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耳青蛇與駝山骨佬二人已飛身至林潛的背後。


    骨佬那碩大的骨棒攥在手中,一出手就能敲在林潛的腦上,登時頭破血流。


    林潛仍沒有動,更沒有回頭。


    駝山骨佬硬深深抵住手中的勁道,他沒有動手,他還是不信。


    但青蛇已經吐露他鮮紅的蛇芯,尖耳青蛇整個人如同巨莽,一瞬間躍起,手持毒刀就要刺下。


    時至此刻,他更相信自己的青蛇散。


    碧綠的刀芒在夜中一閃而過,如同毒蛇濺起的毒液。


    這次,是降煞子倒下去了,如同紙片一般摔落在地。


    危急時刻,林潛憑借靈敏反應,電光火石間按住降煞子的身子,一起撲倒在地。


    這一刀,同樣沒有得手。


    但尖兒青蛇已經滿臉微笑。


    他看到林潛,又看到倒在地上毫無聲息的降煞子,已經是勝券在握。


    但尖耳青蛇還是忍不住稱讚道:“少年好心性,差點就瞞過我。”


    林潛道:“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尖耳青蛇笑著道:“不急,你這樣的有趣人兒,要好好折磨才對!”


    他突然轉過頭看向駝山骨佬,滿臉陰沉:“說好一同出手,你怎麽突然停手?”


    要知道,這種背信棄義之事,即使魔教也相當忌諱。


    駝山骨佬自覺虧欠,忍不住低下頭來,任憑青蛇陰冷的目光在他臉上掃蕩。


    被毒蛇盯著的感覺,怎麽都叫人不舒服。


    駝山骨佬被看的渾身起雞皮疙瘩,但他仍忍著。


    青蛇見他一直低頭,以為是表示歉意,便放下此事,但心底卻對骨佬有了隔閡。


    駝山骨佬對青蛇,又何嚐不是?


    但眼下擺在兩人麵前的首要問題,是如何處置林潛,以及降煞子。


    “如何處置這兩人?”青蛇反問。


    駝山骨佬心下一寒,道:“既然是你出手拿下的,自然你來處置。”


    尖耳青蛇十分滿意。


    但他道:“骨佬,你去探探降煞老兒的鼻息。”


    駝山骨佬知道自己再無法推辭,隻得將手伸到降煞子人中處。


    駝山骨佬道:“未死透,但也差不多了。”


    他抬頭望向青蛇問道:“要不要我給他最後一擊?”


    青蛇笑道:“不勞煩,我的蛇兒喜好吃新鮮血肉。”


    說罷,青蛇將二指捏住,含在口中,輕輕發出嘶叫。


    不比琴魔的琴聲,青蛇這吹出的嘶嘶聲,毫無音樂可言,刺耳,尖銳。


    但駝山骨佬已是渾身直冒冷汗。


    因為他督見,從那河水中,泥土裏,密林深處,到處都有毒蛇爬出,全都朝這裏遊來。


    青蛇也看見了,他更加的興奮,就好像幾日不見自己的孩子。


    青蛇吹的,乃是他獨有的喚蛇曲。


    隻要將藥粉拋灑,過個幾天時日,這喚蛇曲便能給他招來眾多的毒蛇。


    因此,他無需將毒蛇帶在身上,也能取蛇毒,製作毒藥。


    這是他的一大殺招。


    遠遠的古橋河畔,已出現無數條緩緩蠕動的黑影,密林間也是如此。


    一股撲鼻的,令人作嘔的腥味蔓延開來。


    林潛,駝山骨佬都掩鼻,誰也忍受不了這種味道。


    但青蛇像個沒事人一樣,任憑一團團黑影遊到他的腳下,在他腳尖上扭動。


    窸窸窣窣聲從河岸傳來,緊接著,空氣中又多了股血腥味。


    再看時,隻見原本倒在河岸邊的桐山琴魔的屍體,此刻已經慘不忍睹。


    他的胸膛,頭腦,手腳,全身上下,都是毒蛇撕咬留下的血洞。


    很快血流幹,隻剩下一攤肉泥與斷骨。


    青蛇自顧自笑道:“死都死了,還不如便宜我的蛇兒。”


    青蛇轉過身對林潛道:“怕了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要葬身蛇腹。”


    若他能在林潛眼裏看到恐懼,絕望,不失為今夜的一番美麗風景。


    隻是,他話剛說完,突然間腦袋爆開,腦漿腦血全炸了開來。


    原來,駝山骨佬已一骨杖拍在了尖耳青蛇的腦殼上。


    死不瞑目!


    尖耳青蛇一死,被他使喚出來的蛇群頓時狂躁不安。


    駝山骨佬腳尖一挑,將尖耳青蛇的身子挑飛十米高空,待他快要落下,骨杖一甩,將青蛇的軀體直接抽飛至蛇群中。


    蛇群躁動,數十百條毒蛇,如同箭一樣向青蛇的喉管竄去,沙沙之聲過後,青蛇也化作了爛泥血水。


    用毒之人終以身殉毒。


    林潛將這一幕看在眼中,雖然驚異但也隻是一瞬間。


    當青蛇將琴魔的屍體喂蛇,他與駝山骨佬間繃著的一條弦就已經斷了。


    若等蛇群完全遊到青蛇腳下,是否將駝山骨佬也葬身蛇口,不是僅在青蛇一念之間?


    將自己的性命交在別人手中,對魔道中人來說,是絕無可能的。


    更何況,青蛇琴魔已死,剩下的好處便全給骨佬,何樂不為?


    駝山骨佬處理完青蛇的屍首,回過眼看林潛,竟然是出奇的平靜,心下暗稱好心性。


    他的兩顆眼珠子掛在慘白的臉上,突然盯住林潛:“我偷襲同門,被你看在眼裏,我是饒你不得的。”


    這一點,林潛心裏清楚,他也早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隻不過,駝山骨佬蒼白的眼球上,突然浮現無力的神色,竟有些意誌消沉。


    他徐徐哀歎道:“我年過半百,十年前唯一的弟子也死了,至今再無傳人。”


    駝山骨佬盯著林潛道:“你若肯拜入我的門下,現在去把降煞子殺了,我非但饒你不死,還盡心盡力傳你武功。”


    林潛笑道:“這背後偷襲的功夫,你還是另找高徒,我可不學。”


    駝山骨佬嘿嘿大笑,揚起手中的骨杖,立時便向林潛頭上打去。


    速度之快,完全封鎖了林潛所有躲避的位置。


    突然,在密林深處,激射出三枚鋼針,砰砰砰打在駝山骨佬的骨杖上,將骨佬手臂一震。


    在密林之中,緩緩走出一位帶鬥笠,裹著披風的黑衣男子。


    在他的右側,貼腰插著一把刀鞘。


    兵器都是長一分,強一分,短一分,險一分。


    但男子的刀,隻有一尺半長。


    待夜風吹拂他的發絲,男子微微抬起鬥笠,露出風刻刀削的側臉。


    林潛卻心中大喜,他已經認了出來,這是他昔年遊曆江湖的好友,沈傑。


    駝山骨佬以為是誰,但仔細一看,卻是個和林潛差不多大的青年。


    骨佬拄杖上前,忍不住笑道:“年輕人,偏偏喜歡見義勇為,但往往也丟了性命……”


    但他很快笑不出來了。


    因為就在他說話之際,一道淩厲的刀光,在他眼前閃過。


    他根本沒看見沈傑出刀,隻看見沈傑左手放在刀柄上。


    “左手刀……”


    駝山骨佬喉管裏哢哢作響,一道血痕已纏上了他的脖子。


    他瞪大雙眼,筆直倒了下去,鮮血狂湧。


    沈傑冷冷補了一句:“殺人刀。”


    林潛驚喜道:“沈兄,沒想到能在這見到你!”


    沈傑轉身,拉下鬥笠,道:“你不是在瀛洲,怎麽跑到吳越來了?”


    林潛道:“說來話長……但,你怎麽也在吳越?”


    沈傑笑道:“我本就是殺人的刀客,哪裏有單子,我便出現在哪裏。”


    林潛點頭,但轉過身將降煞子抱起,道:“你道行比我高,快幫我救救這位老前輩。”


    沈傑隻瞧了一眼,見降煞子麵色潮紅,臉頰兩側與嘴唇皆發青,便知道毒已經浸入了心脈,基本上無救了。


    見沈傑原地不動,其實林潛也大概料到,但他還是不忍相信。


    剛剛還笑嘻嘻的找他討要酒錢的臭老頭,怎麽就一聲不吭倒下了。


    如果他不全力打出那一掌,毒不會這麽快進入心脈。


    沈傑從懷裏掏出一粒丹藥遞給林潛,道:“這是小還丹,可以吊住他一口氣。”


    他沉默了片刻道:“但這老前輩已經是九死一生了。”


    林潛一把接過小還丹,塞進降煞子的嘴裏。


    “九死……一生?那一線生機在哪裏?”


    沈傑道:“吳越有位妙手醫聖,一般傷勢從來不治,隻治那些快死之人。不管是刀傷,劍傷,中毒……隻要有一口氣在,都能醫活。”


    林潛大喜:“這醫聖在哪?”


    沈傑搖頭道:“從前一直在白鹿山,但三年前就憑空消失了,白鹿山那屋子也隻剩下殘骸。若非如此,三年可以少死很多人。”


    林潛道:“你是如何知道他的?”


    沈傑道:“有人讓我去殺了他,但我沒找到。”


    此時一片寂靜,原本清淨的古橋河畔,已經多了三具屍體。


    林潛默然,他終於知道沈傑說的九死一生指的什麽。其實連一線生機都稱不上。


    這種有了希望又再次絕望的滋味,實在叫人難受。


    就在這時,遠遠的突然傳來一個林潛熟悉的聲音。


    “妙手醫聖,我知道在哪裏!”


    隻見古橋對岸,突然走來一位身穿紫衣的公子,他雖臉上帶著笑意,但手上的竹扇已經斷成了兩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嘯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洋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洋酥並收藏劍嘯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