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孫玉山被推倒,憤恨的朝吾亮瞪眼皺眉,可前麵之人壓根兒就沒回頭看他,自然也見不著這神頭鬼臉的表情。


    當然,倘若被看見了,沒準兒吾亮一時興起,那又是一頓挨打。


    其實吾亮也不是脾氣差的人,對於小孩子還是有那麽一份耐心的,就拿那唯一能在他手上撐過二十招的劍道靈童來說話,吾亮不僅沒殺了他,還給足了麵子,任由其誇下海口,十年後再來挑戰。


    對於女子與孩童,他都有著一副大好心腸,有一股天生的溫柔,並非和那些江湖上的劍客等同,渾身上下都是錚錚傲骨,和劍一般淩厲無鈍鋒。


    吾亮之所以對小道童這般不耐煩,其實也沒有辦法,一開始他來到院子裏,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和小道童嬉鬧一番,那小道童大概是因為被吾亮欺騙,一直心中不平,所以每次下手都沒輕沒重,尤其學了上官龍陽傳授的劍術,最好背後偷襲,吾亮每次來到院中,都喜歡給他來那麽一下。


    次數久了,吾亮再有耐心,那也會惱了。


    “小賊吾亮,快來和我正麵過幾招!看我剛學得的神功,你剛才那不算數,那是無恥偷襲……”


    沒理會小道童孫玉山的叫嚷,吾亮徑直破門而入,他沒有再做那紳士風度的敲門,因為這裏不僅沒有人看著,而且也是多此一舉。


    現在的情形,完全就是掌控在他吾亮的手中,梁昕雲說的好聽些是暫住在這間深閨院落,但說的難聽,那就是階下囚。


    南天劍宮中的豐腴婦人長老蘇黎,她的話起初吾亮聽起來覺得太過腥葷,與劍修所行的風格差距太大,但隨著婦人的離去,那些話語卻沒有隨風散去,而是偶爾會在夜夢中,在吾亮的頭腦中回蕩。


    每逢想起來的時候,吾亮的嘴角微微抿起,似乎覺著那聽起來還是挺有意思的,果然女子到了三十的年紀才算是成熟,一朵熟牡丹好像來得更體貼人心,懂得的妙趣細細思來,好像還真挺誘人。


    但他也隻是這般想著,心中知曉底線,一來劍修還是要保持自己的靈台清明,萬不可越過雷池,去踏那癡念,而來梁昕雲已經被吾心明截胡收入囊中,按道理吾亮該喊上一聲嫂子,所以他也不敢胡來。


    推門二人,房中自帶一股幽香,也不知是點了茴香,還是烏沉香,亦或者是蘇合香。


    當然了,說是女子的溫柔體香也未嚐不可,更讓人遐想連篇。


    吾亮對於香味不太敏感,他個人喜歡最清淡的乳香。


    房中的光線並不是很亮,而是顯得有些昏沉,就像是有一股憂傷的情調環繞其中,與房間內那張貼著的福紙,在房梁上和勾欄外掛著的大紅燈籠大相庭徑。


    一名女子呆呆的坐在床鋪上,看不到她的麵龐與神情,因為有一麵紅紗悄悄的攏住了她的容顏。


    她的雙手安靜的垂落在雙腿上,即便是聽到了外邊傳來的聲響,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因為她似乎是知道,自己既然在這裏,任何的抗爭都是徒勞的,她已經成了一具牽線木偶般的存在。


    “梁姑娘,你有些緊張了。”


    吾亮笑嗬嗬的走過來,他的神情十分自然,就好像這間房並非是吾心明與梁昕雲的婚房,而是他自己的房間那樣,他從容且嫻熟的在房中找到了茶壺,給自己沏了一杯茶,是綠葉龍舌蘭,清香撲鼻。


    吾亮一飲而盡,似乎不過癮又再給自己倒了一杯,像他這樣喝茶如喝酒的,倘若給某個喜好品鑒茶品的大家望見了,一定會怒目斥責,拍案高聲呼喝暴殄天物。


    喝罷,吾亮另外拿起一個杯子,往裏邊倒了半壺,然後走到梁昕雲的麵前說道:“坐了這麽久,嘴上幹不?”


    似


    乎是知道梁昕雲不會理睬他,吾亮將杯子放在一邊的茶幾上,說道:“給你放在這了。”


    然後他在房中踱步,自言自語說道:“你這樣的大家閨秀啊,就是需要人伺候著,所以才慣出來的這種嬌氣,對人不理不睬的,明明已經當了階下囚,卻好像還是高高在上,仿佛要人求著你才行。”


    “女子要富養沒錯,可這種冷冰冰又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卻會在江湖上吃盡苦頭,倒不如那些女子豪俠……怎麽說來著,對了女漢子,來的更安全,也更好相處。”


    “可惜嘍,某人和你一樣,甚至更加冰冷不好相處,不然我吾某人如此之良才,又怎地到現在還是一個孑然一身的下場。”


    吾亮忽然伸出手,毫不客氣的放在了梁昕雲的手上,摸了摸梁昕雲溫熱的手掌,笑道:“梁姑娘你手心出汗了,我說了不必太緊張,雖然吾心明他不在這裏,但我吾亮也不至於趁人之危。”


    但想到梁昕雲之所以待在這裏,受人約束,甚至還要以紅紗覆麵,才能避開那些浮世教中人不善的目光,其實也是因為他的趁人之危,欺瞞了這個初入江湖又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


    雖然年紀差不多,但論道江湖閱曆,在吾亮的麵前,梁昕雲可就算是一個小丫頭片子了。


    手指輕拂過梁昕雲的青蔥手指,吾亮能夠明顯感受到女子全身的微顫,似乎在紅紗之下,女子的臉上已經有了慍怒,隻是沒有發作。


    吾亮突發奇想,覺得也許自己可以再大膽一下,於是便將手往梁昕雲的細腰上摟去。


    但突然他神色驟然一變,捂住自己的手指疼痛的大叫,梁昕雲忍無可忍,出手一指劍氣割在吾亮的手心,而且是全力施展。


    因為她知曉吾亮有著吞劍秘術,這劍氣傷不了他,卻足夠讓他吃痛。


    吾亮小聲叫囂著四處蹦跳,他嘴裏嘀咕道:“隻是想看看姑娘睡著時候,是否還是將那細雲軟劍纏繞在腰間,這也不讓看啊!”


    紅紗微顫,紅衣忽然一動,一股劍氣又是貼著地麵滾滾刺向吾亮,雖然紅紗遮住了眼睛,但這麽近的距離,聽聲辯位卻還是不難。


    吾亮這次學聰明,乖乖的倒在地上一個翻滾,躲過了那道激射而出的劍氣,他口中嘖嘖感歎道:“越凶越好,等到成婚的那天,再變成乖順的小綿羊可就有意思了。”


    但他所說的成婚,卻不是在三日之後,因為他心中無比清楚那一場婚禮的目的,這隻是一個噱頭,既能夠保住眼前這個有趣的女子不死,又能釣上一條大魚上鉤。


    過了一會兒,吾亮見眼前的女子略微平靜,再次膽大了些,身子悄悄往床沿挪了挪,最後一屁股坐在了梁昕雲的邊上,緊接著他就感受到床沿震動,身側傳來一股實質般的殺氣。


    吾亮連忙解釋道:“梁姑娘別誤會,我隻是走著累了,找個地方坐著歇歇,絕不會動手動腳。”


    “茶幾邊上不能坐?”


    麵對這個冰山美人這麽久,終於開口對自己說了這麽一句,雖然還是生硬的語氣,但吾亮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道:“茶幾太遠了麽,剛剛腳上被梁姑娘的劍氣所傷,實在是走不動路了。”


    梁昕雲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吾亮坐在梁昕雲的邊上,兩人之間的間隔不過十寸,甚至有股溫熱且淡淡的女子幽香就能飄到他的身前,但吾亮當真按照約定那樣,雙手工整的放在膝蓋上,沒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其實他的頭腦中,此刻想著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眼前那紅紗掩麵,頗有讓人掀開一睹芳顏衝動的女子,他是在想,為何自己走進這個屋子的時候,總是莫名的想要挑逗梁昕雲,惹怒後最後還是自己吃苦頭。


    也許這樣的女子才有靈性吧,自從上次在風涯上見到了那個身材嬌小但胸前的巍峨壯觀卻可以縫隙夾住翡翠的女弟子,他本是好著心中教其學劍,但後來所有南天劍宮的女弟子見到他,無一不是望風而逃。


    吾亮心中也在詫異,他覺著自己行事頗有風度,並沒有任何唐突的地方。


    實在是無趣!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至於梁昕雲,吾亮想了又想,心中終於冒出一個答案,或許此女子的冷若冰霜和在他心中的那位太過相像,因此挑逗梁昕雲就有一種讓他距離自己心中的那位有接近了一步的感覺。


    “今日……又是逢不到敵手,一個能過招的都沒有。”


    “那些說是從天下各地來的高手劍修,沒想到真正能入眼的卻根本是寥寥無幾,那些個沽名釣譽的劍修,拿出來簡直是丟劍修的臉麵,死了才算好。”


    吾亮在梁昕雲的麵前大發感慨,也不知是真的有感而發,還是單純為了炫耀。


    梁昕雲道:“你會敗給林潛。”


    吾亮輕笑道:“這麽說,那你也太低看了我,也高看了你的那個心上人。連你們絕意宗的神劍涯望現在都落入了我的手裏,你覺得他還有什麽資格和我比劍?單論功力境界,甚至他都比不上前幾日登山的關中劍修。”


    梁昕雲隻是又重複了一句:“你會敗在他手裏。”


    吾亮又說道:“上次隻是告訴你,那些從不周山趕回來的魔教弟子在林潛與降煞子手中奪來絕意宗的涯望,但最後兩人僥幸沒死,逃入了不周山的腹地禁區,當初在老瘋子院落中一戰,那林潛確實有些天賦,突破二品境界後,未入一品卻有了一顆先天無上劍胎。”


    梁昕雲默不作聲,隻是在紅紗之下,她的臉色忽然紅潤,眼中露出了一絲希望。


    但聽那吾亮繼續道:“隻不過,最後他們二人還是被逼上絕路,你降煞子師叔生死不明,但那林潛卻在浮世教大批人馬的帶領下,由著那浮世教長老親自出手,無奈隻能自碎神胎功力全廢,最後墜入一個古菩提樹下的深淵洞穴,到現在了無音訊。”


    吾亮嘖嘖感歎,卻是出於真心,他說道:“倘若林潛的劍胎不碎,倒是真有可能當我的對手,與我的吞劍術一樣不凡。隻可惜這樣一個大好前途的劍修,卻被浮世教給毀了,就是能僥幸活下來,也淪落為凡人了吧。”


    “他是沒有膽氣再來南天劍宮露麵的。”吾亮望著梁昕雲深深說了一句。


    他能夠感受到身邊的女子紅衣忽然渾身一顫,刹那間就像心中的什麽東西被擊碎了,吾亮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將這裏安靜地留給眼前的女子,然後一個人默然走了出去。


    路過門外的時候,被小道童狠狠地瞥了一眼,肆意譏諷道:“怎樣,被我大師姐趕出來了吧?”


    吾亮溫和著臉龐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後者頓時如遭雷擊,感覺全身上下的經脈都在震顫,一臉有苦說不出的表情。


    吾亮笑著道:“是趕出來了,所以現在我要找個人撒撒氣。”


    “別……吾大哥,我錯了……”小道童立馬認慫。


    吾亮大笑一聲離開,其實他是來找吾心明的,既然他不在,吾亮也就不逗留了。


    留下梁昕雲一人在房中,她忽然就變得眼神空洞,想到了吾亮口中說的先天劍胎,本是天下少有罕見的天賦,卻被浮世教人給逼碎了,這是多大的委屈。


    相當於從天上墜落人間,如此巨大的反差,就算是林潛能活下來,他又能走出這件事的陰影嗎?自己一直所期待的,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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