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其實也不習慣喊爹。但是她這個人的性情如此,如果按照夏至的說法,就是特別符合這個年代對女子的賢良淑德的要求,特別的孝順,所以她還是喊了夏秀才一聲爹。


    月牙這聲爹叫的有些發澀。畢竟這是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喊爹。


    夏秀才很受感動,當即就落了淚。


    夏至扶著月牙,大家重新坐下來。夏秀才就說起了月牙小時候的事情。月牙雖然是女孩子,但卻是夏秀才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夏家這一輩中第一個孩子,她的出生為夏家、為夏秀才都帶來了生機和快樂。


    夏秀才也曾經抱過月牙,耐心地跟月牙說話。可以說,當時的他還是很寵月牙的。


    田氏並沒有跟夏秀才商量,就賣了月牙,一方麵是怕夏秀才攔著,一方麵卻是對夏秀才示威。當時田家要錢,那個時候夏秀才還沒有對田氏和田家有求必應。田氏也是急了,才會這麽辦。


    做出這種事情,結果其實很不好說。遇到脾氣暴的,隻怕立刻就得把田氏給休了。可夏秀才並沒有,他也傷心苦惱,但最後卻選擇原諒了田氏。而且,他還在夏老爺子麵前維護了田氏。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田氏和夏秀才這對夫妻之間,東風徹底壓倒了西風,夏秀才完全失去了立場。


    “我對不住你。多虧你吉人天相,哎。你~娘、你~娘那裏,你也不要怪她。她、她也是迫不得已……”夏秀才還習慣性地維護田氏。


    其實,夏秀才這也不是單純地偏心維護田氏。如果田氏是迫不得已,那麽月牙就不會太傷心,受到的傷害總會小一點兒。


    可夏至的想法不同。過去的事情可以讓她過去,但她們還要考慮將來的事。讓月牙對田氏存有幻想,是很危險的,對月牙不公平。


    因此,夏至就幹咳了兩聲。


    夏秀才立刻就住了嘴。


    “我娘更對不住月牙姐,以後她要是好好補償我月牙姐,那我沒話說。她要是再打我月牙姐的主意,我和我哥都不會答應的。爹,你也不會忘了你剛才說的話吧。”夏至就跟夏秀才說。


    “哪能忘,我不能忘。”夏秀才趕忙說道,“月牙,爹不中用,可以後也會護著你。”


    “嘿!”小黑魚兒抱著胳膊,眯了眯眼睛說道,“月牙,你還是讓十六護著你。你挺好,以後我罩著你。”


    夏秀才隻能訕笑,無法反駁小黑魚兒的話。


    月牙這些天也算是了解小黑魚兒的脾氣了,她挺稀罕小黑魚兒的,聽小黑魚兒這麽說,立刻就破涕為笑了。


    “老叔……”月牙看小黑魚兒,用的是母性的目光。“那個時候,還沒有你呢……”然後月牙又想到一件事。


    “十六,咱第一次見麵,你是不是就認出我來了。”所以夏至才會對她那麽好,還讓她管小黑魚兒叫老叔,讓小黑魚兒送她貴重的見麵禮。


    “我猜可能是。”夏至就笑著說道,“不管是不是,我覺得咱們投緣,長的又像,不是姐妹,也是姐妹。”


    夏至這樣的話,讓月牙感覺熨帖極了。


    即便是再賢良淑德,再孝順,但月牙心裏不可能沒有自己的情緒和評判。這麽痛快地跟夏家人相認,她主要看的還是夏至和夏橋,還有一個小黑魚兒。


    就像夏至說的,無論如何,月牙得認夏橋和夏至。


    這也就是月牙這樣的性子,如果換做是夏至,可能就隻認弟弟和妹妹。就算以後大家相處的好了,可以認下夏家其他人,卻不會認夏秀才和田氏。


    一家人相認,大家心情都比較激動,這晚上,誰都沒心情再睡覺了。


    夏至就跟夏秀才和夏橋商量,要辦個宴席,把在府城親戚和朋友都請來,正式宣布這件事。不過在這之前,還得先跟九姑太太打個招呼。


    有一件事,他們還得先商量定了。


    既然認下了月牙,那月牙還繼續做九姑太太的丫頭嗎?


    提到這件事,靦腆順從的月牙卻少有地堅持自己的主張。雖然她認下了家人,但她還是九姑太太的丫頭,得繼續服侍九姑太太。


    “太太對我有恩,我一輩子都報答不完。除非太太不要我了,要不,我就服侍太太到死。”這一點上,月牙很堅持。


    月牙也考慮到了,夏秀才的身份,秀才的女兒給人做丫頭,這影響肯定不好。


    “要不、要不,咱們就別正式認。反正,咱們自己知道咱們是一家人,以後該咋樣還是咋樣……”月牙小心翼翼的,這是擔心自己的丫頭身份影響了夏橋和夏至。


    “姐,我才不在乎那些。做丫頭,你太辛苦了。你自己願意幹啥,就幹啥。”夏橋搶先表態。


    “我也不在意這些。”夏至也笑著說。


    月牙就很高興:“太太對我可好了。我服侍太太是心甘情願的。”


    夏秀才見三個孩子都是這樣,他也沒辦法,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話,他沒把孩子們照料好,這個爹做的不稱職。


    最後大家商量的結果,他們相認的事情,雖然不用刻意宣揚,但也得讓讓親近的人都知道知道。夏至的意思,就是辦一桌宴席,慶祝這件事,同時也表示他們大家夥對月牙的重視。


    至於九姑太太那邊,就是月牙自己去說。


    “太太一定為我高興。”月牙喜滋滋的。


    把事情都商量定了,天也蒙蒙亮了。月牙就不肯再歇著,草草地吃了早飯,就回去找九姑太太了。


    夏橋送月牙回去。他回來的時候,就帶回來不少東西,說是九姑太太給的。


    月牙說了認親的事,九姑太太又驚又喜。然後就讓人將夏橋帶進去見了一麵。這些東西,就是九姑太太賀他們和月牙相認的賀禮,而不是賞賜。


    “九姑太太當著我的麵就說,要把月牙姐的賣~身契還給月牙姐,放月牙姐出來跟咱們一家團聚……”


    不過月牙不肯,當即就跪在九姑太太麵前,說家人已經認了,以後常來往就行,她還是要服侍九姑太太,這輩子就服侍九姑太太了。這不僅是她報答九姑太太的恩典,同時她也遠離留在九姑太太的身邊。


    九姑太太很受感動,就答應了月牙的要求,隻是朝下麵吩咐,從此以後誰也不能將月牙當奴仆來看待。


    其實不用九姑太太特意吩咐,她身邊幾個服侍大丫頭身份本就金貴,與別的丫頭仆婦大不相同。


    “九姑太太還說,改天要親自來賀喜。”夏橋又對夏至說道。


    這個時候夏秀才已經回文山書院去了。


    “九姑說了日子沒有?”夏至就問。


    夏橋說沒有。


    夏至想了想,當即就收拾了來見九姑太太。


    九姑太太笑容滿麵的,似乎還在為月牙找到了家人而高興。她拉著夏至的手打量,也跟夏至說了實話。


    “當時看你的相貌,我就想到月牙了。我猜可能你們倆是親戚。實在沒想到,你們竟然是親姐妹……”高興之餘,九姑太太還有些唏噓。


    “本來我還想著,看你和月牙處的好,就是月牙找不到家人,跟你認了幹姐妹,你也能照應她些。現在這樣,我說再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還得多謝九姑,要不然我們一家隻怕這輩子都見不到我姐了。”夏至向九姑太太表示感謝。


    “這都是緣分。”九姑太太笑著說道。


    其實,自打月牙說了是夏秀才的女兒之後,她腦海裏回蕩的就一直是這兩個字。


    “月牙還打算繼續服侍我,你們是怎麽個想法……”九姑太太又問夏至。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問夏至的想法,不如說說在問夏秀才的想法。


    夏至對此早就有了腹稿。“我們都商量好了,隨我姐自己的意願。我姐願意伺候九姑,那我們就支持她。不管我姐是啥身份,是幹啥的,她都說我姐不是。”


    而且,月牙現在做丫頭,那根本就不是月牙自己的錯。


    “你……父親,他也是這樣想?”九姑太太又追問了一句。


    “他是想接月牙姐回家了。不過月牙姐說在九姑身邊挺好的。我和我哥都支持我姐,我爹也覺得虧欠我姐,讓我姐自己決定。”夏至告訴九姑太太。


    九姑太太點了點頭:“這是你父親會說的話。”


    然後,夏至就說到要宴請親朋,慶祝和月牙相認:“九姑哪天有空閑,我隨著九姑的日子安排。”


    這是對九姑格外尊重的意思。


    “我哪天都行啊。”九姑太太就笑,不過她看夏至很是誠摯,最後還是說了一個日子,卻是兩天之後。


    這兩天的時間,也夠夏至安排的了。


    夏至正和九姑太太說話,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冰兒姑娘來了。


    “快請她進來。”九姑太太就吩咐下去,然後還跟夏至介紹了何冰兒。“不知道你們以前見沒見過。她剛從家裏回來。”


    原來何冰兒已經回來了!


    夏至就說應該沒跟何冰兒見過麵,並不提在大佛寺廟會上見過何冰兒的事。估計何冰兒當時就沒注意她,現在更可能忘記了那天跟她買過東西的事。


    一會的工夫,小丫頭就領著何冰兒進來了。


    再次見到何冰兒,夏至忍不住仔細打量了她兩眼。何冰兒打扮的十分嬌俏,身材似乎比初春的時候更加玲瓏了些,雖穿著厚厚的冬衣,不僅不顯臃腫,反而還是一樣的苗條纖細。


    再細看何冰兒的麵容,夏至覺得,何冰兒好像是瘦了一些。


    北鎮府這個地方,因為冬季漫長寒冷的緣故,大家夥都習慣貓冬。貓冬之前是貼秋膘,一般人到了冬天,都會長些肉。可何冰兒卻恰恰相反。


    夏至並沒多想,心中猜測可能是何冰兒從直隸府回來,路上辛苦的緣故。


    何冰兒一進來,就嫋嫋娜娜地到九姑太太跟前行禮,很是乖巧愛嬌的樣子。她稱呼九姑太太做九姨。


    九姑太太對何冰兒很親切,她和何冰兒略說了兩句話,就讓何冰兒跟夏至相互見了。


    何冰兒的身份很好說,至於夏至,九姑太太跟何冰兒是這樣介紹的:“……書院夏先生的小女兒,如今住在府城裏,常來陪我說話。你們年輕的小姑娘,該相互多親近親近……”


    何冰兒就矜持地跟夏至行禮,然後被九姑太太安排在自己的身邊坐了。


    “……一早上起來,就聽說九姨這裏有喜事……”


    “是件大喜事。”九姑太太看了夏至一眼,見夏至笑嗬嗬的並不在意,就將月牙和夏至是姐妹的事情說了。不知道月牙跟九姑太太說了真~相沒有,但九姑太太告訴何冰兒的是月牙是被拐子給拐賣的。


    這是不可抗力,夏秀才麵子上不會因此而過不去。


    何冰兒聽的唏噓不已,月牙又出來給何冰兒行禮,何冰兒就說了幾句恭喜的話。然後她的目光就在月牙和夏至之間打了幾個來回。


    “舅舅家這些丫頭,就是把四姨家的丫頭都算在內,再沒一個比月牙姐姐更出挑的。不過月牙姐姐雖出挑,夏至妹子的容貌卻更勝一籌……”


    夏至噗嗤一聲就笑了。“冰兒姑娘,我是鄉下丫頭,粗手大腳的。容貌啊這些,也就是冰兒姑娘這麽誇我。我自己都不覺得。我們家人也說我長的還行,我們那,比我長的俊的有的是。”


    何冰兒明顯不信,同時眼睛中還流露出訝異的神情來。原本她以為夏至不過是個長相漂亮的鄉下小姑娘。這樣的小姑娘即便是美豔無比,但隻要開口說話,她的美貌就會大打折扣。


    不過,夏至顯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夏至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也不扭捏作態,讓人看著就很舒服。


    九姑太太似乎並沒有覺察到何冰兒的情緒,她隻是很實事求是地說:“美女在民間,布衣難掩國色,我也是見了十六,才真正信了這句話。”


    夏至微囧。她不是很喜歡人們談論她的容貌。她更值得人稱道的優點和優勢分明就不是容貌。


    九姑太太和夏至相識有一陣子了,她似乎就看出了夏至的想法。


    “十六不僅長的好,還很能幹呢。”


    “是嗎?”何冰兒似乎很感興趣,馬上就問夏至都做了些什麽。


    夏至看了一眼何冰兒,她總覺得何冰兒有些來者不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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