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的建築和布局跟長安十分相似,同樣的內外城、同樣的朱雀大街、同樣的朱雀門、正陽門、玄武門,同樣棋盤似得布局,同樣的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同樣坐北朝南的王城。玄武門,長安的那個城門即將大名鼎鼎,而平壤的這個此時卻暴露在雁門軍的兵鋒之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旁邊的裴元慶早已躍躍欲試了,打破敵國的宮門,擒拿敵國帝王,這對於一個武將來說,是個莫大的榮譽,而裴元慶就即將要做到這一點,這怎能不讓他熱血沸騰?裴元慶勒馬後退,一直退到街角停下來,深吸一口氣,雙腿狠狠一夾馬腹,戰馬吃痛立即狂奔起來,四蹄踏踏踏的跺在地上,給它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力。裴元慶學著智障的樣子,在臨近宮門時,把自己整個人拋了出去,雙錘高舉腦後,像炮彈一樣急速下墜。


    “咚……哢”碎裂聲響起,用做門閂的圓木被大錘震斷,一道昏暗的燈光從破開的洞口照射出來。宮門顫抖著,像兩旁分開,露出巍峨的宮殿,漂亮的園林,驚恐的侍衛……和一個瘦高的老者。


    “我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瘦高老頭緩緩走出殘破的玄武門,站在裴元慶的麵前,而他的目光卻望向了智障。


    “猛虎計算老邁,也不是豺狗可以挑釁的,就算豺狗能站得先機,很快也必將被猛虎所食。”智障從烏騅的背上飄下來,邁步來到老頭麵前。“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出現,悠閑的在山中做你的隱士高人,何必涉足凡塵,想來你不會在意世俗的功名利祿。”


    “嗬嗬……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我早已過了爭鋒鬥狠的年紀,亦厭惡為權利爭鬥,但在亡國滅種的威脅下卻不得不做出反擊。”老頭靜靜的說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非你們侵占我土,殘我民眾,也不會有今天的慘狀。”智障看著老頭的眼睛說道。


    “就像你們中原強盛時必回威福他國納貢稱臣一樣,隻不過這些並非你我所能左右。”


    “無論如何,有些事使我必須要去做的,就算沒有我,以後也一定會有人去做,欠人家的一定要還回去,這你應該知道。”智障看著那老頭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你們中原人就是霸道。和你一樣,我也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裏。”老頭輕歎一聲,轉身回到了宮牆之內。智障也返身來到了裴元慶等人麵前。


    “你們先到城中搜尋關押漢人的地方嗎,天亮之後,在此匯合。”智障一個一個的看著眼前的幾個人,仿佛要將他們的模樣一一記在心裏。“記住,讓高元送回漢人戰俘,讓出薩水以北之地,銷毀所有景觀,骨灰送歸雁門,不然破宮屠城!”


    “這……”聽到智障的話,不但是裴元慶和單雄信,甚至程咬金、王雄誕也都皺起了眉頭。自從遼東城之後,大家和智障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所有人都埋怨智障殺人過多,甚至單雄信,幾次想要發作,最後都忍了下來。


    “我知道你們心裏怨我,甚至可能會恨我,不過這一次請按我說的做,這不僅是命令,還是我作為兄弟、朋友對你們的請求,拜托了。”智障沒有讓裴元慶開口,隻是一一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那老頭是誰?你在怕什麽?”程咬金皺著一張臉,難得嚴肅的問道。裴元慶等甚至跟前的幾名軍士也都疑惑的望向智障。


    “傅采林!”智障慢慢的吐出這三個字來。


    “傅采林……”當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智障看著對麵負劍而來的老頭喃喃自語。雖然長了一張極其醜陋的臉,但上天卻賦予了他一個聰明之極的頭腦,讓他能夠創出九玄大法和奕劍術這樣神奇的武功,從而躋身於世間三大宗師之列。


    “兵器並不能發揮你最強大的實力,為何棄長用短?”傅采林看著拄著長戟的智障,平靜的問道。


    “你錯了,其實我最強大的地方不是武功,況且和你交手並非江湖之事,對我來說,這裏是戰場,不是演武場,而你則是我的敵人,而不是對手!”智障提戟指向傅采林。


    “不錯,既是此言,你出招吧。”傅采林道。


    “哈哈哈,看來我真的高估了你,就憑這句話,你今天必敗無疑!”智障說著,長戟如出水蛟龍,掛動風聲直刺傅采林的咽喉。傅采林輕輕搖頭,一側身躲過智障的長戟,背後長劍飛出,仿佛被人牽引著似得,自動削向智障握住戟杆的手。


    “哼!”智障冷哼一聲,長戟脫手,長鋒點地,尾部劈頭砸向傅采林的頭頂,傅采林偏移身子閃過,劍尖吐出一道白氣,激射智障的前胸。智障卻不為所動,直接約上半空,抓住戟杆順勢一掄,長戟便朝傅采林的頭頂再次拍了下去。


    “嘡!”智障落回地麵,而傅采林出現在宮牆之下,地上殘留下一道深溝,傅采林嘴角溢血,手中劍嗡嗡作響,不停得顫抖。


    “我知你力大,卻不想你的力量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看來你所言不虛,武功並非你最強大的手段。”傅采林擦掉嘴角的血,臉上卻現出了笑意:“你的能力應該並非隻有如此,出手吧,老夫亦很久不曾全力以赴了。”


    高人是寂寞的,特別是傅采林這樣的大宗師,他在追求致理的路上踽踽獨行,能在這條路上見到同行者,自然讓他興奮不已,就算這個人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敵人。對手之間的爭鬥往往會讓人走得更快,更遠。


    “傅采林,其實有句話,我很想對你說。”智障持戟笑道。


    “哦?是什麽?”傅采林似乎對智障的想法很有興趣。


    “……你長得真醜!”高額頭,大鼻子,五官擠在一起,想來傅采林坐下隻有三個弟子的原因就在這裏。智障能夠感覺到傅采林的變化,他知道此時的傅采林真正的把自己當成了同級的高手,正因如此,智障反而放鬆下來,這才有了他調侃傅采林的這句話。


    “哈哈,頑皮!”傅采林大笑,袍袖一揮,長劍再次臨空,如有靈性一樣飛向智障。劍未臨身,凜冽的劍氣便將智障籠罩起來。長劍霎時化作萬千劍影,充塞天地,劍鋒都對準了站在當心的智障,這才是傅采林真正意義上的出手。


    料敵先機是傅采林奕劍術的精髓,不過這需要極強的計算能力,以高明的眼力和對對手武功的判斷來作為先決條件,傅采林智計超卓且身經百戰,所以才會有這樣一門神奇武功的出現,就像下棋,掌握了規則,占據先機,才能步步為營占據主動。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這也正是傅采林手上的緣由。


    智障的武功與如今世上所有人的武功都不一樣,況且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按套路出牌的人。所以傅采林料不到在自己劍氣縱橫的情況下,竟有人不閃不避,且毫無損傷的找到自己寶劍的位置,並將其擊落。世間最強的地方旺旺就是最弱的地方,傅采林的強大之處就是將靈絕與劍結合在一起,從而使他的劍靈活到極致,成為自己思想的延伸,甚至比自己的手腳都要合用;然而也正因為如此,當智障的長戟擊打他的寶劍時,要比落在他的身體上更讓他難過。


    傅采林精神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雖然吃力但不至於因此而重傷,所以他能夠在劍戟相擊的情況下堅持住,和智障互有攻守。智障戟如遊龍,傅采林的劍則像是漫天飛舞的靈鳥,或抓或啄,跟長戟緊緊的纏繞在一起,使其難以前進。


    相比於極致的力量,耐力是智障更自以為豪的特點,所以他才能在亂軍中縱橫馳騁而不至於力竭落敗;所以他才能在雁門關,抵擋西夏軍的猛攻,以保護中原武林人士的安全。瘋魔杖法讓傅采林摸不透智障下一步的攻擊,而超強的耐力則讓傅采林速戰速決的算盤落空。所謂拳怕少壯,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到最後,獲勝的一定是智障而不是傅采林,他畢竟老了。


    傅采林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當他的奕劍術再次出現時,原本漫天的劍影全都匯聚在寶劍的周圍,內斂的劍氣讓寶劍看起來平平無奇,劍身甚至蘊含著一絲難名的古意。


    大道至簡,往往最平時的武器蘊含的殺機更烈,所以看到傅采林如此平淡的一劍揮來時,智障已經緊握戟杆,拭目以待了。


    寶劍在半空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酒。而智障則把手中的戟杆攥了又攥,靜待長劍的到來。積聚著傅采林意誌的寶劍終於到了頭頂,眼看著力劈華山的一劍下來,智障挺起長戟,以戟杆來承受傅采林的飛劍攻擊,對於智障來說,傅采林的這一手,早已超出了世俗的範疇,所以智障將其稱為飛劍。


    寶劍劇烈且急速的落下,一次次的擊中長戟,智障沒想到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傅采林,精神力確實如此充足,就像是控製著棋子的圍棋高手,傅采林的劍迅速的找到智障身上的致命穴位並加以攻擊,而智障則成了救火隊員,舞動長戟四處救火。跟看上去更高端的劍氣不同,傅采林的劍擁有者更大的殺傷力,能夠輕鬆割裂智障的皮膚,讓他久違之後,再次體驗到了流血的滋味。


    世人都喜歡追求繁瑣,不管是人、物、動作、心靈,甚至是自己在某一時刻達到的狀態,都會被冠之以漂亮的名號,並且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殊不知其實世界上最簡單的東西,往往才是更接近極致的狀態,就像是一團亂麻,往往會耗費人們巨大的精力,然而隻需要簡單利落的一刀,便可以將任何問題迎刃而解。所以世界上的事情到了最後往往都會使用暴力解決,這是最終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不可否認,傅采林的境界是極高的,他的手段技巧也及其精妙,甚至到了技近乎於道的地步,在這一點上,智障是絕對比不上傅采林的。但就像九陽真經中所說的那樣:他強任他強,不過是清風拂山崗;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不管傅采林的劍術如何精妙,智障隻需一戟過去,在強大的力量麵前,任何技巧都會失去作用。就算你有四兩撥千斤的能力,但首先你要能夠承受得住千斤的重壓。


    這是一場技巧和力量的對決,但從場麵上看,傅采林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他背負左手,右手虛劃,顯得瀟灑自如,毫不費力;而對麵的智障則是瘋狂的揮舞著長戟,赤裸的背膀上劍痕累累,渾如血人一般。不過奇怪的是,瀟灑自如的傅采林滿頭大汗,麵色蒼白;而智障則麵色紅潤,聲若奔雷,頭頂微微蒸騰的熱氣讓他看起來像是剛洗了一次桑拿一般暢快。


    智障確實暢快。巨大的壓力讓他達到了最好的狀態,渾身上下無比通透,最重要的是,他有著必勝的信心和一往無前的氣勢。“當朝陽出生之時,便是你敗亡之際。”智障如此想著,手上長戟舞動的更加圓轉如意,不知不覺,更多的武技出現在他的手中,倒是讓傅采林大開眼界。


    時間從來都不會停留,更不會因為你的乞求而遲疑片刻。當東方的一抹紅出現在天際的時候,智障體內的九陽真氣轟然沸騰起來。透體而出的真氣吹散周身的灰塵與落葉,智障隻覺得自己的經脈隱隱作痛,真氣如柙中猛虎般不停奔躍咆哮,胸腹中一股氣頂的他不吐不快。智障半轉身,長戟脫手而出射向了傅采林。傅采林如葉般飄落一旁。而這時,智障已如蛟龍般升上半空。


    飛龍在天,這是一降龍十八掌中的一個完整的招式,居高下擊,取敵頭、肩、胸三處要害。而智障這一招使出,卻並沒有立即發起進攻,因為這一招並不能完全滿足智障想要宣泄的真氣。空中的智障急速旋轉,朝下麵向傅采林,雙掌平推而出。


    降龍十八掌之震驚百裏,掌中所發真氣完全由丹田氣海所發,自手陽經過承泣、四白等大穴透掌而出,這一招不但力道極猛且速度極快,這是降龍掌中威力最大的一招。而這一招卻不足以完全宣泄智障的真氣,當智障與傅采林雙掌相交時,源源不斷的真氣自丹田中湧出,每一波的真氣都比之前的真氣更猛更強,而這又是亢龍有悔的精要所在。


    精神消耗巨大的傅采林感覺自己就像風中的枯葉,又似大海中的孤舟一般,以單薄之軀,硬抗天地間的偉力。智障的內力仿佛無窮無盡,前後二十三道真氣像滾滾洪流般奔騰咆哮。傅采林先前還能承受真氣的撞擊,而後口中越來越多的鮮血湧出,剛猛的掌力和真氣已經破壞了他的心肺。當最後智障收掌退開時,傅采林噴出的血液中已經有塊狀物的出現,那是他被九陽真氣震碎的髒腑。


    這一掌消耗的真氣實在太多,但智障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他發現隨著這一掌的打出,自己體內的真氣的情況再次發生了變化,如果說一開始修煉九陽神功時出現的真氣是沙土的話,那麽智障此時體內的真氣則是純正的真金,可見這樣變化的出現,是經曆了怎樣的衝刷與洗禮,經過了何等的蛻變。智障打出了自己有史以來最強的一擊,而承受了這一次攻擊的正是天下間最強的大宗師之一,傅采林,在經受了智障如此狂猛的一擊之後,傅采林卻依然站在玄武門前,阻擋著智障的去路,就算麵對剛剛趕來的兩萬雁門軍,傅采林依然堅定地站在那裏,不曾有絲毫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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