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多少次從這原本不屬於我的地方醒來,帶著渾身的疲倦。裏衣被冷汗浸濕黏糊糊的貼在身上,我盯著天花板,試圖放空思緒。


    夢裏的一切都揮之不去,那充滿溫度的血液似乎還留在我的麵頰上,我不斷深呼吸,可腦中還是一幕幕播放著董夜殺人與被殺的畫麵。


    我坐起身,汗水沿著下巴滴落,在錦絲織被上暈出一點墨色。我想下床走走,卻看到一片淺粉身影。


    宋若嵐坐在床前,現在已經趴在我身側睡著了,一隻手枕在頭下,頭向右偏,雙目緊閉,悠長而平穩的呼吸著。窗戶沒關,有綿長而潔白的月光傾注進來,給她鍍上一層溫和的光暈。她俏臉蒼白,眼下有一片淺淺的烏青,睡得也並不安穩。我才發現,她的另一隻手竟然握著我的左手,涼涼的,觸感細膩。


    我的精神尚未恢複,看著她似乎夢裏都在擔心,心中湧出一股莫名的感覺。


    她為了董夜究竟能付出多少……?


    至今為止,我所感知到的“共憶”,全部跟宋若嵐有關。就好像董夜死後都要留存一絲魂魄在她身上保護她一樣。這又是怎樣的感情,才能讓一個人連離去輪回都不放心,徒留在人世的執念呢?


    我清楚,我從來不是董夜,不是宋若嵐的意中人。


    我緩緩把手從宋若嵐手中抽離,看到她皺了皺眉,然後睜開雙眼。那雙眼中盡是憔悴與柔弱,卻在看向我時又充滿依賴。


    “夜哥哥……?你終於醒了。”她的聲音沙啞,“太好了,我去叫纖歌姐姐,還有帝閽哥哥也回來了……”說罷,她起身就欲離開。


    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升起一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懼,幾乎是瞬間,我拉住宋若嵐的手腕,拽著她讓她麵向我。


    宋若嵐驚呼一聲,卻也乖乖待在原地,“夜哥哥?怎麽了?”


    我凝視她的臉,想到她無數次的為董夜擋刀、拚了命也要把他帶回去的決絕,還有她每次對我欲言又止的落寞,心中卻再也不能無視她。


    “我……”我張口。


    我到底在幹什麽?!


    我鬆手,喃喃道:“沒事……我想靜一靜。”


    宋若嵐不放心的看我一眼,還是出去了,並且貼心的替我關上門窗。


    我坐在床上,看著我的手掌,它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我已經將內力運於掌心,並且感覺到它比平時有力了不少。


    通過那個回憶,我知道了原來的董夜是怎樣操縱他體力磅礴複雜的內力,我目前掌控起來雖然生澀,但也有模有樣,不知道能發揮生前董夜的幾分實力。


    別人開掛都是開局贈送天材地寶,我開掛靠做夢,還是被打之後的做夢。


    我隻覺得勞累,眼前的事物也開始有了重影,我重新躺回了被窩。


    終於,一夜無夢。


    待我醒來,就聽得張纖歌在我耳旁吵吵鬧鬧,大概是張帝閽合著宋若妍把萬妖宗老巢端了,他們那大師兄另一條腿也沒保住。萬妖宗宗主氣不過,頂著以老欺少的罵名親自上場,卻被張帝閽聯合宋若妍打了個落花流水。


    說到底隻是個不入流的附屬宗門,裏麵也沒什麽實力強勁的人。我和張纖歌在大廳裏用午飯,就聽到宋若妍罵罵咧咧的闖入,身後的張帝閽好生勸著她。


    我在心裏豎個大拇指,那萬妖宗日後怕是再無立足的臉麵了,同時也開始揣測張帝閽的實力;宋若妍我是見過的,武藝精湛但性格急躁,她一人恐怕單挑不了一整個宗門,一些善後掃尾工作還要讓張帝閽來;但我卻沒有正麵見過張帝閽的武藝。


    想到他幽閉穀的所作所為,我就有點生氣,他一次次的騙我,我卻一次次上當,“張帝閽,我有話跟你說。”


    “剛好阿夜在,我有話跟你說。”我和張帝閽同時說話,隨後都是一愣,他接著道:“你先說吧。”


    我被他搶先,思路一停滯,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說起,思忖了半天,才開口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賣我很好玩?在幽閉穀你什麽意思?”


    張帝閽也是不懂我在說什麽,“幽閉穀?哦,你見到若嵐妹妹了吧,我給你們製造獨處機會呢,你還不領情?”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不等我反駁,他就接著說道:“我確實是故意讓宋若嵐過去然後和你相遇的,在幽閉穀底,你有沒有感受到什麽東西?”


    他的神色認真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倒讓我有些不適應。我想了想,在穀底我看到了董夜的記憶,然後就是發現了我前世的身體,如果說出這個,他們應該就會相信我和原來的董夜毫無瓜葛。可我說不出來,一具誰也看不見的身體沒有任何說服力。


    “或者說,你有沒有想起從前的事?”


    他果然知道“共憶”,我歎了口氣,“我看到了原來董夜的回憶,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你之前一直試探我,為的就是這個吧。”


    張帝閽點頭,“至少我現在明白了,你不是原來的阿夜。但你絕對和阿夜有關聯,說不定是我們讓阿夜歸來的關鍵契機。”


    複活,你當我神仙嗎,我要是神仙我先一掌拍死你。


    現在我找到了自己的身體,對原董夜的回歸也沒那麽抗拒了,說不定我也可以借此回到自己身體裏繼續逍遙快活。


    “我可以幫你們,等所有事情都完結後,一定讓你們大開眼界。”我望著張帝閽,“但是我希望你要幹什麽先跟我說一聲,我可不想被你賣了還替你數錢。”


    張帝閽笑笑。


    我們一起用過午飯,宋若妍和張纖歌有說有笑,對之前我和張帝閽的談話一點也不在意,我還發現張帝閽尤其喜歡往宋若妍跟前湊,一口一口妍妍的叫著,聽得我雞皮疙瘩起一身。


    之後我向張帝閽提出了想學習武功的想法,張帝閽很大方的表示鄴冥宮的武學隨便我學,並把我帶到了鄴冥宮的書庫。


    聽他的介紹,鄴冥宮有四大必修功法;鄴冥訣是入門弟子必修,一共十二重,鄴冥宮所有武學都對鄴冥訣的重數有要求,這是基本的內功心法,董夜生前將其練至頂重,一身的精純內力留在身體裏,哪怕寂靜三年他的內力還是驚人的強大,我還不能完全調動。黑虹掌法為鄴冥宮絕學,一共十重,董夜尤為擅長,甚至還在此基礎上自創了一套掌法,威力之大甚至可一掌碎山。鄴冥宮有名的槍法為驚鴻槍法,傳到這一輩隻有董夜掌握了全部內容,他曾使過一把斜陽槍,在曾經的武林大會上罕見敵手,甚至有斜陽一出無與爭鋒的說法。最後一門則是回柳功,一共八重,專為強身健體而出,據說修煉至頂重者可返老還童青春永駐;但沒有人能將其練至大成,就連董夜也隻是練到了第五重就再也沒有進行下去,這門功法主要還是與鄴冥訣相輔相成增加內力增強體魄的,至於它那玄乎的功能也早已被人淡忘。


    除此之外還有拳法、腿法、劍法等,琳琅滿目;張帝閽挑出黑虹掌法和驚鴻槍法給我,讓我試著練練。董夜的鄴冥訣已經大成,我不用刻意再去修煉內功,隻要掌握體內內力的經脈走向便可。


    我興衝衝的在張帝閽的指導下開始練習,卻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走之前,張帝閽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說“我就是教頭豬也教會了,你怎麽這麽笨”。我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也不能怪我,我從來沒接觸過這些東西,今天能把內力走向掌握一部分已經很不錯了。


    後麵的幾天,張帝閽一直在指點我,張纖歌也來湊熱鬧,在我麵前耍了一套漂亮的掌法。宋若嵐聽說我在學習功法,經常提著吃食來看我。宋若妍偶爾跟宋若嵐一起來,要麽跟張帝閽鬥嘴,要麽嘲笑我的姿勢像鴨子。


    就這麽練了七八天,我的黑虹掌法終於有了一重的威力,用張帝閽的話來說,就是我招式本身並沒有效果,全靠董夜雄渾的內力來支撐傷害。還有驚鴻槍法,我愣是一點沒學會。


    張帝閽看著我,恨鐵不成鋼。


    宋若妍的眼神則充滿了憐憫。


    宋若嵐一直在輕聲安撫我,偶爾也指點我一下。


    張纖歌以前對槍法並不感興趣,在張帝閽教我的時候隨便聽了聽,一天的時間竟然就突破了第一重,而我卻依然連門檻都沒摸到,這讓我大受打擊。


    好吧,我是高智商的現代人,應該整點高智商的玩意兒,武力值拚不過他們,咱可以靠智力。


    在修煉的空隙我問張帝閽有沒有什麽奇門遁甲、陣法之類的東西給我瞅瞅。我以前大學時對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點研究,還上了網上的周易選修課,想到諸葛亮排兵布局的英勇身姿和周瑜的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少年英氣,覺得我也可以這樣瀟灑。


    張帝閽白了我一眼,“鄴冥宮從不整這些虛的,你別想著偷懶。不過說到排兵布局、奇門陣法,當屬棋宗最為擅長。聽說棋宗高手不出門便可算盡天下事。”


    這不是算命的嗎……我想到。棋宗與琴宗同為君子四宗之一,讓我產生了想見識見識的欲望。


    夜深時刻,我還想加班加點的再多練會掌法,張帝閽卻一臉嚴肅的拉住我幾乎是半強迫的讓我去休息。


    我想到他那因修煉過度走火入魔的老爹,似乎能看見他眼底化不開的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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