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離輕攬袖袍,便要伸手去捉那鬆子細餅。


    才從食盒中取出一雙竹筷的鍾錦初從旁看著,不自覺便睜大了雙眸。


    這美人瞧著端端正正的,竟是如此不拘小節?


    那這雙竹筷,給是不給?


    這廂小姑娘還猶豫著,那廂白離卻已捉了一個鬆子細餅,甚至兩指好奇捏了捏,將那鬆子細餅捏得變了形,又放於鼻下細嗅,這才塞進口中,隻咀嚼幾下便吞了下去。


    而後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瞧見這一幕,方才便心生詫異的鍾錦初,此時更是震驚到險些拿不穩手中竹筷。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卻見白離那捉了鬆子細餅、髒兮兮的手又伸向了八寶鴨。


    鬆子細餅用手捉便也罷了,八寶鴨也徒手抓?


    這不對勁吧?


    這太不對勁了吧?


    在白離的一隻髒手即將觸到八寶鴨之時,一雙竹筷猛地抽在了他手背之上。


    白皙的手背霎時便多了兩道紅痕。


    他不悅停下動作,視線順著竹筷上移,最終抬頭怒視鍾錦初。


    “你做什麽?”一個怒氣衝衝。


    “你做什麽?”一個目瞪口呆。


    白離心中詫異,分明是他被她打了,她還瞪什麽瞪?


    眼睛大了不起?


    卻見鍾錦初看一看他的手,又看一看小桌上的那些菜,神色很是糾結。


    白離恍然大悟。


    他將那髒手在自己寬大的袖袍之上蹭了蹭,火紅的袖袍霎時便髒汙了一片。


    隨後,白離端坐著。若是忽視他袖袍上那片髒汙,此時他看來便依然是清冷逼人的模樣。


    可惜,目睹一切的鍾錦初,早已無法那麽看待他了。


    (゜ロ゜)美人的形象碎了一地啊。


    白離卻不知她心中所想,那方才咽下一個鬆子細餅的唇輕啟,斬釘截鐵道:


    “你這是舍不得這桌飯菜了。”


    鍾錦初:不,我沒有,這都是我吃剩下的。


    “本尊也不是什麽苛刻之人,落座一道享用吧。”


    鍾錦初尷尬:還是罷了,看著你我很沒食欲。


    可是她不敢說。


    她打不過他!


    於是小姑娘笑眯眯的。


    “美人,或許是我多嘴了,這世間有種物件,叫做竹筷。”


    白離並不回應,卻也不打斷鍾錦初,仿佛對她所言有些興趣。


    小姑娘歎口氣,又道:


    “箸,一名梜,所以夾食也。”


    “我手中這竹筷,便是箸。以它夾食,一是不怕燙與涼,二是幹淨許多,不僅吃得幹淨,手也幹淨。”


    言罷,小姑娘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白離方才捉食的那隻手,將竹筷遞了過去。


    白離卻瞥都不瞥一眼那雙竹筷,隻淡定道:“本尊喜好以手捉食。”


    “這樣啊……”小姑娘悻悻收回手。


    許久,卻見白離依然端坐著,不再進食,甚至目光四瞟,卻唯獨不願看那些膳食一眼。


    “美人,為何不吃了?這可都是我特意為你帶來的佳肴啊。”


    “本尊不餓。”


    “我知曉你不會餓,不是說嚐嚐味道嗎?”


    “本尊嚐過了,不想再嚐了。”


    “你隻嚐了鬆子細餅,方才不是正準備嚐這八寶鴨嗎?怎麽不嚐了?”


    “那叫什麽鬆子細餅的滋味一般,本尊無意於再嚐別的了。”


    “別啊,美人!你瞧瞧這八寶鴨,肉質鬆軟,隻需嚐一口,便能滿口肉香。再瞧瞧其中栗子,口感綿密,被醬汁包裹,滋味豐富。還有這糯米,香甜軟糯。還有……”


    鍾錦初滔滔不絕,手握竹筷,將鴨肉輕輕扯開,露出裏麵的栗子、糯米、冬筍、香菇等配料,雖然這八寶鴨早已涼透了,卻仍舊有一股肉香依稀可聞。


    念叨著念叨著,美人饞不饞她不知道,倒是自己被自己念叨餓了。


    “美人啊,既然你不吃,那還是我自己吃了吧。”


    話音將落,鍾錦初也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之上,夾了一口肉,便往自己口中塞去。


    櫻唇將鴨肉含住,細細咀嚼幾下,正如小姑娘方才所言,滿口肉香,直至肉被咬得細碎又軟爛,這才咽了下去。


    夢蝶池一遭,小姑娘早已餓了許多,此時八寶鴨便更顯味美。


    小姑娘吃得歡實,一時未有發覺,白離竟是似有似無地投來不少眼。更是趁小姑娘不注意時,暗自狠狠咬唇。


    方才還覺著這小姑娘機靈,如今卻隻想將她轟出去。


    “味美?”白離冷冷開口。


    “嗯,美極!”小姑娘點頭如搗蒜。


    “這麽能吃,不如也來嚐嚐本尊新煉成的仙丹滋味如何?”


    小姑娘嘴邊還叼著一塊鴨肉,不住地搖頭。


    白離沉聲,似有怒火:“不願意?”


    “不願意!”小姑娘斬釘截鐵,毫不畏懼。


    開什麽玩笑,瞧見過白離進食的模樣,還如何懼他?


    白離卻驀地猛拍桌子,發出“嘭”的一聲脆響,斥道:


    “不願意也不行!本尊的浮雲閣,怎能隨你進進出出的!既是來了,便由不得你願不願意!”


    “嗝。”不知被白離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到,還是方才吃得過飽,小姑娘打了個嗝。


    白離便更是眸中怒火升騰,還從未有人這般不將他放在眼中。


    瞧見白離瞬間又冷漠下來的臉龐,鍾錦初如夢初醒,暗道糟糕。


    眼前這人極有可能是唯一能為她續命之人,得罪誰不好,怎麽偏偏頭腦一熱,便得罪了他呢?


    小姑娘默默咽下一口口水,道:“我是說,美人親手所煉的仙丹,定是非同凡響,非比尋常,非千金不賣的,我今日何德何能,才有幸可一品啊。”


    白離聞言,卻隻是淡淡瞟她一眼,並不多說。


    這小姑娘變臉太快,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美人,這仙丹在哪啊?有何功效?不如現在就讓我嚐一嚐?”


    白離一指那藥爐,道:“仙丹在那,你來得巧,正是出爐的時候。”


    言罷,他右手微微一轉,藥爐中便有幾顆丹丸飛了出來,穩穩落於他的掌心。


    “至於功效……不知!本尊隨手煉的!”白離把玩著手中仙丹,漫不經心回應。


    “美人真是厲害呢,隨手便能煉丹!”


    鍾錦初笑得僵硬。


    “不知,用了何原料?”


    又問得膽怯。


    白離一撩袖袍,風度翩翩。


    “也無甚珍奇的,無非就是些琵琶蟲之尾、百足蟲之足,哦對了,本尊依稀記得,好像是往裏添了幾隻鼅鼄與玄駒。”


    “嗬嗬,如此珍貴的仙丹,還是美人自己留著享用吧。”


    她怕沒命!


    “不可,這仙丹乃是本尊特意為女子所煉,男子食之,恐生反效。”


    小姑娘嘴角止不住地抽動幾下,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可有旁的人嚐過了?”


    “剛出爐的仙丹,倒是你有福氣。”


    “是……嗎?”


    這麽說,今日她是在劫難逃了?


    罷了罷了,這美人雖是脾氣怪了些,好在瞧著大抵還是個好人的,應是不至於害她一個小姑娘。


    鍾錦初一咬唇,伸手從白離掌中取了一枚仙丹,凝視著自己纖纖玉手中那烏漆麻黑的一粒丸子,麵色有些糾結。


    卻也僅僅片刻,她便緊閉上雙眸,張開嘴,將仙丹迅速扔進口中,嚼也不嚼,直接吞了下去。


    動作豪邁,帶著幾分視死如歸的意味。


    白離便饒有興趣地從旁看著。


    一枚仙丹下肚,小姑娘又睜開那雙杏眸。


    “我吃下了。”


    白離點點頭:“本尊瞧見了。”


    “我可有何變化?”


    白離將小姑娘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細細打量一番,眉頭微蹙,道:“不曾……”


    隻是話還未落,卻見小姑娘的瓊鼻下方,隱隱青了一片。


    修為深厚之人,眼力也極好。


    即便隔得遠,白離也能清楚瞧見,那片青漸漸加深、漸漸擴大,最終小姑娘的唇瓣上方,俱成了一片濃密的黑。


    緊接著,便有一根根漆黑又硬挺的毛從中鑽了出來。


    前前後後不過須臾,白離一時驚詫地微張著唇,目光緊緊凝視那片胡須,不知還能作何反應。


    “美人,你這是怎麽了?我,我怎麽了嗎?”方才還雲淡風輕的白離竟變成這麽一副模樣,小姑娘驀地便很心慌。


    順著白離的目光,她抬手,摸上了那片胡須。


    隨後,浮雲閣便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喊聲。


    “胡子!我是長胡子了嗎?天呐,怎麽會長胡子!”


    白離一時也不知所措,雖說他對這凡塵世事確是了解的少了些,然千百年來出現在他麵前之人,不乏留著各式各樣胡須的男人,卻從未見過女子這般麵貌。


    更何況是鍾錦初這樣瞧著嬌滴滴的小姑娘。


    確實礙眼了許多!


    嗯,這麽一比較,白離恍然覺著,小姑娘原先的模樣還是挺不錯的。


    他突然有些同情這小姑娘了。


    白離正想著是否也該開口安慰安慰小姑娘才好,卻又聽:見這小姑娘欣喜若狂的聲音。


    “我長胡子了,太好了!我竟然也會長胡子,太有趣了!”


    白離:Σ(?д?lll)畫風有些不對,他想消化消化。


    “是方才那仙丹的功效嗎?美人,你的仙丹太有趣了,竟能讓女子瞬間也長胡子。我早便好奇蓄胡子是個什麽感受了,今日還是多虧了美人,我才能圓這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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