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與布帕並行,在旁人看來隻是兩團陰影潛行地麵。


    “‘王爺太需要一個影子,你正合適’。”


    虺細聲細氣道:“好事你不該是以這樣的語氣告知我,我們談不上相熟日久,可你也不用這麽來吧?”


    來時布帕也不是想說簡單的一事給虺,這麽來是為給她點兒心理準備。


    布帕解釋道:“是聖上要我告知你……花信未死!”


    虺沒有質疑布帕的話,同為影族,布帕不會拿花信這種前輩來誆她。


    壓住喜悅,虺顫聲問:“聖上的旨意我無異議……花信……她渡劫失敗是有上萬的目睹者,當年她如何瞞天過海?”


    “是食雷獸,她在渡劫前已是雙屬,也虧了她事前忐忑,修了雷術,否則她死定了。”


    虺明顯的情緒不穩,臨陣脫逃求得苟活,與她心目中的花信涇渭之別。


    布帕歎道:“據可靠消息稱,花信發現自身對雷電有過人天賦,在燼滅山,終日以雷電鍛體,此外……她還熱衷於電人!”


    虺覺出布帕的深意,布帕是不想直白的告訴她,花信作為影族曾經的天驕,現如今癡醉雷術。


    回想從前,花信渡劫,舉世矚目。


    經許多時,花信扛過九道雷劫,數萬人都擠破腦袋想看她最後一哆嗦。


    結果讓人心涼,花信渡劫慘死,屍骨無存。


    一個最接近道果的人殤折,成了無數影族人心底的隱痛。


    她本能成為殉道者,現如今她沒有。


    虺覺得花信枉顧了她多年的敬仰尊崇,像掛在枝頭飽滿成熟的果子,現在是布帕告訴她:果子是假的。


    “聞知這消息,我也痛心過,但又該怨誰?”


    “花信給捧得太高,又或許是如今的中州太需要一個真正能走上天端的證道者,魚龍王、大羲氏、炎陵君……對我們,遙遠的好像神明。”


    布帕留意了虺的情緒,通過她的頭發不難看出,烏絲飛揚的虺需要發泄。


    “你自行走走罷,花信會來長安與禹王算舊賬,等你好些了,再說。”


    眾人悉數離開後,林地地動山搖、塵埃漫天,數十株木遭到斬截。


    視線好,能看到一個爆發本源體的高階影族,在林子裏亂打亂砸。


    布帕沒有多做勸解,虺一時聽不進去,她也沒法強求信仰崩塌的虺。


    ……


    長安城郊,樹濃蔭下一窪水。


    一端莊美人以水為鏡,半俯了身子孤芳自賞。


    美人一身及腳踝的花裙、簪花髻,青裙縞袂,背後懸了一大朵盛開的牡丹,身遭類似的還有大量花影團簇。


    細看,微弱的黑色電弧在美人身遭頻現,以其背後的大牡丹為源。


    布帕徑自靠近,倩笑道:“花信前輩,久違!”


    “布帕……還記得當年你是族中先天覺悟最為敏銳的一個,北條族長對我說,不會讓你沾染到任何的陰謀齷齪,他食言了。”


    “疾鬼族人接連遭殃,族長也是逼不得已。”


    在花信黛色的麵孔上,黑色電流的閃動使得她看起來愈發形同鬼魅。


    花信雖鳶肩豺目、利齒長舌,垂出來的舌頭有足有三寸,在布帕眼裏,她也能算影族中還過得去的品貌。


    布帕指了下虺身處的方向,仍微笑:“前輩,為尊長,需持德,虺不是殺人刀,還請今後待她好些!”


    “秘影族不正是生來的獵手?這點小礙難都忍不來?”花信反問。


    布帕不為所動,花信搖頭道:“也罷,這世道該有恩義,也該有鬼蜮。”


    曾幾何時,花信也是個相信正道有光的人,栽跟頭栽得狠了,她反倒開始做一個自身都厭棄的人。


    卑劣行徑持續,到花信站到一覽眾山小的位置。


    她真正能憑心處事,她成了眾人口中名重望崇的前輩。


    穀底攀到雲端,雲端捧到天極。


    賺得浮生閑名,花信半絲暢快的滋味兒都沒覺到。


    在與布帕閑話中,花信鮮有能與布帕達成共識的時候,直到布帕提到花信有必要去見武瑤。


    “成王暴亂之源一去,回來劍道造詣忘淨,反倒成了術修,布帕,你作何看法?”


    布帕笑問:“暴亂之源無人得活,倒是沒聽說前輩赴暴亂之源過?”


    花信長舌撥了下額前的碎發,悶聲道:“暴亂之源我也想進來著,可到外圍……”


    經長久的停頓,花信道:“我沒敢進去,那地方太邪!”


    “以你當年的修為都不敢進暴亂之源?”


    “誰告訴你修為高便能進暴亂之源?先賢大能一個都沒有提過暴亂之源的,你覺得他們是看不上,還是不敢提及?”


    花信似極了危言聳聽的話,布帕聽了無法冷靜。


    花信的弦外之音,是說暴亂之源一事從頭到尾都是猜疑者杜撰。


    事實上真的沒有任何一個大能對中州最玄奇的地方有過描述,即使是一句。


    武瑤出自暴亂之源,還掌握有魚龍王妖丹,布帕有心再見武瑤時問他是否對暴亂之源有不為人知的理解。


    花信的反應,著實給布帕弄的不上不下。


    花信看布帕老神在在的模樣,失笑道:“你不該有杞人之憂,對你來說,可能你的先天覺悟是能帶給你諸多好奇……我警告你,不要試圖深挖暴亂之源內裏,你會後悔的!”


    “前輩,你的現狀說這番話,於理不合。”


    話裏藏鋒,還不咄咄逼人,花信認可了布帕做為疾鬼族人的態度。


    然,追究暴亂之源,花信還是提醒:“我已經致信聖上,效忠朝廷,我知道你擔心我首鼠兩端,但你真的知道我為何要投向朝廷?”


    “你想早日……王爺正是綢繆大事的時候,你想早日踅摸棲身之所,還是玉宸宮好些。”


    “現如今的成王與過去有何不同?”花信質疑。


    布帕據實道:“不同之處海了去了,先一個,王爺是術修,成王是劍修,他是禦龍之資……與眾不同!”


    花信是看小輩的意味:“你以為的潔白,早已被歲月抹黑!”


    花信沒有等布帕再駁回來,自覺道:“我們在這兒說破大天也不會有結果,到玉宸宮,見成王再說過。”


    “希望他能如你所說罷。”


    布帕處事多相信先天覺悟,在她沒看出花信有問題的情況下倒是也不妨相信她。


    將花信換作任意一個修為低微的,沒人會在乎她是否誠心投靠。


    一個高階修士總能給事況帶去改變,花信這等曆經過天劫的能人,愈是這般。


    武瑤大概會不拒細壤,不擇細流。


    在眾多浮躁的人中,布帕知道武瑤是那個頂頂正經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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