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了白雲城開始,一路上山經過三重關隘,那長蛇穀,悍關匪,還有最後的白雲洞天,都不是順順當當,原本隻需要一塊有客牌就能解決的事情,全變得險象環生。


    那最讓人感到古怪的事情,莫過於還未到南天劍宮,卻率先見到了劍宮的劍主。


    梁昕雲微皺眉,目光落在這個渾身上下遍體鱗傷,隻有一股不屈服的氣吊著的枯麵人,疑問道:“有什麽憑證?”


    上官龍陽聞言一愣,隨即苦笑。


    當了堂堂劍主大半輩子,從他及冠那年開始,幾乎人人就知曉,以他的卓越天賦與身份背景,早就是內定的下一任劍主,人人見他不說禮拜,起碼也得恭敬的喊一聲小劍主。


    憑證?要什麽憑證?他上官龍陽這個人站在那裏,就是最好的憑證!


    隻不過,那是在曾經的南天劍宮,如今的劍宮早已經天翻地覆,不然他也不會被關在幻雲大陣中,受到三十六柄翻雲劍,七十二柄覆雲劍的劍氣折磨,成了如今這般半死不活的樣子。


    上官龍陽麵色古怪,他還真拿不出什麽能夠證實自己身份的物件來,別說劍主的腰牌早就被人搜刮了去,看他現在的穿著打扮,渾身一件血衣,身上甚至連一錠紋銀都沒有,什麽都拿不出來。


    見枯麵人不說話,梁昕雲拿不定主意,她再次從頭到尾掃視麵前的這位枯木人,打量著沒有感覺到什麽煞氣,不像是某些窮凶極惡的魔頭,但誰知道此人是不是在掩蓋呢,偽裝的魔頭可要比那些光明磊落的壞人更可怕。


    小道童孫玉山先前第一次見到那白雲洞天內一波又一波暗劍襲來,他就差不多嚇破了膽,但是礙於在小葡萄的麵前,他還是要強裝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氣度,擋在小葡萄跟前。


    但他心底卻是害怕死了,生怕那不知道從哪裏飛出來的一劍,就會把自己身體刺穿。


    做捧劍道童七八年,卻不過是背著劍在門口玩兒,偶爾還偷個懶睡覺,或者看熱鬧,今日才知道原來劍是很嚇人的一個東西。


    當他第一眼瞧見幻雲大陣這般傳說中的陣法,心中的震撼就更不用說了,那密密麻麻的飛劍削在人的筋骨上,足有十丈來長的幽寒鐵索,宛若巨蛇一樣將人緊緊捆綁住,那地上的玉石棱鏡,照耀的宛若仙宮般璀璨,但這裏的酷刑卻讓人感覺穿越到了無間地獄。


    但居然有人能硬生生扛下來!


    小道童孫玉山偷瞄了上官龍陽一眼,他不僅不會覺著此人是個窮凶極惡被關押在這裏的魔頭,反而覺著此人是修為通天,與凡塵人物一點不相幹的老神仙。


    自己什麽時候,也能這樣仙姿渺渺,揮劍如雲如雨?


    他想了一下,便知道自己恐怕一輩子都難達到,頓時愁眉苦臉起來。不過,他知道自己的大師兄在未來的某天一定可以做到,到時候讓他教自己幾手功夫,嘿嘿,不說如枯麵人這般雄偉霸氣,在小姑娘麵前炫耀幾手應該是輕輕鬆鬆的吧?


    孫玉山瞄了眼邊上的小葡萄,發現小葡萄也緊緊盯著那上官龍陽,眼中充滿警惕和畏懼。


    他笑了笑搖搖頭,男人與女人終究還是不一樣的,他看到的是那人徒手擋劍氣吞山河的大氣魄,但小葡萄心中想的,也許和梁昕雲一樣,是為何此人會被關押在此。


    上官龍陽逃出生天,他閉氣調息了一會,他的身上又流出了一片髒兮兮的血汙。但當他再次默念玄功的


    時候,身上卻好像有火在燃燒,將那肮髒的汙垢如蒸汽般蒸發了,看的小道童是嘖嘖驚歎。


    枯麵人不再枯麵,他那一開始如黃紙樹皮般的臉,終於恢複了一絲血色,但依舊布滿憔悴與虛弱。


    上官龍陽對準梁昕雲一拱手,誠心道:“老夫能得救,多虧了幾位小友,還未請教幾位的名字?為何來我南天劍宮?”


    梁昕雲未曾開口,但她身後的小道童已然興奮道:“老仙人,我們來自絕意宗!”


    他話剛一出口,頓時就暗自惱怒,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大師兄專門在出行之前提醒過他,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不斷關鍵時刻千萬不要自報家門,不然指不定遇到什麽仇家?最好隨口一說什麽遠遊,就糊弄過去了。


    梁昕雲狠狠瞪了孫玉山一眼,恨不得將他揪過來扯耳朵打屁股,這個上官龍陽身份不明,怎能隨意告訴他自己的來曆呢?


    就是吳亮與吳心明,此前他們也是全瞞著的。


    當然這也怪不得小道童,畢竟是小孩兒的心性,哪能有什麽城府,在經曆了驚心動魄的幻雲大陣,心中的提防一時間全都忘了個幹幹淨淨。


    果然,不僅僅是上官龍陽,便是那吳亮與吳心明,此刻也聞聲突然轉過頭來,驚訝的朝他們看去。


    “什麽?你們來自絕意宗?”


    梁昕雲聽他的語氣,心中微微有些懷疑,但她臉上並不顯露,輕聲道:“怎麽,吳公子也聽說過?”


    吳亮頓時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摸了摸腦袋,笑著道:“是聽說過,那不是吳越最出名的劍宗嘛,即使是在青州也有所耳聞。”


    這個時候,上官龍陽看了梁昕雲一眼,似乎是發現了什麽,他忽然道:“你來自絕意宗……莫非姑娘你姓梁?”


    梁昕雲驚訝的抬起頭,問道:“你怎麽知道?”


    上官龍陽微笑不語,隨即他想了想,說道:“倘若是這樣,那便有能夠證實我身份的東西在了。”


    他目光斜向梁昕雲的腰間,道:“女娃,你身上一定有一塊令牌,那是我劍宮送出去,給你們絕意宗的劍宮有客牌,你看看,如果沒有被人調換的話,在最下角應該有個龍字,老夫上官龍陽的龍。”


    梁昕雲重新將有客牌掏出,果然在最下角看到了一個龍字。


    “原來你真的是南天劍宮的劍主!他們怎會將你關在幻雲大陣裏邊?那如今在南天劍宮執掌的又是誰?”


    梁昕雲一口氣問了不少問題,也許是事情得知的太驚訝,讓她對目前的局勢一頭霧水。


    “難道是,那來自青州玄桑山的吾姓劍修已經攻殺上來了?”


    上官龍陽搖頭,冷笑道:“倘若真是劍修的爭鬥,我上官龍陽與南天劍宮倒也輸得起!隻可惜,還沒那個機會,我南天劍宮就已經被窩裏反,徹底葬送了大好的基業?”


    “是叛徒?”


    上官龍陽憤恨道:“一群狼子野心的東西,可恨我一直待他們不薄,絕想不到他們會下毒來謀害我!”


    “那如今的劍宮,豈不是很不太平?小姐……我們還是下山去吧?”小道童孫玉山聽他們說話,頓時心中有些慌亂,急急出聲提醒,不希望梁昕雲卷入這場爭鬥。


    或者說,他們返回白雲城,等待與林潛,降煞子師叔回合後,


    再上山。


    上官龍陽聞言,神色沒來由的暗淡了幾分,沉默不語。


    梁昕雲狠狠瞪了小道童一眼,道:“前輩,你不要聽他瞎說,既然我父親讓我們來這裏,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們都願意幫忙。”


    上官龍陽感激道:“好孩子……謝謝你!”


    但他頓了頓,又歎氣道:“但是……也許這個孩子說的對,現在的劍宮,真不一定是你們能夠插手的。還是讓我這個劍主來麵對吧”


    “劍宮如今怎麽樣了?”


    上官龍陽道:“他們雖然關押了我,但一定暫時不敢泄露風聲,頂多是謊稱我生病閉關。現在的劍宮,掌握在該死的常淵手中,和他聯係的還有幾個長老,要不是他們一同犯難,我也不會……”


    不過他又歎了口氣道:“但那些普通弟子,他們之所以沒有反應,應該還被蒙在鼓裏。不然一定回來解救我……劍宮這點凝聚力還是有的。”


    “事情還不是特別糟糕。”


    梁昕雲安慰一聲,她逐漸冷靜下來,分析道:“能夠在這關鍵的時期,做出這樣的決策,絕非一人所謀劃,我猜想一定有勢力與其裏應外合!”


    上官龍陽點頭,對梁昕雲露出讚賞之色,道:“不愧是那人的女兒,你說的一點不錯。”


    他修為已恢複了三成,從那可怕的幻雲大陣中脫身出來,這位南天劍宮劍主再次展示了他驚人的底蘊,短短數息,他口中已經能夠噴薄雲霧,呼吸吐納出濁氣。


    上官龍陽站起身,對著那山下的兩道關隘說道:“長蛇穀也許是最晚遭難的,但我猜想悍關匪中的人馬已被調換,為的就是籠絡外邊的人。”


    “我們行動要趕快,趁他們還沒有完全掌握劍宮。”


    上官龍陽忽然抬頭,問道:“現在是什麽日子,我想知道我在裏邊被關押了多長時間。”


    幻雲大陣中遍布劍光與玉石棱鏡的閃光,而白雲洞天內卻是漆黑一片,被關押的人要遭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折磨,他們根本無從得知外邊的時間。


    梁昕雲將現在的日子告訴他,上官龍陽歎氣道:“果然,已經有十天光景了。”


    從被關押在幻雲大陣的那一刻起,作為劍主的上官龍陽知曉劍氣侵襲的時間間隔為半個時辰,每次遭受折磨,他就偷偷以指力在地上刻下一道痕跡,在那種分不清日月黑白的情況下,最後算出的結果居然也隻相差了一天。


    “不知道在我關押的這段時間裏,常淵他們有什麽動作,和其他勢力是否有聯絡,這一點十分關鍵。”


    他的目光投向那日暮與青山相互呼應的地方,喃喃道:“具體事宜,也隻有上山才清楚了。”


    吳亮拎著手中的一把破鐵劍,似乎對梁昕雲等人的談話並不在意,而吳心明更是自始至終都沒有瞧那上官龍陽一眼,他緊閉嘴唇望著遠方,好像在體悟剛才幻雲大陣中的劍意。


    “走了!”


    望著小葡萄與梁昕雲與上官龍陽並肩走遠,小道童孫玉山小跑過去,對吳亮與吳心明說道。


    “走吧。”


    吳亮將劍握在手中,猛然一抖,那柄破爛長劍頓時渾身戰栗,從劍尖到劍鋒,在攔腰的位置上斷為兩截,吳亮拿著斷劍,頓感輕盈了不少,他將劍折在腰間,眸光中多了幾分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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