏抱怨夏老爺子,還說了不少小黑魚兒的壞話。說到自家的幾個孩子了,田氏的話倒是不多了。但她的不滿自然是瞞不過孫王氏的。


    夏至趕集回來的時候,並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後院。但小樹兒先跑回家裏看了看,就看到了孫王氏。


    夏至正在後院上房跟夏老爺子說話,小樹兒就跑來告訴她孫王氏在前院。


    “跟咱娘嘮的可歡了,我聽娘的話音,好像是托他給大丫姐和二丫姐找婆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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