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雪山


    “沙漠大,雪山他媽的也大,西域怎麽他媽的什麽都這麽大。”


    “我還嫌沙棗饃帶的多了,早知道就該讓郝水給我裝上一車。”


    “哎喲,白色,漫山遍野的都是白色,我最討厭白色了,結果現在不知道要看多久的白色。你說雪要是黑色的多好,一下雪黑壓壓的一片下下來。”


    “哎,算了吧,想想還是有點可怕,還是白色的吧。”


    “也不知道誰說的那句話,上山容易下山難。我非得讓他也爬爬這座雪山,看看上山難不難。”


    “他媽的,那個人光說了讓我翻過前麵的雪山,他也沒告訴我有多少雪山,好歹讓我有點心理準備啊。”


    餘牧說的話沒有人回應,因為他不是和人說話,他在和兩塊木板說話。準確的來說那是一個簡易的雪橇,是山下村子裏一個老伯給餘牧做的。青蓮劍上攙著布條,正好用來拖著雪橇,這把劍在餘牧手上的用途多了很多。


    雪橇永遠不會說話,但餘牧可以和雪橇這麽一直聊下去。


    “小時候我和石頭聊天,回到中原之後就算我身邊沒人我也能和老驢或者老馬聊天,現在我又和兩塊木板聊天。你說這算是什麽輪回嗎?哎,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麽難以預料。”


    “哎。”


    餘牧現在總是會唉聲歎息,有時候一開口就是‘哎’,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別人說有煩心事的人才會經常唉聲歎氣。餘牧有煩心事嗎?你讓一個人從中原跑到西域拖著雪橇爬雪山,而且不知道自己還要爬多久,任誰來也不會是歡天喜地的。


    餘牧攀上一座雪峰,蜿蜒的山脈如同一條匍匐著的雪色巨龍一般,壯闊的景象讓他一時無語凝噎。


    “這裏風景不錯,休息會吧。”他一屁股坐了下來。


    腰腹的傷勢隱隱作痛,餘牧解開外套掀起棉衣,包紮的布條果然滲出了一絲血色,在三賢莊留下的傷直到現在都沒有好。一路上的旅途顛簸讓傷口本就愈合的極為緩慢,好不容易在郝水家中休息的時候結了痂,結果現在又崩裂開來。


    餘牧抱怨道:“要好不好的,他媽的現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了。”


    他取出從山下村民那討的一包幹棗片嚼了幾片。“聽說大棗能補血,剛好吃幾片。”


    餘牧看向靜靜躺在一旁的雪橇道:“可惜啊,你不像老驢老馬那樣,要是你有嘴的話我肯定會給你吃一點的。”


    他忽的又躺下,白雪包圍了他的全身,既溫暖又冰冷。天空中的景色永遠是那樣的,雲彩總是那麽白,太陽總是那麽亮。


    “聊會天,聊會天。”他又坐了起來。


    餘牧笑道:“反正你不會講話,當然不會說不的。”


    “聊什麽呢?嗯。。。你怕死嗎?”


    “你當然不怕死,你隻是一塊木板而已。打了不會覺得疼,罵了不會心裏難過,就算把你劈成兩半燒成灰燼你也沒有任何感覺。”


    “我怕死嗎?”


    “我當然怕死,在三賢莊我差一點就要跪地求饒了。要是在那裏就死了,豈不是死的太遺憾,也太窩囊了?”


    “不過你也不能說我怕死,那樣的死法誰不怕?被捆在架子上活活放血放死,和殺豬一樣。這麽蠢的死法就是想死的人也不想死了。”


    “我死可以,死之前我總得打得過老頭子吧?兒子一輩子不如老子,這他媽算什麽。哎,也許有的兒子真的一輩子不如老子吧,就像我。但是下一代不可能總是比不過上一代,要是下一代一直比不過上一代,那把下一代生下來幹什麽?”


    “哎,算了,這問題太複雜,說了你也不懂。其實我也不太懂。我不懂為什麽兒子不知不覺間就會把自己的老子當做目標。”


    “我才不想把老頭子當做目標。真的,他最好一輩子呆在島上,呆到死。那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多好。”


    “不說了。”餘牧站起身來準備下山。


    看著身下的雪坡餘牧心血來潮,他將裝著包裹的雪橇坐在身下就這麽滑了下去。


    他的行為顯然欠了些考慮。


    高速滑行的雪橇哪裏是他能夠控製的,還沒滑出多遠,餘牧便掉下了雪橇滾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喊聲響徹了整個雪山。


    好在雪地不比沙漠,餘牧把自己拔出來還算容易。他想向前走一步卻差點又栽倒在雪地裏,剛才他不知道在雪上滾了多少圈。


    緩了口氣的餘牧走到雪橇邊道:“想不到你這個不會動的坐騎比會動的坐騎難駕馭的多。”


    餘牧剛準備繼續趕路卻是一步也邁不出去。


    抬頭。


    無數的積雪鋪天蓋地的向他奔湧而來,仿佛沉睡的雪龍就在此刻蘇醒!


    “這倒算是種轟轟烈烈的死法了。”


    一個婦人背著背簍在雪原上緩慢的穿行著。她的頭發雜亂,嘴唇幹裂,臉頰被凍得通紅,但若是讓她細心打扮一番,她絕對配得上好看二字。


    乍一看雪原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婦人在這片雪峰生活了二十多年,她看的出來這裏剛剛發生過雪崩。


    婦人的背簍裏有些藥材和野菜,裏麵還插著一朵小花,一朵鮮豔的花。這個季節很少能見到盛開的花朵,婦人采到它的時候也十分高興。不過她現在既不是在找尋藥材野菜,更不是在找另一朵花的。


    沒人知道婦人在找什麽,但從她略顯失落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並未得償所願。


    就在她要放棄尋找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抹光亮,一抹極其明亮的光亮。太陽的光會把雪地照的很亮,但這種光亮絕不是雪地反射的顏色。


    婦人走上前去,那個反射陽光的物體竟是一把插在雪地裏的劍。


    她拔出劍,寶劍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劍身上沒有沾染上一絲雪水。僅僅是握在手中婦人便已經覺得有些心顫,這把寒芒逼人的劍實在是太過鋒利了。


    這把不屬於雪山的劍更是堅定了婦人心中的想法,她倍加仔細的搜尋了起來。終於,她找到了一個被冰雪覆蓋的雪橇,她繼續順著雪橇向下刨去,竟然活生生的刨出了一個人來!


    “有人嗎?”


    “喂!”


    “我是不是死了?!”


    “這裏是閻王殿嗎?!”


    “有沒有引路的小鬼啊?!”


    餘牧從不會對自說自話感到厭煩,因為他總是能找到一個對象,一個能陪他自說自話的對象。她可以是會叫的老馬老驢,也可以是完全沒有反應的木板石頭。但他總得有一個對象。


    這裏什麽都沒有。餘牧就像是處在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的房間裏。不知道在哪,不知道時間是否在流逝,不知道自己是誰,也沒有任何感覺。


    他突然發現自己很害怕孤單,害怕呆在這個地方。


    這難道就是死亡?


    那死亡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他好像又有了一點感覺,這一點點感覺就像是一條遊弋的魚躍出水麵,就像是一隻飛翔的鳥衝破雲端,就像是腐爛的種子再度發芽,由死而生。


    這種感覺來自於他由於缺水而幹裂的嘴唇。


    “水,水,水,水,水。。。。。”


    他下意識的一遍遍呼喊著,直到嘴唇真的感受到了水的濕潤感。


    “他怎麽樣了?”


    “他活下來了。”


    餘牧的耳朵聽到了聲音。


    他盡力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眼前淨是模糊,他隻能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輪廓。


    餘牧用盡了僅有的力氣,不過這次他沒有再掉進那個房間裏,他徹徹底底的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給餘牧喂水的正是救起餘牧的那個婦人,叫古麗,餘牧看見的那個小一點的人影則是古麗的女兒阿迪娜。


    見餘牧已經些許好轉古麗也放心許多,她拿過厚厚的棉襖準備出門。


    阿迪娜問道:“娘親,你要去哪?”


    古麗道:“娘去馬沙子家買些羊奶。”


    阿迪娜道:“可娘親你不是很討厭馬沙子叔叔嗎?”


    古麗道:“但隻有他的家裏有羊奶。”


    阿迪娜又問道:“咱們家裏還有錢嗎?”


    古麗道:“還有,還有好多好多錢。”


    阿迪娜道:“娘親你能多買一些羊奶嗎?我也想喝。”


    古麗笑著道:“好,娘親給你也買一些。”


    她又囑咐道:“你要好好呆在屋子裏幫娘親看著他,誰敲門你都不要開門,除非聽見是我叫你開門。”


    阿迪娜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走出了房門,古麗又回到了熟悉的冰天雪地。


    身後這間又小又矮的屋子就是她的家,屋簷上有不少冰溜子,屋頂也已經有些漏了,時常會有些雪水從上麵滴下來。她沒有力氣扛著木頭上屋頂把漏的地方不好,但她絕不會開口求別的男人來幫她。


    古麗的丈夫兩年前就死了,她一個女人維持生計的同時又得撫養自己的女兒,日子過得分外艱難。運氣好的時候她能多采到些草藥野菜,滿足溫飽的同時還能夠補貼些家用,運氣不好的時候忍饑挨餓也是常有的事。生活困苦,好在每天當她回家的時候看到乖巧的女兒,她的心裏還能感覺到家的溫暖。


    “馬沙子,開門!”古麗敲著門喊道。


    “誰?來了來了。”屋內傳來不耐的聲音。


    厚實的屋門打開,開門的是一個粗壯的漢子,他身上隻披著一件單衣。不是漢子不畏寒冷,隻是他的家比起古麗的那間破屋子實在是要結實暖和太多了。


    馬沙子一見是古麗,本來神情不耐的臉上立馬喜笑顏開。“古麗?你怎麽來了?”


    古麗揚了揚手上提的藥材道:“我是來換些羊奶的。”


    馬沙子笑道:“是我們可愛的阿迪娜饞嘴了嗎?你不用拿什麽東西來換,待會我親自把羊奶給你送過去。”


    古麗冷漠道:“我是來換羊奶的,不是來要羊奶的。”


    馬沙子賠笑道:“好好好,先進屋再說。”


    古麗畢竟是有求於馬沙子,她也不好態度過於強硬。遲疑了片刻後她跟著馬沙子進了房子。


    進來一坐下古麗便感受到溫暖包圍了自己,馬沙子家燒著兩個火爐,他從來不需要擔心外麵刮風下雪,刺骨的嚴寒無法侵襲到他的身體。


    眼見獻殷勤不成,馬沙子也是轉變了策略,他話鋒一轉道:“古麗,你應該也知道,冬天羊的產奶量從來都不多。”


    古麗道:“我知道,這些藥材不夠的話我再回家去取。”


    馬沙子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就算羊奶再稀少,隻要是你來要,我都會給你的。不不,是來換,來換。”


    古麗起身道:“你到底有沒有羊奶,沒有我就回去了。”


    “有有有!有。我現在就去給你擠。”馬沙子衣服也來不及穿,立馬打開後門去房子後的羊圈擠奶去了。


    半晌過後,提著半桶羊奶的馬沙子回來了。古麗看得出來這半桶羊奶可比自己那幾根寒酸的藥材價錢要高的多,可她也不想在和馬沙子過多糾纏。


    古麗伸手去接,馬沙子卻閃到了一邊。


    “連個‘謝’字也沒有嗎?”


    古麗冷著臉一字一頓道:“謝謝。”盡管這聽上去像是咬牙切齒,但馬沙子還是覺得十分滿足。


    古麗接過羊奶就要離去,馬沙子卻叫住了她。


    “還有事嗎?”古麗一臉戒備。


    馬沙子無奈的笑了。“古麗,這麽久了,我的心意你難道還不知道?你真的就打算一個人拉扯著阿迪娜生活,不再嫁人?”


    古麗回道:“對,我不會再嫁人了。”說罷便要去開門。


    馬沙子急得一把拉住了古麗的手。


    古麗回頭怒視馬沙子。


    “放開!”她的手裏還提著羊奶,所以古麗隻是吼了馬沙子一句。


    馬沙子放開了古麗的手勸道:“古麗,你怎麽就這麽固執呢?他已經死了!死了很久了!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又能堅持多久?你看看你們家那間漏風漏雪的破屋子,你再想想跟著你天天受苦的阿迪娜。你忍心嗎?做了我的女人,你的屋子我會幫你修好,修的比我的屋子還結實,還暖和,我也會把阿迪娜當做我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的。。。”


    “你住嘴!”


    古麗指著馬沙子的鼻子怒斥道:“我告訴你,你死心吧!我古麗這輩子隻有他一個男人,他就算死了我也隻會有他一個男人!”


    說罷她奪門而出。


    馬沙子頹廢的躺在床上,這不是他第一次被古麗拒絕了,但每一次他被拒絕都會感到黯然神傷。他不明白為什麽古麗不接受自己,自己明明那麽喜歡她。他也不明白,那麽簡單現實的問題,隻要古麗和自己在一起,她的生活就會不知道比現在好多少倍,古麗卻一直想不通。


    馬沙子不明白這個道理。


    喜歡也許需要很多個理由,但不喜歡隻需要一個理由,那就是不喜歡。


    出了屋子的古麗停下了腳步。她緊咬著牙關,眼裏噙滿了淚水。她想哭,她想放聲痛哭,可她不能,她得忍住。因為她沒有一個她能再依靠的人了。


    寒風雖冷,她的淚水卻依舊滾燙。


    古麗是帶著笑容回到家中的,她自己可以難受,但她不希望阿迪娜因此感到難過。


    阿迪娜眼睛裏滿是希冀:“娘親,我能喝一點羊奶嗎?”


    古麗道:“隻能喝一小碗。”


    阿迪娜道:“馬沙子是不是又煩娘親了。”


    古麗糾正道:“馬沙子叔叔。”


    阿迪娜道:“馬沙子叔叔是不是又煩娘親了?”


    古麗道:“沒有。”


    阿迪娜道:“真的沒有?”


    古麗捧住阿迪娜的臉蛋道:“他是煩娘親了,但不管他煩娘親多少次,娘親也不會答應他的。娘親隻會有你父親一個丈夫。”


    阿迪娜道:“娘親,我想喝羊奶了。”


    古麗道:“你得晚上睡覺前才能喝。”


    阿迪娜問道:“這個病了的叔叔也得晚上才能喝嗎?”


    古麗道:“你和他不一樣。”


    阿迪娜道:“為什麽啊?”


    古麗道:“因為羊奶晚上喝味道更好。”


    阿迪娜道:“那這個叔叔晚上可以和阿迪娜一起喝。”


    古麗道:“這個叔叔已經嚐不到羊奶的味道了,他隻需要快一點把羊奶喝下去。”


    阿迪娜道:“我懂了。”


    看著自己的女兒一臉乖巧,古麗的淚水差點沒有忍住。身為一個母親,要騙自己的女兒羊奶晚上喝味道會更好,隻為了讓她睡著後快些忘記羊奶的味道。


    她沒有能力讓阿迪娜天天喝上羊奶。


    其實古麗的擔心是多餘的,自從那天以後,盡管阿迪娜天天看著古麗給昏迷的餘牧喂羊奶,阿迪娜也沒有再開口說過自己想喝。孩子過早的懂事讓古麗不知道是應該感到欣慰還是心酸。


    “娘親!娘親!你快過來。”阿迪娜呼喊道。


    古麗急忙趕到床邊,她驚喜的發現昏迷了許久的餘牧終於睜開了眼睛。


    餘牧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紮著兩個可愛的小辮子。


    古麗道:“阿迪娜,別離他那麽近。”


    餘牧問道:“我在哪?”


    好像所有昏迷的人蘇醒之後第一句話都是這麽說的。


    古麗道:“你在雪蓮聖女庇佑的地方,沙梁子村,這裏是我家。我叫古麗,這是我的女兒阿迪娜。”


    餘牧一臉感激道:“是你救了我?”


    古麗把餘牧扶起身,半靠在牆上。“是雪蓮聖女救了你。”


    餘牧道:“我隻記得漫天的雪衝我砸了過來。”


    古麗道:“是雪崩。你運氣不錯,要是我再晚一些找到你的話,就算你能活下來,手腳估計也保不住了。”


    聽了古麗的話,餘牧下意識的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結果直接痛呼出聲。


    古麗道:“你的手腳嚴重凍傷,你最好還是別亂動。”


    她揉了揉阿迪娜的腦袋道:“去後麵玩會。”


    阿迪娜知道自己的娘親要做什麽,她蹦蹦跳跳的跑到後院玩去了。


    古麗拿出一罐藥膏,她掀開蓋在餘牧身上的被子準備幫他換藥。


    餘牧此時是身無寸縷的。


    他下意識的喊道:“不要。”


    古麗冷冷道:“我要是想害你就直接把你丟在雪地裏凍死了,我沒必要把你帶到我家裏來害你。”


    餘牧知道古麗會錯了意,他想到古麗再將自己救起來時就已經做過這一切心中也釋然了一些。


    換完藥後,古麗重新把餘牧安置好。“你剛剛蘇醒,估計腦子還有些暈,好好休息吧,等吃晚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餘牧的腦子的確還是有些暈暈乎乎,換完藥後全身的舒爽感讓他又沉沉睡去。


    晚飯是野菜粥。


    粥幾乎全部喂給了餘牧,古麗和阿迪娜隻有吃野菜的份。


    西域的良田本就稀少,雪山之上則更是如此。古麗家僅有的一些米都是秋天時候下山去和山下的人換的。自她丈夫死後,大多數的日子裏古麗都是以野菜占大部分的野菜粥充饑。


    阿迪娜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勺勺給餘牧喂粥忍不住笑道:“我都不需要娘親喂飯了,你還要娘親一口一口喂。”


    古麗皺眉道:“誰教你取笑別人的?這個叔叔身上的病還沒有好,不能自己吃飯。”


    餘牧這才發覺自己並未告訴古麗和阿迪娜自己的名字:“恩人,我叫餘牧。”


    古麗道:“你不用叫我恩人,叫我古麗就行。”


    餘牧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怎麽能直呼你的名字,這樣吧,我叫你古麗姐,如何?”


    古麗也不在意,道:“隨你自己。”


    盡管餘牧想盡力表現的野菜粥很美味,但臉上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野菜粥的確有些難以下咽。


    古麗當然也明白,餘牧即便嘴上吃的慣野菜粥,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頓頓都吃這些營養匱乏的東西。


    餘牧突然想到了什麽,他開口道:“我的包裹?”


    古麗指向牆角道:“那把劍看上去挺值錢的,我帶回來了。當時我背著你,也沒力氣再拿別的東西了。”


    “多謝。多謝。”餘牧連道。


    平時餘牧總是對這把劍深惡痛絕,但當他真正要失去這把劍的時候,他不知自己的心中為何又對它如此在意。


    幾天後,古麗又敲響了馬沙子家的門。


    馬沙子沒有想到古麗會再來。


    古麗挺直身子坐在那裏,顯得既冷漠又傲然,倒好像是馬沙子在求她。在馬沙子的眼裏,古麗身上的氣質和天山上的雪蓮是一樣的。


    高傲,聖潔,不可侵犯。


    在沙梁子村,古麗這個寡婦是很不受待見的,平素裏莫說是願意幫她,就是願意同她說話的人也沒有幾個。馬沙子雖然是眼饞古麗的身子,但他也的確是唯一一個願意對古麗好的男人,古麗也隻能來求他幫忙。


    “你家,還有羊肉嗎?”古麗這次的開口稍顯猶豫。她這次是空手來的,因為她的家裏也沒有什麽好拿來換的東西了。


    馬沙子道:“羊肉?沒有了。”


    “我想要半扇羊肉。”古麗有些不敢去看馬沙子的眼睛。


    馬沙子愣了一下,然後道:“好,我去宰羊。”


    馬沙子的回答讓古麗很是感動。她知道馬沙子算是村子裏比較富裕的人了,但他的羊不單單是他自己的。他的叔叔是沙梁子村的村長,這些羊大多都是馬沙子的叔叔替他弄來的,一般宰羊的話馬沙子都會提前去給他打招呼,羊的數目變動他也會經常來向馬沙子詢問。可現在自己一句話,馬沙子說殺羊就殺羊,這怎能不讓古麗為之感動?


    馬沙子將半隻羊放在門口的雪橇上。古麗看得出來這半隻羊很大,絕對比馬沙子自己留下的那半隻要大的多。


    古麗道:“等到開春,我下山換到銀子就把錢還你。”


    馬沙子拒絕道:“不用了。這兩年我怕別人說閑話,一直也沒怎麽幫你們娘倆,這半隻羊就算我送給阿迪娜的,好讓她吃了快快長大。”


    古麗低下了頭。“謝謝你,馬沙子。不過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馬沙子道:“我幫你把羊肉背回去吧?”


    古麗連忙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背得動。外麵冷得很,你趕快回屋吧。”說罷古麗背著羊肉朝著自家的方向去了。


    這邊,馬沙子還靠在門上看著古麗的背影自我陶醉。


    “謝謝你,馬沙子。”


    “謝謝你,馬沙子。”


    “嘿嘿嘿嘿嘿嘿。”


    重複著重複著,馬沙子自己樂了起來。


    馬沙子道:“這可是她第一次主動謝我,而且臉上也不像以前那樣一直是冷冰冰的了。”


    古麗半月之內兩次來找馬沙子幫忙,馬沙子還以為是阿迪娜挨不住苦日子,饞嘴才讓古麗來的。他自己心中還暗自下定決心,若是自己能娶了古麗,一定要把這個幫了自己的阿迪娜當做親生女兒來對待。他哪裏知道古麗家裏現在住了一個從中原而來的男人。


    古麗和阿迪娜的碗中隻有混合著羊肉一起煮的野菜,這讓餘牧口中的羊肉味如嚼蠟。想到古麗平時隻能和阿迪娜煮野菜充饑,但卻為自己弄來羊肉補身子,餘牧的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娘親,你流口水了。”阿迪娜道。


    “別瞎說。”


    古麗下意識的抹了下嘴巴才知道阿迪娜是開玩笑的,但她的確也想吃羊肉。若是根本沒有羊肉,眼不見心不煩,古麗自然不會嘴饞,但是煮好的羊肉都擺在眼前了,你讓誰來都要動心的。


    餘牧一偏頭躲開了古麗喂過來的羊肉,道:“我吃飽了,你們吃吧。”


    古麗道:“你以為我煮羊肉是為了滿足你的口味,滿足我們的饞嘴的嗎?我隻是想讓你的傷好的快一些罷了。”


    餘牧幾乎要湧出淚來,在這裏,在寒冷的雪山之上,他突然感受到了記憶中那種家的溫暖。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的話中滿是感激。


    古麗歎道:“我不求你什麽回報,你若真是感激我救你,那就快些好起來,然後悄悄地離開雪山,別讓別人看見你來過。”


    “為什麽?”餘牧不解。


    古麗道:“因為我原本就不應該救你。雪蓮聖教有令,不準任何外人踏入雪山地界,更不準有人收留外人,一經發現就要被處死。”


    餘牧一窒,道:“那你為何。。。為何冒著生命危險救我回來。”


    “我的丈夫,他就是死在雪崩之下的。他沒你那麽幸運,沒有人去救他,沒有人去尋他。他的身體至今都沒能找回來。”古麗的眼光頓時暗淡了下來,這本是她心中難言的痛。


    阿迪娜牽起了古麗的手,她想給她苦命的娘親些許安慰。


    餘牧也不敢隱瞞什麽,他直言道:“實不相瞞,我這次上天山來就是想進入雪蓮聖教。”


    古麗驚道:“你一個外人想要進入雪蓮聖教,難不成你也想去朝見聖女?”


    餘牧道:“不是,古麗姐,請你把我的衣服取來,裏麵有一個夾層。”


    古麗取來餘牧的外衣,從夾層中拿出了那半截袖子。


    餘牧道:“這就是我來此的原因,我得弄清楚這半截袖子的來曆。你能認出這半截袖子是誰的嗎?”


    古麗道:“我不知道,但我能看出來這上麵繡的確是雪蓮聖教的聖物,天山雪蓮。”


    餘牧道:“這件東西與雪蓮聖教有關,所以我必須弄清楚才行。”


    古麗道:“沒有人能找到雪蓮聖教在哪。對於我們來說,進入雪蓮聖教之有一個辦法。每隔三個月,聖教都會派遣使者到各個村子裏挑選虔誠的信徒前往教中朝拜。”


    餘牧問道:“使者什麽時候會來?”


    古麗道:“兩個多月後。不過你還是先把傷養好再考慮別的事吧。”


    餘牧道:“等我傷好了之後,我立馬離開,絕不會連累到你們的。”


    古麗卻道:“不,你貿然離開又沒有落腳之處,到時候說不定不僅僅要連累我們,還會讓無辜的村民遭受懲罰。你還是暫時躲在我家中吧,等使者來了你再出去。”


    餘牧遲疑道:“可這期間萬一別人發現了,你們娘倆豈不是。。。”


    古麗道:“難道在你們的地方,救命恩人的話就如此沒有分量嗎?”


    餘牧感激道:“古麗姐,你救了我,還幫我如此大忙,我不知該如何報答你。”


    古麗忽然麵色一冷道:“你不用說這些話,我救了你便沒有責任讓別人去承擔風險,僅此而已。”


    於是餘牧無言。


    餘牧就這樣在古麗家裏住了下來,這期間古麗早出晚歸,餘牧除了吃飯的時候鮮有機會和她交談,他反而是和阿迪娜變得愈發親近。


    一日,古麗又外出勞作去了,隻剩阿迪娜和餘牧兩個人在家中大眼瞪小眼。


    餘牧笑著道:“阿迪娜,我給你變個好玩的戲法你要不要看?”


    阿迪娜連連應道:“要看,要看,叔叔快變。”


    餘牧眉頭一皺道:“叔叔?我還未過而立之年,叔叔這個稱呼有些早了吧。”


    阿迪娜道:“我遇見比我大的男人都叫叔叔。”


    餘牧摸了摸自己下巴新長起的胡子道:“叔叔就叔叔吧,我這把絡腮胡確實有些顯老了。”


    阿迪娜叫道:“叔叔快變,叔叔快變。”


    餘牧道:“你有沒有什麽好東西。”


    “好東西?”


    阿迪娜想了想,然後從自己懷裏寶貝的掏出一塊羊髀石。


    餘牧擼起袖子,把羊髀石握在手裏,他握緊兩個拳頭快速的在胸前旋轉著,轉的阿迪娜眼睛都要花了。


    “停!”餘牧大喝一聲。


    他笑著道:“現在你猜猜它在我的哪隻手裏?”


    阿迪娜小眼睛一瞪,頗為不屑道:“肯定在左手。”雖然餘牧轉了很多圈,但她真真的看到餘牧根本就沒有換手。


    “左手?”餘牧咧嘴一笑,張開了左手。


    空空如也。


    阿迪娜扒住餘牧的右手道:“那肯定在右手!”


    “右手?”餘牧鬆開力氣,任由阿迪娜把自己的右手掰開。


    當然也是什麽都沒有。


    阿迪娜不信邪,她仔細搜了搜餘牧的身上,又看了看餘牧的身後,還是不見羊髀石的蹤影。


    “你到底把它變到哪裏去了?”阿迪娜問道。


    餘牧故意道:“變沒了啊。”


    “沒了?”阿迪娜重複了一聲,聲音裏已經有了些哭腔。


    餘牧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他還道:“我忘了告訴你了,變戲法,變戲法,就是把東西給變沒。”


    “沒了。”


    “哇!”


    阿迪娜忽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下子輪到餘牧慌了。


    算著時間,古麗快要回來了。他看了看門,又看了看哭泣的阿迪娜,又看了看門,又看了看阿迪娜。古麗若是這時候回來,他怎麽解釋的清楚?


    餘牧靈機一動道:“你哭,你再哭,你再多哭一聲就真的變不回來了。”


    阿迪娜立馬止住了哭聲,她委屈巴巴的問道:“還能變回來嗎?”


    餘牧道:“那得看你會不會再哭。”


    阿迪娜擦去臉上的淚水堅強道:“我不哭了。”


    餘牧道:“真不哭了?”


    阿迪娜道:“真不哭了。”


    餘牧道:“那你笑一下,笑一下我就給你變回來。”


    阿迪娜試了兩下道:“笑不出來。”


    餘牧道:“沒事,笑不出來也能變回來。”


    隻見餘牧左手往旁邊隨便一抓,送到嘴邊吹了口氣,再攤開手時,羊髀石又出現在了餘牧的手中。


    阿迪娜開心的拿過羊髀石,失而複得的喜悅讓她重獲笑顏。


    餘牧心中不禁暗自得意。縱使他總是被葉舒玩弄,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又豈能是他的對手?


    這當然還沒完。


    阿迪娜收起羊髀石卻道:“你還能再變出一塊來嗎?”


    餘牧搖頭道:“除非你再給我一塊。”


    阿迪娜道:“你騙人!”


    “我,我騙人?我,我怎麽騙你了。”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餘牧都有些結巴了。


    阿迪娜道:“你說了給我變戲法。”


    餘牧道:“我變了啊。”


    阿迪娜道:“羊髀石一開始在我手裏,它現在還是在我手裏,你變了什麽?你什麽都沒變。”


    “嗯?”餘牧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該怎麽辯駁。


    阿迪娜又道:“你要是不給我變出點東西,我還哭,等到娘親回來了,我就告訴她你騙我。”


    “你。。。”


    餘牧這才發現,自己不僅僅不是葉舒的對手,現在連一個小女孩都應付不來了。


    阿迪娜威脅道:“你再不變我可就哭了。”


    餘牧無奈的扶著額頭道:“變,變,我給你變。”


    他瞅瞅這,看看那,又發愁道:“我給你變什麽啊。”


    環顧了屋子一圈後,餘牧心中又有了主意。


    餘牧道:“我可以給你變,不過你得閉上一下眼睛。”


    阿迪娜道:“就一下!”


    餘牧道:“好,就一下。”


    阿迪娜果然隻給了餘牧一個眨眼的時間。


    餘牧搖晃著手指道:“嗯。。。你睜眼睜的可真快。”


    阿迪娜道:“你變不出來嗎?”


    餘牧否認道:“當然變得出來。”


    阿迪娜道:“快變。”


    “嘿!”


    “嘿!”


    餘牧大喝兩聲,左右手依次向前一抓。他又依次把拳頭放在嘴邊吹了口氣。


    “掰開我的手,看看裏麵有什麽。”餘牧朝阿迪娜使了個眼色。


    阿迪娜掰開餘牧的左手,左手裏什麽都沒有,阿迪娜又掰開餘牧的右手,右手裏還是什麽都沒有。


    “騙子。”


    阿迪娜氣鼓鼓道。


    餘牧笑道:“你先別急著說我是騙子,摸摸你頭上有什麽?”


    阿迪娜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果然從頭上拿下來一個東西。


    這個東西是由細細的紅繩編織而成的,編織的手法極為精細,圖案與花紋也很是好看。阿迪娜撫摸著上麵的流蘇,頗為愛不釋手,盡管這東西已經有些髒了。


    她當然不會注意到本來放在牆角的青蓮劍的劍穗已經消失不見了。


    阿迪娜現在很開心,古麗回來見到阿迪娜開心也會開心,但馬沙子現在並不是很開心,他的村長叔叔現在也不開心。


    “叔,我要古麗做我的女人。”馬沙子的態度很堅決。


    馬村長一皺眉道:“古麗是個寡婦。”


    馬沙子道:“寡婦難道就不是人?”


    馬村長道:“我沒說她不是人。村子裏有那麽多女人給你選,你選誰不好?就算你都看不上,我去別的村子給你說一個好看的女人不也比她強?”


    馬沙子道:“我就喜歡她,我就要她做我的女人,別人我都看不上。”


    馬村長道:“古麗還帶著一個女兒。”


    馬沙子道:“她做了我的女人,她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


    馬村長道:“你倒是有情有義,怪不得羊說殺就殺,羊肉說送就送。”


    “叔,你知道我給她送羊肉的事了?”馬沙子的氣勢頓時萎靡了下來。


    馬村長冷笑一聲道:“我知道?古麗的家在村子的最西邊,她拖著那半扇羊肉,半個村子的人都看見了,我能不知道?”


    馬沙子道:“叔,我。。。”


    馬村長喝道:“你什麽你?!早叫你娶一個女人成家你不聽,現在和一個寡婦勾勾搭搭的,像什麽樣子!”


    馬沙子道:“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馬村長見自己著一番痛罵還是沒什麽效果,不由得也沒了脾氣。“好,算我同意你,我讓你娶她,可人家自己都不同意。你說服了我有什麽用?你能說服古麗嗎?”


    馬沙子道:“所以我才找叔你幫忙。”


    馬村長道:“找我幫忙?”


    馬沙子道:“叔,你也知道古麗她對雪蓮聖女很虔誠,你能不能借雪蓮聖女的名義幫我勸勸她。這樣的話她肯定。。。”


    “啪!”


    馬村長一巴掌打斷了馬沙子的話。“你瘋了?!這種蠢事你也想得出來!”


    馬沙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他站在一邊也不敢再吭聲了。


    馬村長道:“你現在竟然敢對聖教,聖女不敬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後不許你再和古麗有什麽來往,再這樣下去天知道你會捅出什麽婁子來。”


    他又道:“再過段日子,聖教的使者就要來了,這次我和使者打好招呼了,他會幫你選上去聖教朝見聖女。等你被聖女賜福之後,古麗若是願意做你的女人我也不攔著,她若是不願意,我也好去別的村子替你物色物色別人。”


    馬沙子驚喜道:“真的?!”


    馬村長道:“能不能選上還是要看你自己的運氣。”


    “多謝老叔,多謝老叔。”馬沙子作勢就要給馬村長跪下。


    馬村長道:“別給我磕頭,留著到時候朝見聖女的時候再磕吧。”


    馬沙子起身,一臉喜悅。“聖女給我賜福後,古麗肯定願意做我的女人了。”


    馬村長道:“滾吧,滾吧。沒出息的家夥。”


    馬沙子樂的屁顛屁顛的回家去了。


    馬村長沒有兒子,馬沙子名義上是他的侄子,但馬村長早就把馬沙子當做自己的兒子一般,所以一直對他極好,這次有機會讓馬沙子進入聖教朝聖,馬村長也是付出了不少心血的。


    第二天馬沙子興衝衝地跑來古麗家敲門,他激動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動了。


    古麗聽到這個消息也會為我高興的吧,馬沙子心中這樣想道。


    阿迪娜打開了門,她沒想到門外站著的不是她的娘親,而是馬沙子。


    “馬沙子叔叔,你怎麽來了?!”阿迪娜有些慌張。


    馬沙子笑道:“我來找你娘親,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訴她。”


    馬沙子非常興奮,滿腦子都是娶了古麗的景象,一時間他也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就走進了房中。


    阿迪娜想要叫餘牧趕快躲起來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你娘親不在家啊。”馬沙子有些失望。


    阿迪娜這才發現剛剛還在陪自己玩耍的餘牧一轉眼竟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馬沙子又瞅了幾眼古麗貧瘠的屋子,這才戀戀不舍的走出來。


    阿迪娜道:“馬沙子叔叔,你想給我娘親說什麽?我可以幫你帶話。”


    馬沙子笑笑道:“算了,等我下次再過來找她吧。”


    阿迪娜緊緊地關上房門,一轉身餘牧又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阿迪娜道:“你剛才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餘牧道:“這也是一個戲法。”


    阿迪娜道:“這是什麽戲法?能教我嗎?”


    餘牧道:“這可是我的絕技,絕技能隨便教給別人嗎?”


    阿迪娜嘟著嘴道:“真小氣。”


    餘牧笑道:“等我走的那天我就把這個絕技教給你。”


    阿迪娜驚喜道:“真的?”


    餘牧道:“當然是真的。”


    阿迪娜道:“剛才幸虧馬沙子叔叔沒發現你,不然娘親肯定會罵我的。”她哪裏知道事情的嚴重,若是被別人發現古麗私自收留外麵來的人,阿迪娜尚且好說,古麗肯定是會沒命的。


    餘牧也長舒一口氣道:“幸虧我反應快。”


    阿迪娜道:“下次有人敲門,我還是先問問是誰吧。”


    餘牧道:“下次有人敲門,我還是先把自己變沒吧。”


    馬沙子回到家中越想越不對勁,他好像是在古麗家中看到了一件男人的衣服,細細想來,那衣服不像是雪山上的人穿著的,反而像是中原的絲綢所製。


    傍晚時分,馬江來到了馬沙子的家中,他是馬沙子的好友,而且與馬村長關係密切。


    馬沙子家的門漏了個小縫,馬江一推便進去了。


    屋子裏濃鬱的酒味撲麵而來,馬沙子醉醺醺的靠在牆邊。


    馬江往他旁邊一坐,拿過酒壺道:“什麽事這麽開心?喝了這麽多酒。”


    馬沙子抬眼看了一眼馬江,道:“開心?我他媽,我他媽像是,像是開心的樣子嗎?”


    馬江道:“好,那你又是因為什麽事這麽難過?”


    馬沙子怔怔的看著空氣,道:“難過,對,我是該難過。”


    馬江道:“到底是什麽事?!”


    馬沙子搶過酒壺猛灌了一口道:“古麗,古麗她屋子裏藏著別的男人!”吼出這句話後,馬沙子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徹底躺倒在了地上。


    馬江是知道馬沙子對於古麗的愛慕的。


    馬江道:“你親眼看到的?”


    馬沙子已經有些迷糊了:“沒有,我看了衣服。”


    他又大吼道:“男人的衣服!”


    馬江心道本村的男人都不會願意和馬沙子過不去,和古麗廝混的應該是別的村的男人。


    馬江拍了拍馬沙子道:“這樣也好,你也不用留戀古麗了,選一個年輕的女人不好嗎?”


    馬沙子沒有回應馬江的話,他已經輕輕打起了鼾。


    馬江把馬沙子扶到床上,看著爛醉如泥的馬沙子他隻能搖頭。


    就在馬江準備離開的時候,馬沙子突然喃喃道:“中原的男人。”


    馬江趕緊趴在馬沙子腦袋邊問道:“你說什麽?中原的男人?古麗屋子裏藏了一個中原男人?”


    馬沙子吧唧了一下嘴,嗯了一聲。


    馬江又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馬沙子沒有反應。


    馬江搖了搖馬沙子,又問道:“你怎麽知道那是個中原男人?”


    馬沙子斷斷續續道:“衣服,中原的,中原的絲綢,做成的,衣服。”


    馬江身體一震,馬沙子去山下賣藥材的時候是見過中原的絲綢的,他說的話至少有八分可信!


    馬江不敢耽擱,他趕忙往馬村長家趕去。


    外麵風雪飄搖,屋子裏馬沙子鼾聲起伏。


    這一日後,沙梁子村什麽都沒有發生。阿迪娜給古麗也說起過馬沙子來的事,但聽到阿迪娜說馬沙子沒有發現餘牧,古麗也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是叮囑阿迪娜開門前一定要問清楚敲門的人是誰。


    今天雪蓮聖教的使者將會來到沙梁子村。


    早飯很早,也很沉默。古麗和阿迪娜知道今天是餘牧將要離開的日子。人非草木,幾個月的朝昔相伴給離別更添了幾分不舍。


    阿迪娜道:“你不會再回來了嗎?”


    餘牧道:“非但我不會再回來,你還得當做我從未來過這裏一樣。”


    看著阿迪娜一臉失落,餘牧本想抨擊幾句雪蓮聖教不通人情的規矩,但因為知道古麗是虔誠的教徒,這幾句嘴邊的話也隻好想想便作罷了。


    “怎麽,想學我的絕技了?”餘牧試著說一些歡快的事情。


    阿迪娜低頭道:“我就算學會了,以後也沒有人給我變戲法,自己給自己變,又有什麽意思?”


    阿迪娜的的話讓餘牧備受感動。


    他捋了捋阿迪娜的小辮子道:“我們也不一定會再也見不到的。中原有句話叫‘有緣自會相見’。”


    “有緣自會相見?”阿迪娜看向餘牧。


    餘牧道:“有緣自會相見。就看雪蓮聖女會不會再賜予我們下一次相見的緣分了。”


    “天快亮了。”古麗催促道。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歡她要表現的討厭,心中明明不舍,嘴裏說出的卻是讓他離開的話。


    “別讓別人發現你。”


    這已經算是她的關心了。


    看著古麗,餘牧想起了沙沙。無論對於離別準備的充分與否,這一刻到來時總是顯得那麽倉促。


    “保重。”


    千言萬語,一句保重,正如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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