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洞天錢家,祖上不同於其他三姓家族,既非遠近聞名的修仙世家,亦非身份顯赫的公侯之府。錢家初祖早年隻是雲州一介山澤野修出身,過著朝不保夕,居無定所的日子,受盡世間白眼。但其發跡崛起之路堪稱傳奇。


    九州南部的雲州幅員遼闊,物華天寶,因雲紋王朝的強盛,有史以來雲州境內便極少發生戰亂人禍。雲紋王朝曆代雄主都講究所謂禦敵於國門之外,故哪怕與荊州世仇雲夢王朝連年征戰不休,戰火卻從未燒及雲州本土。山上山下勢力井然有序,雲紋王朝名義上仍屬白玉京統攝。其國都天墉城,亦是白玉京五城之一。


    雲州地處高原,產奇石“雲紋石”,賭石之風盛行一州,更有風靡九州之勢。自古便有“神仙難斷雲紋”之說。其石表麵天然隔絕神識,便是大羅金仙前來,也隻能靠一個賭字。一刀窮,一刀富,說得便是雲州雲紋石了。


    關於雲紋石的傳說更是讓人聞所未聞,千奇百怪。其中最離奇的一個便是凡人小子解得一位姿容絕美的天外神女,神女蘇醒之後幫助凡人小子步步登高,神仙眷侶笑傲九州的故事。錢家初祖雖沒有這等潑天豔福,但氣運之盛卻也差不離了。


    三十歲前的錢家老祖,五行雜靈根這般修行資質自然被雲州無數大小宗門拒之門外。成為沒有修道之地,沒有修行資源,沒有功法靈器傳承的山澤野修,可以說是在雞屎狗糞中討生活的最底層修士。


    錢家老祖三十歲時發生了改變其命運的一件事。他作為幫閑跟隨神州一位大人物的獨子前去雲州玉溪郡參與賭石。這位闊少一擲千金拍下一塊巨型雲紋石,並當場解石。當中一刀解開後,靈氣寶光全無,便連身邊的雲紋大師都連連搖頭歎息,垮了垮了。經不起在旁的吃瓜修士的連連起哄,這位闊少隨手一指錢家老祖,明言替他處理後續,自己飄然駕雲而去。


    錢家老祖在玉溪郡盤桓數日,遍尋買家。想著哪怕賣得數百靈石,也築基有望了。來看過巨石之人,皆言此乃頑石。錢家老祖無奈,想解石,又苦於沒有本錢,隻能拖石出城,淪為一時笑談。直到一甲子後,雲州地界有一元嬰散修突然崛起,成為王朝與各大修仙勢力的座上賓,無數宗門搶著納其為祖師堂嫡傳。因其五行靈根大圓滿,是為天靈根,五行術法信手拈來,殺力倍增,且修行登高隻要資源充足,便一馬平川毫無瓶頸可言。此人殺伐果斷,為人嫉惡如仇,知己仇家眾多。最後連中土白玉京都為之驚動,派出使者前往雲州天墉城,試圖讓這元嬰散修加入白玉京一脈譜碟。此元嬰散修便是錢家初祖。


    後數百年錢家初祖與青蓮劍仙陸青白意氣相投,相交莫逆,共同進退,為白玉京記恨。青蓮飛升失敗後,開辟蓮池,白玉京二掌教卓無相攜白玉京修士前來誅殺青蓮及其同黨。錢家初祖當時是四姓老祖中修為最高者,其一人斷後,迎戰白玉京眾人於“蓮池”天門之外。其爆發出的戰力簡直駭人聽聞,越階殺敵已完全不亞於劍修,隻知當時萬千術法如雨落人間,轟砸之下,除白玉京二掌教外竟無一人生還。直到“蓮池”天門差不多完全關閉,錢家初祖方才留下一句“白玉京的譜碟修士都是廢物”,飄然進入“蓮池”。此役後數年,錢家初祖坐化於“蓮池”之中。青蓮劍仙亦在那年為錢家初祖留下一句“不是劍仙勝似劍仙”後散道“蓮池”,溘然長逝。


    因錢家初祖散修出身,不似其他三家老祖生長於傳承有序香火鼎盛之家。當年錢家入“蓮池”者不過百人,比起方趙盧三家奴仆如雲,旁枝眾多的數萬人隊伍,錢家這百餘人實在寒酸太多。哪怕經過五百年繁衍,其錢姓直係亦隻有千人不到。


    外城執事錢夜雨,如今分管著蓮都城最大酒樓“樊樓”的大小事務。迎來送往間,難免被人指指點點,背後偷偷念叨幾句酸溜溜的話算是輕的,更有喝醉酒的當麵說些戳心窩子的言語,而講這些怪話難聽話的又以錢家旁係居多。


    蓮都城不設夜禁,“樊樓”快打烊之時,已入深夜。錢夜雨收起賬簿,如往常一樣吩咐夥計關好門窗後,便往外走去。他早已不在內城錢家居住,故友親朋對他避之不及,何必自討沒趣。


    一條巷子深處,見一戶屋舍中燃著燈火。錢夜雨快跑幾步,伸手推門而入喊道,曾祖。隻見屋內站著一人,青衫磊落。


    “見過夫子,不知夫子深夜造訪,所謂何事?”錢夜雨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弱弱問道。


    “夜雨,你這身子三年過去還沒大好?”夫子在燭光下看著錢夜雨枯黃消瘦的臉問道。


    還記得七年前“論劍”大比,夜雨這孩子傲立台上是何等意氣風發,其本命飛劍“連夜雨”一攻伐一防禦兩種本命神通。十七歲的他,加以時日,定能成為“蓮池”未來劍道扛鼎之人。隻可惜.......


    “回夫子,我的傷早已痊愈,還是您親自施法為我療傷的,您忘記了嗎?”錢夜雨靠牆坐下,看著夫子緩緩說道。


    “那為何你的氣息越來越孱弱,似有.....”說到這夫子定了定神繼續說道:“似有一股死氣,縈繞你的氣海穴,逐漸蠶食你的身體與意誌。”


    “夫子,您聽說過哀大莫過於心死嗎?我春風得意之時,我是整個家族的榮耀。當我跌入泥潭,無力起身,最需要有人拉拽一把,給我安慰之時,踩我最狠的也是所謂家族。”錢夜雨搖搖頭,似有哭腔說道“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我曾祖,我曾祖他再也未曾見過我!”


    夫子聽到這裏眼眶也微微泛紅,錢夜雨與他的堂弟錢夜行不同,他不是錢家嫡出子弟,因為劍道天賦從小被接去內城修行,與父母分離的他,在內城唯一的依賴便是錢家家主,他的曾祖父。因錢家初祖早逝,初祖之子錢洞玄成為錢家老祖,可歎後世子孫不肖,五百年來竟無一人可擔當家主重任,便隻能由他一肩挑之。錢洞玄不僅僅視錢夜雨為曾孫,更是把家族全部希望寄托在這個孩子身上,傳授劍訣,答疑解惑,傾斜資源,連外姓旁人都會生出錢家老祖那種恨不得打殺家族其他所有廢物,得一子孫足慰平生的念頭。


    “夫子,我的本命飛劍到底還有修複的可能嗎?”錢夜雨自己都快忘記這是第幾遍問夫子了,隻是不死心而已。


    “夜雨,在九州我知己眾多,可帶你求醫問藥,或有修複可能。隻是在這裏.......我記得青蓮曾說過,飛劍易得,劍心難求。若有一天你能重塑劍心,或許本命飛劍自然就修複了。”夫子也不知如何安慰眼前這個自己看著由稚童一步步長成少年再一步步變成青年的.....孩子。


    錢夜雨似死心一般,一言不發,緊閉雙眼。屋內微弱的燭光,映照一張本該意氣風發如今卻如同行屍走肉的臉龐。夫子不忍再看,歎息一聲,起身出門。


    “夜雨,你曾祖那邊我會去一趟,你且好好保重身體。”


    夫子如何不知錢家老祖在錢夜雨心中的位置。夫子早就不隻一次去過錢家,隻是錢洞玄的話句句讓人心寒。


    “我錢家舉族廢物,夫子你難道不知道嗎!當年我父何等人物,五行齊具天靈根,夫子你是親見的,為了“蓮池”,為了青蓮,渡劫中期修為孤身一人守天門,術法一刻不斷轟砸三天三夜,便是飛升境的卓無相也不敢越天門半步!我父回到蓮池後,是活活力竭而亡的!我錢家人丁稀少,五百年來在夜行之前便隻有夜雨一人有如此劍道資質,我為了家族為了父親恨不得把一切錢家的東西都塞給他,可他不知深淺,被小人暗算,劍道前途毀於一旦,辜負我一人事小,辜負錢家百年大計,我便不會再見他!“蓮池”之中沒有外人,夫子可想過是誰傷他!夫子,最後一問,我如今六百五十三歲,化神後期修為,入“蓮池”前我便已是化神中期,敢問這五百年我是修煉到狗身上去了嗎!?”


    錢夜雨聽著屋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屋漏偏逢“連夜雨”,真是偌大諷刺。


    一道心聲自他心湖之中響起,你想好了嗎?錢夜雨隻是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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