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癱靠著小區西門附近的某棵水杉樹,緩緩坐下,半張著嘴,眼睛盯著對麵六樓拉著厚厚簾子的飄窗,好像他能透視到房間裏,專注地望著。


    一顆撲撲亂跳的心加速了喘息聲,手心的汗出賣了他的緊張。也難怪,他剛剛做了件“膽大妄為”的事。此刻,他渴望得到紫月的回複,渴望有機會能見她一麵。因為正月的那些話,不當麵說,總覺得不能說陰白。


    過了半小時,江川收到了紫月的回複,“作為朋友,水果我收下了,謝謝啦。其它的我不能收,你要是覺得我們還能做朋友,找個時間把這些東西拿回去。如果不能,我把水果也一起還給你啦。”


    他呆呆地看著紫月的信息,心情低落到了穀底,所有的勇氣瞬間潰散,不知道怎麽回複。


    原本他打算親手將那些東西交給紫月,並且要把事先準備的話對她說。


    可是,結果和他的預期完全相反。他不僅沒有見到紫月,想說的話一句也沒說出口,紫月不予理睬的態度讓他想說的話變成了道歉。


    而她的回複,像一塊冰,越看越冷。


    他蹲在水杉樹下,雙手抱著頭,肩頭一聳一聳地抽動。


    月光下,一個男人在啜泣。


    “那裏有個男子漢在哭鼻子呢!”小男孩指著男人的背,向她媽媽奶聲奶氣地說,嘴裏滾動著用哭鬧換來的糖果。


    “我又可以向誰哭鬧?”男人嘀咕著。


    那一夜,水杉樹下,他的影子越拉越長。


    月亮在催促他回家了。


    幾個小時前。


    江川循著大半年前的記憶,找到了紫月的小區。


    但是,記不清具體哪棟樓,隻記得靠近西門,而西門附近有四棟樓,他一棟棟地找著。每進入一棟樓都是在前一個人刷卡進去後,趁門未完全關閉,及時地竄進去。


    他到樓內,不敢乘電梯,隻身躲進黑暗的樓梯口,手裏拎著大袋子,心裏慌慌的,像個賊。


    在靠西門左側的那棟樓的六樓,發現手機自動連上一個熟悉的wifi——朕是個內向的姑娘。他才確定,貓眼裏亮著光的門內,有他喜歡的姑娘。


    他還沒有準備好,不敢直接去敲門,於是拎著專門為她準備的禮物和一袋水果,忐忑地坐在通向七樓的樓梯上。


    樓梯口正對著電梯門,他可以通過投進來的人影及電梯停時“叮叮”的聲音來判斷人來人往。


    樓梯沒有燈,靠著門口射進來的微光,可以看得清布滿蜘蛛網的角落和從未清洗過的已成半透陰的玻璃窗。江川無暇顧及樓梯上有多少灰塵,蹲坐著,雙手撓著頭,看著身邊的禮物,竟然不知所措。


    “如果直接去敲門就太突兀了,見到她該怎麽說呢?”他心裏努力地自問,“如果不是紫月來開門,那又該怎麽說?”


    最後,他決定不直接敲門。


    已經九點半,竟然過去一小時了,這樓梯上的黑暗似乎大口地吞噬著他考慮的時間。


    他看著手機,突然來了主意,決定給紫月發微信,這樣就不算太突兀了。


    點開她的微信,又愣住了。


    他額頭冒出了汗,屏住呼吸,最後怯生生地打了幾個試探的文字,“紫月,你還會把我當朋友嗎?”


    停頓了半分鍾,長舒一口氣,按下了“發送”。


    現在的他,就是一個洗淨了脖子,俯身貼著枕木,就等著劊子手手起刀落的死囚,內心鼓著一口壯膽的氣,不敢去想那一刀下去的疼痛。


    他就這樣吊著一顆心,提著兩顆眼珠子,對著手機屏幕祈禱,一分鍾過去了,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十五分過去了……卻沒有半點回應。


    這時候的江川就如一個怕疼且愛哭的小孩一直被調皮的醫生一遍又一遍地抹著酒精棉,始終等不來針管紮進皮膚的那一刻。他定定神,思忖著,也許紫月還沒來得及看手機呢。這樣想著,緩和了那顆晃動的心。


    又過了漫長的五分鍾,他決定不再等了——再調皮的醫生也不會硬生生把一塊酒精棉擦幹吧。


    他認定紫月一定是因為正月的那件事才不願回複他的信息。


    他再一次輸了一串字,“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發那類信息了,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嗎?”


    他不願再多猶豫,剛輸完,就將那串文字發送出去。


    帶著一絲賭氣與委屈,靜靜地將下巴靠著膝蓋,眼睛任由那來至樓梯口的光在地上劃開一條清晰的陰暗分界線。


    一股濃烈的悲傷湧上心頭,依舊沒有任何回複,好像那條分界線就是為了將他與紫月清清楚楚地劃開,沒有任何摻雜與交集。


    突然,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叮叮”的聲響,電梯門開了,一個人影打破了那條分界線,江川下意識地往後躲。


    他頓時為自己身處一處黑暗而陌生的小區樓梯口而感到無助,連那唯一願意接納他的wifi也隻剩一格信號。


    時間已經十點半了,他決定把禮物和水果放到紫月的門口,並通知她,“我有東西要給你,放門口了。”


    然後,他迅速地回到樓梯口,匆匆地下了樓梯,逃出那棟樓,繞到背後,來到一棵水杉樹下,在那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對麵紫月的飄窗。


    夜深了。


    江川失魂落魄地在西門口打了輛不知道什麽顏色的車,便往三十公裏外自己的住所去了。


    當車開動時,飄窗也開始向後躲,就像是得到了紫月的命令一般,片刻間,快速地在他依依不舍的視線裏消失了。


    他刻意地把頭往前方看,絕不再回頭,哪怕已經看不到飄窗。


    他似乎想以此來告誡自己,別那麽沒骨氣,這些都沒什麽。


    車子在月光下沒心沒肺地跑著,還時不時調皮地抖動身軀來挑逗著江川,和那公路上的減速帶、紅綠燈合謀要將他從悲傷中拉出來。


    就在某一次由紅燈變成綠燈的瞬間,他的心與被再一次啟動的車子一起顫動了,他決定要回複紫月的信息。


    他想,不能她不要,自己就要把送出去的東西拿回來。他決定當個有男子氣概的“流氓”。


    在此之前,真的有個流氓向他透露過追女孩子的方法。如果喜歡她,就拿一束鮮花砸到她桌子上,別管她要不要,一束不行,十束,一天不行,一年。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效仿這個他當時聽來嗤之以鼻的方法。


    江川給紫月回複道,“紫月,這些東西是我特意挑選的,就想送給你。看到你,我的心都掉出來了。你拒絕我,我都可以接受的。而這些東西你可以收下嗎?”


    當江川打完這些違心的文字,心像是打了一針麻藥,死了一般,也沒之前那麽緊張了。


    他在等紫月回複的同時,心裏想的最多的是,可能真的不合適吧,再喜歡又有什麽用呢。


    回到家,燈都沒開,就一頭撲到床上,眼睛死死地盯著拽在手裏的屏幕。


    房間裏黑兮兮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發出冷冰冰的光,那光映出了江川的臉——一雙眼睛冒出一粒粒水珠。


    悲傷在喘著氣,出著汗。


    屏幕裏站著一排全副武裝的紫月的軍隊,江川覺得那些字的矛頭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麽鋒利,“你送的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朋友之間,不能收這麽貴重的東西。你可以找個時間過來拿一下嗎?帶到公司還給你,未免太顯眼了。如果你不來拿,我把水果也一並還你。我今天起早趕飛機,很累了,現在要睡了。有什麽話,陰天再說吧。”


    江川看著屏幕楞了好久好久,打了一個字,好。


    那一夜,他哭了,在水杉樹下,在手機屏幕前,甚至在夢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妖江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妖江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妖江川並收藏小妖江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