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詢出了鋪子,小釧兒見到玉玲瓏,張開兩手,“阿母,抱!”


    奇哉怪也!


    玉玲瓏現在容貌、氣質都有極大變化,小釧兒居然還能認出她。


    陸詢將小釧兒遞向玉玲瓏,“小釧兒,你如何認出她是阿母的?”


    小釧兒吮著手指,偎在玉玲瓏胸口,眨著長長的睫毛道:“阿母身上有你的味道。”


    玉玲瓏本就因陸詢說她是小釧兒的阿母,臉就激動得有些粉,待聽到身上有味道,一下子紅成了秋天的蘋果,我洗過澡、漱過口了,怎麽可能還有他的味道?


    這大壞蛋!


    把人家弄得那麽髒!


    張彭祖驚奇地看著小釧兒,皺著眉頭道:“公子,這小釧兒可是精靈一族?今天是斬妖大會,陰泉外設置了陣法,除了人族,其他生靈一概莫入,帶著她恐有不便。”


    小釧兒急了,“你才是精靈,你全家都是精靈。阿翁,你答應帶我吃好吃的,看好玩的,你可不能再扔下我。”


    說完,也不管玉玲瓏答不答應,掀開領口,鑽入了她兩山中間。


    陸詢笑笑,“無妨,到時我自有辦法。”


    一行幾人說話間來到城門口,牆頭上烏泱泱地擠滿了人。


    出了雍門,則更為誇張,泬水兩岸、橋上,一直到陰泉,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


    陸詢看得直咋舌,都說大漢連年在西北用兵,兵丁稀缺。


    這現場就足有十幾萬人,看來,大漢朝不是缺鐵,是缺能打釘的鐵。


    張彭祖揮舞著官家配刀,大聲吆喝著在前麵開路,等擠到陰泉第一進的院門前,已是巳時末。


    門前廣場上,披甲帶刀的羽林郎十步一人,圍出一塊方圓百畝的空地。


    眾郎衛見陸詢等有張彭祖帶領,倒也未多加盤問,驗明身份後,即予以放行。


    陸詢一踏入廣場,眼前突然一黑,識海內的《洗冤錄》輕晃,他才靈台恢複清明,方能視物。


    此地有陣法!


    他停下腳步,不無擔心地看向玉玲瓏。


    她倒是泰然自若,在眾人的驚豔聲中,目不斜視,大踏步走了進去。


    陸詢功德之力凝於雙眼,原來是她小腹的玉琵琶,發出一團淡淡的綠光,將她與小釧兒整個地包裹了起來。


    張彭祖同樣也在擔心,他眼角餘光一直放在玉玲瓏身上,見她無事,這才當先走向第一進大門——高裏門。


    高裏門,原名忘川門。


    武皇在位時,曾泰山封禪,於高裏山上封祭太一上天,於社首山下禪祠後土娘娘。


    歸來後,因欲借天神之力鎮壓陰泉內的一眾妖魔鬼怪,是以將忘川門更名為高裏門。


    陸詢等離高裏門還有一射之地,身後突然傳來巨大喧嘩。


    擁擠的人群刀砍斧鑿般,嘩嘩退開,閃出十餘丈寬的一條道路。


    一隊百騎駿馬風馳電掣般開路後,六匹通體雪白,無半根雜毛拉著的鳳輦緩緩而來。


    大漢禮製,天子駕六。


    玉玲瓏一看鳳輦上的龜文、金翅,臉立即變了顏色:這磨人的小祖宗喲,你來湊什麽熱鬧!


    張彭祖見到來車,連忙拉著陸詢躲到道邊,躬身彎腰,兩眼隻瞅腳尖。


    眾目睽睽之下,陸詢倒也不好太出格,隻略微低下頭。


    小釧兒從玉玲瓏兩山間探出頭來,聳著小巧的鼻子道:“好濃的騷味兒!”


    玉玲瓏紅著臉,一把將她摁了回去,“再胡說八道,餓上你三天。”


    小釧兒在饅頭山間掙紮,“阿母,我又不是說你,我是說那車子裏,好騷!”


    婉兒身上也有味道?


    怎麽可能!


    今上從不與她親近,她應該保有處子的幽香才對。


    等鳳輦駛近,玉玲瓏伸長鼻子去聞,果然有一股濃鬱的栗子花味兒,連那青煙嫋嫋的熏檀香都壓製不住。


    婉兒與那劉昭終於鸞飛鳳翥、琴瑟和鳴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突然,鳳輦內“哐”的一聲,好像是什麽東西撞到了車壁。


    “定要殺了那麒麟子……嗚嗚”


    上官皇後尖叫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陸詢沒來由地後背一寒,袖中的乾坤劍打得胳膊劈啪作響。


    有危險!


    他抬頭看向車上,一道甩鞭“啪”地抽了過來,“大膽!”


    玉玲瓏上前,纖手輕巧地抓住了鞭梢,道:“子叔,是我!”


    鳳輦上的馭者常侍聞言,身子一震,昏黃的老眼盯著玉玲瓏,低聲道:“七不如十……”


    玉玲瓏微笑著回道:“朝而歌之。”


    “駕!”


    老者身子又是一震,給玉玲瓏偷遞個眼神,揮鞭趕著白馬進了巍峨的高裏門。


    等車隊過去,陸詢拉起玉玲瓏的手,“輦內可是當今皇後?你們又打的什麽機鋒?”


    玉玲瓏掃了眼張彭祖,似乎有些忌憚。


    陸詢讓她盡管說。


    玉玲瓏這才說道:“公子可還記得十竅玲瓏心?”


    陸詢回憶了下,當日在縫屍鋪裏,以乾坤劍砍掉丁外人的頭顱,幫那隻大老鼠破壁,放出了孫刑徒。


    當時,隻顧著抓老鼠,卻把掉在地上的那顆十竅玲瓏心忘記收了。


    陸詢點點頭,“可是被你收去了?”


    玉玲瓏輕擼袖口,露出了小半兒的十竅玲瓏心,“正是。子叔原本有顆七巧玲瓏心,後來……後來不知怎麽沒了。這些年來,隻能以‘無心人’苟活。”


    “我私藏了公子的十竅玲瓏心,就是存著救他的私心。還請公子原諒!”


    子姓,七竅玲瓏心!


    一個名字在嘴邊,呼之欲出。


    陸詢震驚得無以複加,“他是比……”


    玉玲瓏纖指擋在了他的嘴上,“噓,人多眼雜,不宜多言。子叔現名林文,號無心人。公子以後見了,隻以無心人稱呼,他便知是自己人。”


    “怎麽可能!他是被你的長姊施計,挖去七竅玲瓏心做了藥引,可謂殺身血仇。你們怎麽會攪和到一起?”


    玉玲瓏輕拍著袖中的十竅玲瓏心,笑了笑,“那都多少輩子的老皇曆了,誰還計較那個。我答應幫他尋回這個,他答應幫我照顧婉兒,利益之交,純粹是利益之交!”


    陸詢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好哇,你竟敢算計我,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


    玉玲瓏香臀上陣陣酥麻,食髓知味兒地道:“好啊,好啊!奴婢定會沐浴焚香、掃榻以待。”


    “你……”陸詢為之氣結,“騷貨!”


    玉玲瓏俏眼迷離,“人家才不騷呢,人家的長姊那才叫騷呢!”


    “要死了你!居然敢編排顰……”


    陸詢說了一半,頹然住了口,林顰兒又何嚐不正是如此!


    張彭祖雖未經人事,但也聽了個麵紅耳赤。


    他見鳳輦已完全進入陰泉第一進,咽口唾沫催促道:“咱們走吧,別誤了公子點卯的時辰。”


    玉玲瓏抬腿要走,小釧兒突然順貼著她的肌膚,自胸至腰,及腿,滑落到了地上。


    原本平整如鏡的地麵上,突然隆起一個土包,裂開一個豁口,將她吞了進去。


    “釧兒!”


    玉玲瓏大叫一聲,連忙彎腰伸手去挖。


    哪想到,那地麵不知為何,居然變得堅硬似鐵,她用力過猛,把指甲都折斷了三根。


    陸詢聽到叫聲,回過頭來,“怎麽了?”


    “小釧兒,小釧兒不見了!”


    陸詢蹲下身子,待要去挖,耳邊傳來小釧兒蚊子似的叫聲,“阿翁,那隻死老鼠找我,我去耍耍即回。”


    陸詢會心一笑,原來這是夫妻團聚去了,道聲“小心”後,順手拉起了玉玲瓏。


    玉玲瓏起身的功夫,借陸詢身體遮擋,以玉琵琶治好了指傷。


    “不用理她,等她瘋夠了,自然就回來了。”


    玉玲瓏應聲是,緊攥著陸詢的手,相跟著走進高裏門。


    剛走到栓門的壁龕處,右側耳門洞裏突然跳出個銀甲大漢,他麵色赤褐,一雙大眼瞪得像鈴鐺,眼瞼幾乎開裂到了耳朵梢,一對倒八字豎眉直插天靈蓋。


    此人麵相如此怪異,玉玲瓏嚇得花容失色,啊呀慘叫一聲,撒腿就跑。


    陸詢待要跟過去,那銀甲大漢手中渾鐵點鋼叉一伸,將他攔了下來,“你不受歡迎!”


    張彭祖轉回來賠著笑臉,“申爺,申爺,他是縫屍匠作,大將軍命他來招魂的。”


    那大漢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重複一句話,“你不受歡迎!”


    本來去不去斬妖大會,對陸詢來說都無所謂,但連門都進不去,這就是兩說了。


    “傻大個,我為什麽不能進?”


    張彭祖見陸詢稱呼那把門大漢為傻大個,臉都嚇綠了,“公子,別瞎說。這是申爺!”


    那大漢卻並不惱,隻一遍遍地重複:你不受歡迎!


    “哈哈哈哈,”左側耳門洞裏走出個黑袍大漢大笑著走了出來,左手拿一個碗大的蟠桃,哢嚓啃上一口道:“你想進也行!”


    “拿東西來換!”銀甲大漢終於換詞了。


    “白仙鶴一對!”


    “萬年參兩根!”


    陸詢被氣笑了,“搞什麽,說串口呢?你們是看大門的,可不是什麽守關打劫的山賊響馬。”


    笑完,猛地想起,他確實曾從孫刑徒的道場——珍瓏裏得到了幾隻仙鶴,一些人參。


    “咦,你們怎麽知道,我有這好東西的?”


    “白仙鶴一對!”


    “萬年參兩根!”


    二人又開啟了複讀機模式。


    陸詢略一思索,定是孫刑徒這混蛋,不忿我搶了他的東西,所以給這兩大漢通風報信了。


    “喂,我可以給你們這兩樣物事兒,不過,你們得告訴我,她都能進,為什麽我不受歡迎。”


    二人聽陸詢說肯給,對視一眼。


    “她是自家人。”


    “你身沾失氣。”


    失氣,也就是臭屁。


    而玉玲瓏跟他們是自家人,這兩人的身份就很明顯了,黃皮子道場的那對守護門神:神荼鬱壘。


    “行啊,夠膽啊你們,連本公子都敢勒索!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二人搖搖頭:


    “你身沾失氣。”


    “就不是好人。”


    陸詢不跟他們囉嗦,朗聲念起書冊裏,有關黃皮子的判詞:“軒轅墳裏軒轅人,涅槃飛升意難泯;生靈塗炭遍哀鴻,忍寄黃皮證君恩。”


    隻念出第一句,二人已變了臉色。


    四句念完,二人已閃出一條路,躬身行禮道:


    “九天玄母脈。”


    “先生裏邊請。”


    陸詢哈哈一笑,邁著四方步,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張彭祖看傻了眼,直到陸詢吆喝他,才回過神來,小跑著過來,豎起大拇指道:“公子,真神人也!”


    “有嗎?”


    “有,有,有,當然有!”張彭祖激動得有些磕巴,“去年,我師父專門來拜訪,也沒見他們說這麽多話。隻要他們看中了的東西,都得留下買路財,沒有人能逃得過,連大將軍都概莫能外。公子您是第一個!”


    “那還真是不勝榮幸呢!”


    玉玲瓏也跟著拍掌歡呼,“公子好厲害哦!”


    陸詢微向笑了笑,“玉玲瓏,你不認識他們嗎?”


    玉玲瓏稍側下頭,再看了眼那位大漢,連連搖頭道:“不認識。”


    “不認識?”陸詢板著臉道,“不認識,他們為什麽說,跟你是一家人?”


    陸詢之所以如此唬她,就是為了看她是否說實話。


    “一家人?”玉玲瓏皺著眉頭回憶半天,“莫非他們是骷髏山白骨洞的彩雲、碧雲二個道童轉世?長姊曾帶我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不過當時的我魂魄不全,沒太有印象。”


    “也許吧。”


    陸詢也不說破,徑自走進第一進院子。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比高裏門前略小些的廣場。


    廣場上,站滿了素紗蒙麵的黑袍男子。


    每兩名男子中間,跪著一個長相怪異的妖族。


    有的妖精已進化得初具人族模樣,絕大部分還是本族狀態,不過體形比正常形態下大了幾倍。


    所有妖族都被拇指粗的玄鐵鏈五花大綁,麵門上都貼著一張鎮魘符。


    張彭祖介紹道:“這些黑袍就是斬妖司的斬妖衛。而這些妖怪,絕大部分是前朝清剿梅山時捉來的,關在陰泉第一重已經幾十年了,一身妖力已被符陣抽得所剩無幾,失去了利用價值。


    大將軍開這斬妖大會,一是震懾那些從蓮勺逃出來的妖魔,主要還是為了騰空陰泉第一重的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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