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比自己好,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臉皮也是能夠拿來比的麽?


    小豪不禁感到好奇又好笑,這鬥笠人所說的,與自己相像的人物,究竟是怎樣不要臉皮的。他也是為了心儀的女子,渾身帶著一曲愁腸?


    他不禁詢問道:“那個人……也和我一般?他後來是什麽結果?”


    鬥笠人談到故鄉的人,似乎是回想到了自己的往事,不知不覺眉梢上就掛上了一縷笑意,也讓小豪忽然感到自己身邊的氣氛暫且緩和了些。


    “那個年輕的小子喚作江年,和你差不多年紀吧,不過這小子比你要來的主動,不管那師妹是否熟悉他,先上去亂拍一通馬屁,再送上鮮花糕點,最後在人家耳邊一直默念自己的名字,這樣豈非還會怕記不住名字嘛。”


    說著,鬥笠客忽然自顧自笑了幾聲。


    “那他最後成功了嗎?”小豪小聲問道,倘若與自己相像的家夥這種做法奏效了,他覺著自己也能嚐試一下。


    鬥笠人搖了搖頭,“那師妹心中倒是記下了他的名字,印象深刻,不過卻不是往好處,而是覺著他粘人。”


    小豪頓時沒忍住笑了出來,敢情那家夥比自己還要淒慘呐,好歹自己心中還能存一個念想,但這家夥卻是連念想都不能存了,完全被打入了冷宮。這被人討厭的話,以後了路怕是很難走了。


    “師侄最後找我幫忙,以一頓鮮魚宴請,不過可惜錯過了。”


    小豪心中覺著那人很傻,但細細思量過後,有兩個字眼卻再次讓他的心頭一跳,眼前這位鬥笠人所提及的二字,乃是師侄,那就證明了此人的輩分極大,再加上其精純的功力,足見此人身份不同尋常。


    雖然目前看來對自己沒有謀害的意圖,但也許真的就像自己講的那樣,那隻是因為他的資質與地位在南天劍宮中太過平庸,看不上眼,不過對於南天劍宮倒就不一定了。


    到底還是生活了接近十年的宗門,就算隻是為了那每個月的貢錢,小豪也該再上心一下。


    他兀自轉身,將那飯盒重新拾起然後裝在木箱中,然後鼓起勇氣抬頭問道:“你一路跟蹤我,甚至還要在中途釋放出自己的氣機,來護住我的性命,可不是單純來與我嘮嗑的吧?”


    鬥笠客聞言,手指向上推了推自己的鬥笠,那帽簷剛好架在鼻梁上,如刀削一般的側臉看著小豪神色一呆,莫名的錯覺讓他感覺眼前的這個人年紀似乎也不是很大。


    但他立即又想到,在南天劍宮的長老曾說過,但凡是隻要將內力精通到一定境界,就可以駐顏有術,剔除歲月在自己臉上留下的痕跡,所以在江湖上看到那年過半百的老者,尚且還能靠運氣賭那麽一賭,但遇上風度翩翩少年模樣的,十之八九是修煉成精的老怪物。


    望了眼天邊的月色,高高懸掛在空中的一攏彎月,尚未落在梧桐枝頭,星光暗淡,距離那夜深人靜的午夜時分,似乎還有一會兒功夫。


    那鬥笠人忽然咳嗽了幾聲,將自己的聲音壓的很低,巧用內勁在喉嚨中鼓蕩,讓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到了鮐背之年的老人,低聲道:“其實……一直跟著你,是想和你結下一個善緣。”


    “啊?”小豪登時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這種隻有在書本中才能碰到的異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一時間滿臉疑惑。


    那鬥笠人似乎看出來其心中的疑惑,搖了搖頭,道:“若非我


    與老友有個賭約,想驗證那資質平庸之輩,究竟能否在後天努力下成為經世濟民之才,哪能便宜到你這個資質卑劣的小子?”


    眼前的這個鬥笠人,當然月夜孤身上劍宮的林潛了,出乎他的意料,南天劍宮在宮門前尋夜的弟子少的可憐,一共就隻有幾個人影,其中一半還在偷工減料,到了夜晚便偷摸摸溜下山去。


    林潛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竄入了南天劍宮之內,外界傳言的那要入劍宮必須得沿路闖過的三道關隘:長蛇穀,悍關匪,白雲洞天,此刻全都形同虛設,這一路上唯一的最大阻礙,便是那登山的垂直上雲霄十裏石階,不過林潛涅槃法傍身,這一點路途也是難不倒他的了。


    潛入劍宮,林潛感應敏銳,頓時察覺到在南天劍宮之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黑霧,普通弟子後知後覺,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來如今的劍宮已經變了天,表麵上宮主還是上官龍陽,其實真正已經掌握在浮世教的手中,四百名弟子更是未入夜便齊齊躲到住房內,各路宮殿空曠沉悶的嚇人。


    而那孑然獨立,單手提著一個木箱,獨自在各宮殿內穿梭的小豪,自然是一下子就被林潛盯住了,他需要以小豪為突破口,幫助他了解到南天劍宮目前的狀況,還有梁昕雲,小葡萄,小道童三人目前被囚禁在何處。


    不過,聽小豪講述了他的遭遇,林潛忽然心有所感,一開始想起的是兩人有相通之處的江年,當初說好與他一起吃魚徹夜談心,誰想到一別就是大半年的功夫,也算是一場遺憾。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並非欺騙,而是確有實事。


    在前往白雲城的途中,不知曉前方會發生何種變故,杞人憂天的事情自然是多餘的,在客棧住宿歇息,那在清水鎮上發生的驚天動地的事情,自然是成了飯後談資。


    範威到底該不該死?


    他這種資質不足,卻想著靠後天手段來彌補的做法,本身是沒有錯的,隻是錯在傷天害理自作自受。


    阿塵作為曾經踏入過天人境的修士,即便升入那個境界的時間不長隻有一個時辰,但他得到的感悟,卻足以成為林潛在成長道路上的指明燈,因此林潛也是虛心求教的。


    天人感應,阿塵以為,越到了後邊境界越往上走,便越離不開因果際緣四字。


    凡每做一事,都有因有果。一切都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就像他阿塵乃是仙人麵,心念所至便可一念天人,為的就是守住與陳鬱的這份良緣,所以範威如何做都是徒勞,所以才會有林潛恰巧經過清水鎮,入駐尋欣客棧。


    上天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凡是有超世之才者,注定了不平凡,也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也。


    而那些碌碌平凡之輩,或許一輩子不見得要遭遇什麽大災大難,也不用肩抗如何重擔,生活可能平淡和順,但要想在江湖上闖蕩出一番風浪,就很難了。


    但林潛卻以為,成道不僅在才還在誌氣,有誌者事竟成。即便是天賦落後,靠著後天的誌氣還是能夠有一番成就的。


    兩人的觀點產生了分歧。


    所以眼前的小豪,便是林潛想要賭上一賭的人。


    小豪聽見了鬥笠人譏諷的話語,不怒反喜,倘若要結下善緣,那基本都是天資良慧的人物,哪裏輪得到他?但是摸不定那些古怪人物的奇怪癖好脾性,如果說是賭注的話,倒是有可能讓自己踩到了狗屎運。


    小豪笑著連連哈腰點頭。


    林潛皺


    眉,繼續壓低了聲音說道:“但在結善緣之前,還要問你一些事情,倘若你的性格作風與老夫相差甚遠,對不上老夫的脾氣,那也是免談的。”


    小豪嘿嘿附和著說道:“這個是自然。”但他心底卻早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論如何一定要管住了自己的嘴,武功天賦差些也就算了,但察言觀色的識人本事倘若再丟人,那他還不如找一麵牆一頭撞死自己算了,他決意走一步看一步說話,貼上老者的喜好。


    林潛大略的問了問小豪的身世,何年何月來劍宗,然後出其不意地掠過這些小豪仔細紛說的事情,轉問他最近在南天劍宮中是否注意到什麽事項,有無特別的事情。


    小豪自以為這是在考驗自己的觀察力與對宗門的忠心,他心中早有一計,便學著當日首席弟子李叮咚的模樣,昂首抬頭麵露憂愁之色,將吾亮在南天劍宮肆意非為,外來的魔教客卿在劍宮濫殺無辜的事情大肆說了一通,最後麵有堅毅,神情慨歎道。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修行……還是和自己比。與天爭,與己爭。”


    他兀自在鬥笠人麵前拍了拍胸脯,神情露出一抹哀傷,歎息道:“若不是我小豪天賦低微,想為宗門獻身的一腔熱血未熄,望斷秋水仍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可惜可歎。”


    林潛並未聽他慨歎連連,隻是聽小豪的話,一直在沉思。


    浮世教的人,聽小豪那麽一說,似乎來到南天劍宮的也隻有幾十人,雖然說那些魔頭功力高深,放在何處都能稱霸一方,每個都極其凶險,聚集到一處足夠將小小的一座南天劍宮顛覆。


    不過,卻並未出現那種能夠一手遮天的人物。


    比如浮世教的教主,或者是左右使者,類似於薛銅魚這樣能夠凝聚人心的領軍人物。這裏目前安排上的陣仗,甚至還不比在不周山上的布置,當初為了奪涯望與劍膽石,浮世教派來的殺手幾乎遍布整個不周山山脈,各處暗藏殺機,步步都是死穴。


    按道理在南天劍宮那整個天下都包含在內的劍道比試,浮世教為了爭一個出世的名頭,該萬分重視才對,怎的就派遣這些人馬?


    薛銅魚等骨幹沒有現身,到底是因為突發什麽變故,導致他們不能按時來到,還是浮世教以為那吾亮有了涯望,幾乎是鎖定了劍冠名號,一切都無需擔心,所以輕視?


    小豪說完怔怔的看著林潛,鬥笠人沒有說話,他心中忐忑,生怕自己說錯了某個字眼,錯過了這份天大的機緣。


    林潛指了指地上的木箱,問道:“這是為了什麽?今夜這一趟冒險獨行,這差事怎麽會落在你手裏?”


    小豪便將李叮咚的事情再說了一遍。說罷,他期待的望著眼前人,兩眼巴巴,似乎就在說那兩個字:“善緣。”


    林潛聽聞此言,眼中露出精光,他沒想到自己運氣如此之好,眼前的小豪,居然是被首席弟子李叮咚派往春閣院送飯的,而春閣院張燈結彩,靜謐祥和,是南天劍宮為後三天婚禮籌備的婚房。


    顯而易知的,梁昕雲,小葡萄,小道童三人,就被封藏在院子裏,林潛甚至心中在想,是不是可以打破他先前的計劃,提前出手,或許可以直接將三人救出,如此便再沒有後顧之憂了。


    林潛搓了搓手,笑道:“很實誠,甚合老夫心意,現在命你閉上眼睛,雙手抱在胸前,轉過身去走五十步,就能見到善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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