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秀玲即將出發到單位前兩天,曾經初中的同學朱向羽,現在也是師範剛畢業,分配在縣裏商業局工作,托媒人來向她提親了。朱向羽的爸爸是縣裏的副縣長,也算是縣裏炙手可熱的人物,家裏的經濟條件可以說是夠優越的。當年,朱向羽考學,他爸爸可是起了很大作用的。有坊間裏傳言,為了讓他如願上師範,他爸還托人幫他改過中考試卷的分數呢。


    八十年代的中專,盡管學曆不是很高,但也是相當難考的,尤其是針對初中畢業生,中考分數都得在縣裏排到前三十名,才有可能被錄取。其次,才是師範和高中生錄取。為此,好多學生又是蹲班,又是補習,經常是一個初中,要念六七年,乃至八九年,隻為了能考取夢想中的一所中專。據說,那時的中專,入了學,農村裏的戶口馬上就可以轉成非農業,而且畢業了還給安排正式工作,算是國家的二十四級幹部。這對於農村裏的學子,可是很有誘惑力的,他們一生以跳出農門、不再麵朝黃土背朝天為追求,並為之奮鬥。張秀玲非常刻苦,學習一直很好,當年也是以全縣中考第五名的優異成績,考取了省城的一所省屬中專。而朱向羽,比起一般同學還可以,但和張秀玲相比,就差多了,最後想法設法,在家裏的通融和幫助下,勉強上了烏盟當地的一所地屬師範。在上初中階段,朱向羽就為張秀玲的刻苦用功和聰明才智所折服,一直比較傾慕人家,美好印象一直留存到現在。如今,得知她也畢業了,朱向羽終於鼓起勇氣,托媒人先來探探班。


    說實話,那時張秀玲光忙著學習了,回了家還得幫著家裏幹活兒,對班裏的其他男生都不是很熟悉,至於朱向羽,隻聽說他爸爸是縣裏的一個大官,也幾乎沒啥接觸,對他沒什麽印象。所以,當提親的媒人、也是朱向羽爸爸的秘書,說起朱向羽如何如何好,家庭條件如何如何優越,張秀玲一臉懵,在腦海裏反複搜索著對這個人的印象,卻實在是想不起來。特別是自初中畢業後一別四年,印象更模糊了。


    最後,媒人也是沒法,從包裏掏出一封信,裏邊有朱向羽寫給張秀玲的一封信,順帶夾著他現照的一張照片,看著倒是很陽光的一個大男孩。信裏,朱向羽表達了對張秀玲的欽慕之情,想和她見一麵。但張秀玲因為心有所屬,本打算當即回絕媒人的一番好意,但她媽媽聽說人家也是師範畢業生,現在有正式工作,而且爸爸是副縣長,覺得人家能主動上門提親,算是很給自家麵子了,就強令張秀玲見一麵。


    張秀玲拗不過媽媽,怕媽媽生氣,而且回頭想想也都是曾經的同學,最後,算是勉強同意了,答應和朱向羽見一麵。


    見麵這天,朱向羽打扮一新,尤其是把頭發梳得油亮油亮的,讓他爸的司機開著小車,一路風馳電掣地來了。四年不見,作為同學,兩人還是一起回憶了一下當年的上學時光。但朱向羽真正在乎的,全是張秀玲發變得越來越嬌嫩的麵容,和高大挺立的身姿。張秀玲家也沒啥招待的,也沒有茶葉,就從用了多年的竹皮暖壺裏,用搪瓷缸子給朱向羽倒了半缸白開水,因為當地都是鹽堿地,水又鹹又苦,喝得朱向羽直咧嘴。整個過程,張秀玲幾乎沒抬眼看過朱向羽,倒是後者透過近視變色眼鏡,不停地盯著張秀玲鼓囊的前胸看。張秀玲低著頭,隻掃了他的鞋麵幾眼,看得出,穿著是很闊氣的,尤其是腳上的皮鞋擦得鋥亮鋥亮的,隻是個子太矮了,比家裏地上擺的那個破舊的盛米麵的紅櫃子也高不了多少,這和照片上的效果差距太大了,張秀玲心裏不得不佩服照相人的技術高超。


    談話當中,朱向羽說的比張秀玲多多了,尤其是說起家裏的條件,那更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說自己家住的是縣委大院,都是樓上樓下,還有電燈電話,彩電冰箱洗衣機等一應俱全,並承諾隻要張秀玲同意了,家裏還可以給他們單獨安排一套寬敞的房子,作為婚房。


    這些話,可能對於一般女孩子,會有很強的誘惑力。但對於從小堅強慣了的張秀玲,朱向羽自我表露得越多,聽著卻越覺得不入耳。她追求的是與對方在精神世界裏的契合,而不是物質。一個人太物質了,她會覺得他愈加淺薄,特別是靠老子的這種。那時,社會上有兩種聲音,一種是,“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後一種截然相反,“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張秀玲從小堅信後者,她堅信知識是改變一切的最有效的力量。她在學過《曹劌論戰》後,也堅信“肉食者鄙,未能遠謀”這句話,特別是依靠老子的光環,當做自己炫耀的資本,她尤其地看不上。


    相對於朱向羽的侃侃而談,張秀玲表現得很是矜持,但出於禮貌,最後還是選擇了歡送。在送出門後,張秀玲委婉地向朱向羽表達了拒絕的意思,但朱向羽還是不死心,希望她能再好好考慮一下。


    送走朱向羽沒兩天,張秀玲便踏上了北上的列車,奔赴向忽林河市的工地。有些日子沒見到二後生,她心裏實在放心不下,也是想他想得慌了,想著盡快能見到他。


    在王灣子村裏,也有一件稀罕事,讓村民們開了眼。跟著二後生連著出去兩年的人們,都結結實實地掙到了錢,不少人家開始備石頭、木料和紅磚,也不打算蓋“四硬腿”和“裏軟外硬”了,決定來個一步到位,石頭根基,純磚牆到頂。壩上冬天比較冷,要防寒,外牆至少得“50”厘米厚才行。


    而三十多歲的翁明,從小家裏窮,錯過了找媳婦的最佳年齡,現在算是村裏的“少光棍兒”了。所謂“少光棍兒”,是相對於村裏的那些老年光棍兒而言的,他們都已經四五十歲了,算是徹底打了光棍兒了,而翁明還略有希望。所以,他想用在工地上掙的錢,備些料,在來年蓋處新磚房,這樣看著還好娶媳婦。


    這一天,算是正月末了,不少跟著二後生幹活兒,除了個別留下來蓋房的,其他的,都準備打包行李出發了。也不知是誰介紹的,村裏一下子來了四五個外地人,都說著村裏人難懂的“侉子”話。按他們的說辭,他們老家是貴州那邊的,因為發大水,家裏顆粒無收,很多人都出來逃荒了,他們也是沒法,想領著家裏的閨女,來北方找個婆家,也算是給女娃們找個好出路。為首的一個男的,自己說是那幾個女孩的“舅舅”,代表家裏的大人可以做主女娃娃們的親事。前提是,男方這裏必須得提供8000-10000塊的彩禮,作為聘禮,他這個“舅舅”,回去了好向女孩的父母交賬。聽其言辭,還是很誠懇的。


    再看這幾位女孩子,一個個也是長得人高樹大,很是俊俏,隻是臉上有些微微的憂鬱和不快。這個嘛,也好理解,家裏受了災,以後遠離父母,心裏肯定不好受。


    村裏的人們這樣想的。於是,村裏人聽著這昂貴的彩禮,都有些咂舌,最後大家考慮到本村的翁明,還是單身,而且這兩年出外工,也攢了不少錢,就領著這位“舅舅”,找到了翁明的家門上。


    翁明呢,單身久了,多年都是靠自己一個人暖被窩,生理上憋得難受了,也隻能是靠著手裏的五指不斷地在褥子上“畫地圖”。但無論如何畫,那也隻能解決一時之渴,不能解決生理的根本問題。所以,多少年來,他在夜裏睡不著,望著窗外的月亮,暗自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能娶到個老婆,醜一點兒也無所謂,哪怕是稍微有些殘疾,也可以接受。如今,眼前突然掉下了個林妹妹,而且還不止一個,自己看中哪個,還可以在其中自由地挑選。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麵對著眼前這幾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翁明可算是開了眼,心花怒放,不由地想哼上幾句二人台,以表達自己心裏此刻快樂無比的心情。


    “這下,自己可要結束打光棍兒的日子了!”翁明心裏這麽想著,對於女孩“舅舅”提出得需要支付8000-10000塊的彩禮,也是滿口答應,連價都沒還,就當著眾人,從櫃裏的布包裹裏,解了幾解,取出了他攢了好多年的那些存款,在村裏人的見證下,8000塊是交給“舅舅”的彩禮,另外2000塊給了他挑中的女孩子,算是給人家的衣裳錢。雙方約定,擇日連結婚,帶娶親。“舅舅”呢,當天要帶女孩子們回到臨近的鎮上,等翁明帶人去娶。


    一切看著是那麽順利,又都是那麽順理成章,這可把翁明高興壞了。連著幾天,他在忙著收拾家裏,裝點“婚房”,甚至把典禮的總管都定好了,盼著盡早把那位“玉蓮”娶回家,往後給自己暖被窩,給自己生個大胖兒子,多生幾個更好。


    這麽盼著、想著,翁明完全沒有想別的,自己手裏還攥著那位“舅舅”給自己打的收條,怕什麽?還怕他們跑了不成?翁明沒往別處想,隻想著盡早結束單身,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夜實在太難捱了。所以,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變了,走起路來,腳步也輕盈多了,見誰都是控製不住地咧著嘴笑,甚至從兜裏掏出預先準備好的喜糖分給大夥吃。喜糖分完後,他一個人喜滋滋地往家走,嘴裏哼著“小妹妹,你走西口,哥哥和你並肩抖呀抖,……”這份心情,可比他在工地上扶混凝土振搗棒,輕鬆愉悅多了。


    定好的“結婚典禮”日子的前一天,翁明親自騎著借來的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打算到鎮上“舅舅”住的旅店打個倒班,看看他們還有啥要求,這樣,也是為了圖娶得順利和痛快。


    一路上,翁明嘴裏咿咿呀呀地哼唱著二人台,覺得四野裏,都是春天即要來的景象,很是開闊,連泥土都開始透著要蘇醒的味道。到了鎮上,當他按照“舅舅”給他留的地址敲響旅店的門時,旅店的門開了,再一問,店主說,“人家的確在這裏住過,但隻住了一晚,就早已帶著女孩子們走了!”而且,店主還告訴翁明,在他之前,也有附近村裏的後生來他這裏找過,但都撲了空,也不知再去哪裏去找。


    翁明愣了一下,但還不死心,殘存著一線希望,讓店主再幫著想想,看到哪裏能找到她們。最後,店主看翁明那眼神,實在眼巴巴的瞅著自己,不願相信這是真的,才打開窗子和他說了亮話,“老弟呀,你上當了!人家就是一幫從南方過來的拐賣婦女的團夥,假裝靠介紹女孩給咱當地的單身漢當媳婦,來騙取錢財的!人家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天底下這麽大,人海茫茫,你去哪裏找去?”店主接了翁明遞給自己的一支煙,點著抽上了,接著說,算是對得起他遞給自己的這支煙,“認了吧!以後長點兒心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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