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說到我是早產兒,身板很脆弱。據母親說,正因此自打我長了乳牙沒多久,家裏就開始喂我堅果吃,為的是補充營養。以至於一次核桃仁沒嚼好,卡在嗓子眼半天上不來下不去,為了活命我使出吃奶的勁掙紮著給那粗剌的核仁咽下去了,最終落了個氣管不好的毛病。


    打差點讓核桃仁噎死後,家裏人便再也不敢給我喂堅果了。


    初中之前,我整日裏咳嗽來咳嗽去,厲害的時候甚至咳得喘不上氣,常發燒,身體總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同這件事有無關聯。待我有了明確記憶的這些年來,連吃麵條也不敢嗦麵,生怕什麽蔥花小料嗆進氣管的習慣也不知是否因此而來。


    我斷奶早、自己吃飯早、走路也早,在一歲的時候,嘴裏就能蹦出一溜一溜地自己的想法了,大人們都覺得這小孩早慧,彼時家裏的衛生所也忙,沒工夫照顧我,就直接給我扔幼兒園裏了,一讀就讀了六年。


    時至今日我想起這一段幼年,也總會想,若年幼的我能當家做主,是必定不會願去幼兒園裏呆上五年的。可那時我隻是個幼兒,又有什麽權利說不呢。但且還好,在幼兒園裏我學了一番跳舞,後來還跟著舞蹈隊去了市裏比賽,獲得個團體亞軍的獎狀,也算寥有收獲。說起這個獎狀,可是我童年的、僅有且唯一可以顯擺的東西了。


    至於現在,我倒是不會再顯擺這個幼兒舞蹈團體亞軍的獎狀了。不是我現在又獲得什麽更好成就,隻是……我都這老大歲數了,哪裏有臉捏著一張幼兒、亞軍獎狀自豪地顯擺呢。


    五周歲那年,母親覺得我該上小學了——那時候我們早搬出姥姥家了,在一處新興的商業街上貸款買了一套房子,即使是年幼的我都覺得那是塊風水寶地。過了兩條街就是彼時我們這座小縣城最繁華的大市場;另外一側也開始建起了一條商業街;走過三個馬路,僅僅隻四五百米就是一所小學。且距離那時候我父母工作的單位還很近,簡直是極其適合作為我們的新家。


    其實搬到這個地方的主要就是靠近小學近,所以我五歲搬來的那年,母親就迫不及待地打算給我這個幼兒園留級生送入小學進修。奈何我年齡不爭氣,人家說啥也不要,說孩子才五歲,回家再玩一年吧!


    於是我就又在幼兒園呆了一年。


    第二年六歲人家還是嫌我小,別說父母了,連我都不樂意了。嗬呦,趕緊讓我上小學!不然你替我去幼兒園再捱一年!


    好呀嘛,終於人家點頭同意了。倒不是因為我這番內心獨白,原是因為父母托朋友找關係,這小學終於是念上了。


    話說我到現在還記得第一天去小學的場景。


    那是陽光正好,我父親牽著我的手,領著我到了一個小小又方正的門口,那時候門臉還是鐵門,得門衛手動推開。興許是沒到點呢,大門還合著沒開,讓一眾人就在外麵等著。好呀麽,周圍是一堆領著孩子的家長,嘰嘰喳喳地十分喧鬧,主要是許多孩子哭得鼻涕眼淚的,家長就隻能又抱又哄。


    我還好,興許是幼兒園念得多,見識還是比他們廣點,可一點沒哭!瞧著新學校我還挺開心的。


    後來就是門開了,我爹牽著我的手走到院裏。院裏那教學樓牆壁上貼著一長排地紅紙,上麵寫著每個學生的分班。我爹領著我一張一張找,最後在五班的紅榜上找到了我的名字,也看到了我未來的班主任的名字—賈秋鶴。


    “李靜寧。”班主任拿著單子找了半天,找到我的名字後才抬頭看著我爹,說:“李靜寧的家長是吧。”


    班主任是個長得和善的女人,四五十歲的樣子,嗓音很醇厚且溫柔,身上有股成熟知性風味,我一打眼,頓心生親近。


    我爹應了一聲。


    班主任就接著說:“好,李靜寧爸爸呀,咱們今天就是帶孩子熟悉一下自己的班級,知道該怎麽走,也就是報個到就行了。您先帶孩子回去吧,明天咱們才正式開學。”


    正說著,另一個家長領著的孩子哭了起來,班主任又急急忙忙地聊了幾句,就往那邊走去。


    和班主任的第一次見麵給我帶來很好的感受,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我在後來才會一直認為賈老師是一位值得我深深尊敬的老師,而在畢業後也提著水果去拜訪過幾次。


    當日回了家,母親就跳舞一事詢問我:是否要接著練舞?


    這是頭一次,父母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了我。我當時腦子一熱,立刻回道:“我不想跳舞啦!”


    母親問我為什麽,我沒有立刻回答。直到現在我也能真實地回想起那刻的心情。


    我撒嬌地說道:“跳舞老師不讓吃巧克力,也不吃冰棍。大夏天那麽熱,我就想吃根冰棍都不行,我不想學啦。”


    這是扯謊!這是扯謊!!


    母親不認為自己乖巧機靈的小女兒是在說謊,她思考了半晌,為我大夏天不能吃冰棍表示同情,並立刻為我買來一根雪糕,並告訴我說:“好,寶貝不想學那咱們就不學了。”


    其實一直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當初那個小女孩為什麽放棄了自己喜歡的舞蹈,毫無理由的就是拒絕了。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獲得了選擇的機會?而跳舞這件事情的開頭是父母決定的,所以這是她首次的叛逆嗎?也或許,隻是她不想在別的孩子玩耍時候,痛苦地抻腿吧。


    不學舞蹈後的許多年,我都會獨自在家裏練習舞蹈班老師教給我的一些基礎拉伸動作。


    還會在上學的道路中,背著書包、舉起雙手,整個人蓄勢待發向前一甩,便在地上作出那種翻跟頭的動作。想想那時候真好,還是個孩子,毫不在意路人地目光,仿佛這天地就是為我而生的,世界、太陽都合該圍繞我轉。


    這又不是哪一個孩子曾擁有過的念頭呢?孩子們都覺得自己是帶著使命而來的,或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或是發明偉大的,造福萬千人類科技的科學家。孩子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平庸的那個,隻有大人才會這麽認為。


    話說回來,我認為在孩子成長過程的確當給孩子們選擇的權利,可這權利可以是:你想選擇音樂,還是舞蹈?而不是你想選擇舞蹈,還是拒絕舞蹈。


    孩子們對於這個世界往往是無知且單純的,他們的選擇背後地動機也總是很單純。我們可以給予他們選擇的多樣性,而不應該簡單地詢問他們想或不想。


    坦白說,現在的我很後悔,當年沒有同母親講。


    我想學舞蹈,我想接著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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