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麥子這幾天,一直都沒上酒。今天這頓酒席,自然是有酒的。夏至端著酒盅,在主桌敬了夏老爺子、陳家老爺子,還有田富貴兩盅酒,然後就到炕上的桌子上來,安安生生地跟大家夥一起吃飯吃菜。


    主桌那邊,大家夥先都不大吃菜,就是喝酒說話了。


    田富貴說話很慷慨。


    “大叔,再遇到這樣的事,跟我招呼一聲就行。像這回,要不是咱家十六碰見我跟我說了,我還不知道呢。大叔,你這可就見外了。”


    夏老爺子笑眯眯地跟田富貴客氣了一句,還說這回能把麥子都收回來,是多虧了他。


    陳家老爺子也是場麵上,極善言談的人。他和田富貴這才剛認識,但是幾盅酒喝下來,兩人已經像是相識很久的老朋友了。


    知道陳家除了果樹,還賣山貨,有時候還做拉腳的生意,田富貴就大包大攬的,說是陳家有多少山貨他都能幫著給賣出去,價錢還好,讓陳家再有大批的山貨盡管聯係他。


    這樣場麵上的話,不能全當真,然而也不能完全不當真,全看這說話的人是不是辦實事的人。田富貴交遊廣過,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肯結交,在夏老爺子看來,並不是個本身的莊稼人,所以他跟田家的交情一直比較平淡。


    但是陳家老爺子可沒這個顧慮。他當即跟田富貴又碰了一盅酒,說以後一定要常來常往。


    夏至在炕梢這一桌將他們的話都聽的清清楚楚的。陳家如果將山貨賣到府城裏去,肯定比在集市上賣賺的多。這件事,田富貴還真能從中給牽線搭橋。她也樂見其成。


    看著陳家老爺子和田富貴說的高興,夏老爺子也覺得很開心。


    這頓飯大家都吃的歡歡喜喜,夏老爺子、田富貴還有陳家老爺子最後喝的都有點兒多。按照夏老爺子的話來說,那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田富貴留在夏家,跟夏老爺子、陳家老爺子說話,從傍晚一直說到天黑,茶水都喝了好幾壺。最後,還是田家人不放心,打發人來尋他,他才回去了。


    送走了田富貴,陳家老爺子就誇田富貴,說他是個場麵上的人。“怪不得混的那麽開。”


    田富貴走了,陳家老爺子和夏老爺子又說起體己話來了。夏至在旁邊偶爾聽到一兩句,陳家老爺子竟是提到了陳家大哥的親事。


    “臘月,你姥爺還真打算跟孫四兒家結親啊?”夏至就找到臘月打聽。


    “我姥爺看見孫四兒家那大閨女了,好像覺得人還行。也沒說一定,大概是還想看看。”臘月也不瞞著夏至,就將她知道的都跟夏至說了。


    陳家大哥是長孫,這第一個孫子媳婦當然要仔細地選。陳家大哥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他們山裏麵的人,一般定媳婦都比平原地區的人早。


    因為陳家老爺子正經八百地考慮陳家大哥的親事,夏至不由得就想到了夏橋,孫蘭兒,錢月來,還有大丫。


    “姐,我跟你說件事兒啊。”臘月突然就說道。


    “啥事?”夏至問。


    臘月似乎又有些猶豫了:“其實也沒啥……”


    “你跟我說說,有啥沒啥的我自己判斷。這又沒別人……”夏至催臘月。


    “是這麽回事……,姐你發現沒有?大丫她好像總偷看大橋哥,我就看見兩回。姐,你發現了沒有?”臘月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對夏至說了。


    “啊……”夏至微微轉了轉眼珠,“大丫……和我哥呀……”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臘月趕忙解釋,“反正我是真看見她打量大橋哥了,那眼神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兒,或許是我想多了。”臘月一副也不是很肯定的樣子。


    十二歲的小姑娘,在某些事情上已經有了本能的敏銳了。


    臘月既然選擇說出來,那就說明,這恐怕還真是件事兒。


    看著夏至沉思的樣子,臘月想了想,又跟夏至說了另外一件事。“我也是碰巧聽見的,咱爺還讓咱奶跟你說,讓你提防來著。咱奶沒答應,說你年紀小,不該讓你管這些事。也不知道咱爺跟大橋哥說過了沒有……”


    臘月現在跟夏至極為親近,有什麽事都不肯瞞著她。


    “應該沒事兒。”夏至想了想,就說道,“她們倆在我家應該住不長。”


    “咋住不長呢?”臘月不明白。


    “等過些日子你就明白了。”夏至沒多做解釋,有囑咐臘月別把大丫對夏橋的事情說出去。


    “姐,我就是告訴你。跟別人,我肯定不說。”臘月立刻就跟夏至保證。


    夏至拍拍臘月的肩膀,就讓她把小夏林叫上。“走,我在鎮上買了些吃的,給你們分了。”


    “好。”臘月立刻蹦蹦跳跳地去找弟弟。


    夏至又將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叫到一起,她先跟小樹兒說:“小樹兒,烤雞你今天可吃到了吧。接下來好好表現,等麥子都收回家裏,咱再買一隻吃。”


    小樹兒高聲回答說好,鬥誌滿滿的樣子。


    夏至這才將從集上買回來的吃食拿出來。今天給大丫和二丫買了花布,她又買了一斤花生粘和一斤江米條,都是香香甜甜,油分和糖分十足。


    她將這些糖果和小點心分給幾個孩子。接下來的日子,大家還有的忙,可是飯菜肯定就不如這割麥子的這幾天了。所以她買了這些小點心回來,讓幾個孩子拿著墊補墊補,同時具有激勵和獎賞的意味。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看著她們跟著大人一起幹活,夏至其實還挺心疼的。


    “姐,你都給我們分了,自己咋沒留點兒啊?”分了糖果和點心,臘月就驚訝地說道。


    “沒事,我這份跟十六一起吃。”小黑魚兒立刻就說道,然後還跟夏至商量,“十六,我去逮魚,還做今天這個糖醋魚行不?”


    “行,不過老叔你可不能一個人下水知道不?”夏至囑咐小黑魚兒。


    入伏之後,雨水漸多。河套裏的水也漲了,小黑魚兒雖然善水,但大家夥還是不放心。


    小黑魚兒跟夏至自來是有商有量的,夏至說話他都肯聽。因為夏至說的鄭重,小黑魚兒也就一本正經地答應了下來。


    聽到小黑魚兒說要抓魚,其他幾個孩子就都樂了,她們這可是不愁吃不到魚了。今天的糖醋魚,香香甜甜的,她們也愛吃的很。


    轉天,陳家老爺子一家子吃過早飯就走了。然後,接連兩天都是大晴天,夏老爺子帶著一家人開始到場院上晾曬麥子,碾麥子,揚場。


    因為沒有大牲口,隻能是人拉著石碾子。幹這個活,主力自然還是夏三叔,然後就是夏三嬸,還有夏橋。夏老爺子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也不肯服老,還是親自跟夏三叔幾個輪班石碾子。


    像夏老爺子這個年紀,大多數的莊戶人家都是要做這樣的體力活的。在他們,這是很平常的事,所謂的活到老,幹到老。


    因為還都是體力活,雖然飯菜比不上割麥子的時候了,但夏至和夏老太太每天想方設法地,還是把夥食供應的很好,包括夏老爺子在內,大家夥都十分滿意。


    這個時節用工的大多,孫老五和孫蘭兒每天都要去做工。大丫和二丫得了夏至給的花布,都從心裏頭高興和感激,每天不用人喊,也都往場院上來幫忙。


    兩個人在村人麵前露麵的時候多了,大家夥也看出兩個丫頭都是幹活的人。但是想到靠山屯兒老田家的為人行~事,和對大丫和二丫打算,大家夥也就誇兩個丫頭幾句,卻沒一個人上門給說媒的。


    這天,大家夥正在場院上忙活著,就聽見有人喊夏老爺子。“大叔,有人找。”


    夏至抬眼看過去,就看見說話的人正是孫四兒。孫四兒這幾天也在場院上幹活,跟夏家走的比過去近了。


    孫四兒招呼夏老爺子,他身邊還帶了個後生。


    “月來哥!”夏至看清孫四兒帶來的人,就驚喜地叫了一聲。


    錢月來不是單身獨個來的,他趕了車來,車後麵還拴了一頭大青騾子。一看這個架勢,下肢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夏老爺子和夏三叔也明白了。


    “……接到十六妹子托人給捎的信兒了,我就趕緊踅摸合適的大牲口。今天帶過來一頭,給幹爺和三叔相看相看……”


    就這麽今天的工夫,就給挑到了合適的大牲口,還大老遠地給親自送到家裏來,這份情義首先就太難得了。


    夏老爺子直說好孩子。他和夏三叔不太懂大牲口,但隻看著大青騾那個骨架、肉膘還有精神頭,就知道這是百裏挑一的好牲口。


    夏老爺子聽錢月來說的大青騾的歲口,立刻就點頭,說就是這頭了。


    “月來給踅摸來的,那肯定沒錯。”


    夏三叔在旁邊也笑著點頭,很喜歡這頭大青騾子。小黑魚兒、小樹兒還有小夏林已經圍著大青騾轉悠了,喜歡的不得了,都想上手摸。


    夏至也開心,關鍵是這騾子送來的太是時候了。


    “月來哥,你可是幫了大忙了。”夏至笑著跟錢月來說道,“本來我們還想著這牲口得秋下才能買上,能幫著收個秋就不錯了。”現在騾子就送到了,這碾麥子的活,可就不用人力了。


    這可省了大家夥多少力氣啊。而且,大騾子拉石碾子,人手解放出來還能做別的,也大大地加快了進度。


    夏老爺子、夏三叔他們自然也想到這一點了,更增加了對錢月來的好感。


    “這騾子是多少錢,人家賣家還等著錢呢吧。走,趕緊跟我回家,讓你幹奶給你拿銀子。”夏老爺子趕忙就說道。


    錢月來卻說不著急。“都是老主顧,我給了點兒定金,剩下的錢也不著忙給。”


    錢月來不僅把大青騾給送到了家,還幫著把定金給付了。夏老爺子再一問這大青騾的價錢,竟也不高。按照錢月來的話來說,都是老主顧,那賣家也不肯多跟他要錢。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錢月來這是沒要自己的中人錢,而且估計還跟賣家要了個友情價。夏至明白的道理,夏老爺子自然也是明白的。他表示,中人錢一定要給。


    “都是認識的,誰和誰還不沾親帶故。你總這樣,一文錢都掙不著,咋養家糊口。”


    錢月來堅決不要。“別人的我能要,幹爺的我能要嗎?幹爺你一定要給我,那我就收著。往後,我再也不敢等幹爺的門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夏老爺子還能說什麽。


    錢月來這邊就將大青騾從車後麵卸下來,幫著夏三叔給套到石碾子上。原來他不僅送了大青騾過來,連需要的轡頭綁帶什麽的都給帶過來了。


    這是算準了夏家人收麥子要用到這些,所以才準備的這麽齊全吧。


    錢月來一邊幫著夏三叔套牲口,還一邊跟夏三叔介紹這裏麵的訣竅。夏家以前沒養過牲口,這些要是錢月來不說,夏三叔自己恐怕還得走不少的彎路。


    套好了牲口,錢月來幹脆就幫著碾起了麥子。


    “月來哥,你不去做生意啦?”夏至就問錢月來。


    “這幾天大家夥都忙著收麥子,也沒啥生意。我正好來幫著幹幾天活。”錢月來靦腆地笑了笑,“幹爺和三叔以前沒帶過大牲口,我也能幫上點兒忙。”


    大家夥現在自然是看出來了,錢月來不僅是來送牲口的,他還是來幫著收麥子的,以及教夏三叔怎麽喂養和使喚大青騾的。


    “前幾天在外頭,不然我也來幫著割麥子了。”錢月來又道,這是跟夏至說話,同時也是在告訴夏老爺子、夏三叔了。“我們那邊地少,也沒種過麥子,我~幹這些活手生,恐怕也幫不上啥忙。”


    夏至沒說啥話,隻是笑。


    夏老爺子現在看錢月來,也就跟看自己的親孫子沒啥大差頭了。


    “你這孩子!你上這來,你~爺,還有你爹娘都知道不?”


    “都知道了,都願意我來。要不是幫不上啥忙,他們也要來。”錢月來笑著說道。


    錢月來帶著大青騾到來,不僅獲得了夏家大人的好感,還讓他迅速地和夏家的幾個孩子熟悉了起來。


    看錢月來肩上馱著小夏林,低頭跟臘月說話的樣子,夏至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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