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前,瘋三平隨師兄狂哲遠赴瀘州,奉絕情山莊之命,協同剿滅焚天教。瘋三平當時武功雖然出眾,但是依然深受重傷,若不是狂哲拚死保護,他早已不在人世。今日所見他臉上的那記刀疤,便是當年大戰留下的痕跡。


    當年為了保護瘋三平,狂哲誤打誤撞之下,竟誤入焚天教禁地血池,於是才有瘋三平搜獲魔刀的機緣。可惜,焚天教被付之一炬,當日的焚天教高手大多慘死當場,這魔刀的來曆已然難以得知。但是當日,鑄劍山莊青空子卻斷言此刀大凶,鑄劍過程中必然有活人被生生投入鑄劍池,加之又在焚天教血池之中浸淫多年,因此內蘊無上煞氣。青空子在世時曾多次建議毀滅此刀,卻被絕情山莊莊主絕滅老人否決,同時狂哲也極力擔保,瘋三平這才幸運獲得這般異寶。


    得刀之後的瘋三平雖然性格迥異,但是好在一直有狂哲壓製,所幸也並未濫殺無辜,不過出手卻異常狠辣,一改往日溫良的風格。若是魔刀染血,敵手則往往慘死,支離破碎之景慘不忍睹,因此江湖才冠以“魔刀”之稱。自狂哲消失,瘋三平曾一度陷入癲狂,在江湖上整整尋找了近十年,所到之處,總是卷起一陣腥風血雨,這也成為他日後被霸刀門開革的一大原因。


    今日的瘋三平早已經人刀合一,魔刀染血後,瘋三平宛如一尊煞血魔神,雙目血紅地盯住了凡,那模樣分明是一頭野獸,嘴裏甚至還不住地喘著粗氣。


    “阿彌陀佛,魔刀果然名不虛傳,瘋施主如今距離入魔已是一線之隔,何不放下魔刀,回頭是岸!”


    了凡吟誦佛號,四周頓時彌漫著“回頭是岸”的聲音,那聲音好似天外梵音,內涵佛門降魔真氣,不斷地衝擊著在場的所有人,眾人隻覺得心中和煦,如沐春風,殺意頓消,果然是佛門絕技。


    這宛如春風的聲音在瘋三平聽來,卻是莫大的毒藥。每一字灌入耳內,他便覺得五髒六腑都在跟隨震蕩,眼神之中的血色逐漸暗淡,體內贏蕩的真氣也逐漸消弭,手中的魔刀居然也有隱隱握不住的感覺,心中甚至升起一股奇異的想法,竟然萌生出將魔刀扔下的衝動!


    這般念頭一出,瘋三平心中便立時知道不好,他這一生幾乎少有和少林派高手交戰的經曆,雖然少林“伏魔瓊音”威震宇內,是化解魔性和殺氣的無上法門,但是真正修煉有成者根本寥寥無幾。況且修煉這套功法對資質武功均有極高要求,所修行者往往是佛門得道高僧,這些人早已享譽江湖,平日極少和人動手,外界對於這套功法向來隻有傳說,極少有人了解其中內情。


    瘋三平今日得見,已是大駭平生,他暗忖既然是“音”,勢必和耳朵有關,於是急忙運轉真氣,用真氣罩住雙耳,那股趨之不散的梵音終於削弱了幾分,但是卻仍然如鯁在喉,令他無法全神貫注,心浮氣躁之下,體內的殺意竟然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些。


    所謂魔刀,自然要求持刀者身入魔道,否則魔刀的威力也將大打折扣。眼見自己雙目逐漸清澈,胸中的戾氣逐漸消散,瘋三平知道,若不再想辦法,失去了魔刀的助力,自己絕不是了凡的對手。可是這梵音無孔不入,真氣貫耳後依然難以斷絕,可是若自絕雙耳,日後恐怕再難恢複,如此豈不是要淪為半個廢人?


    想到這裏,瘋三平目光中怨毒陡升,暗罵了凡這武功實在惡毒,卻沒想到,其實這“伏魔瓊音”並無傷人的效果,隻是以佛門大法化解戾氣而已,隻要丟棄魔刀,一切自然無恙,但是瘋三平此時早已經人刀合一,放棄魔刀等同於放棄生命,如何能夠做到。雖然這些年,他早已察覺心中殺意常常無法控製,嗜殺的性格與日俱現,正如了凡所說,入魔對於他來說,不過就隻是臨門一腳的差距罷了,但是魔刀卻絕不可失。


    “了凡和尚,本座當真有些佩服你了!如今,是你逼我的!”


    瘋三平不再猶豫,右手使勁抓穩魔刀,左手快如閃電,忽然再全身上下連續點出數指,每一指點出,他的麵上便麵露一絲猙獰的痛苦,臉色也變得慘白,額頭/手臂/項脖處青筋暴現,連聲音也變得極為嘶啞凝重:“你想降魔,本座如今便入魔看看!”


    話音一落,瘋三平周身的皮膚頓時變得鮮紅,體表的血管盡數爆裂,裸露的皮膚呈現出妖異的血紅,那雙眼睛瞬間便綻放出無窮的紅芒,宛如一尊阿修羅殺神,極為恐怖。


    “天魔大法?!”霸刀門中尚有其他人參與過當年剿滅焚天教的戰役,這天魔大法原本是焚天教不傳之秘,當年一役過後,這功法已經在江湖失傳,沒想到今日又重現江湖,呂長老見了凡依然老僧入定,並不打算製敵以先,當下捂著胸口,不禁出聲提醒道:“大師,小心!”


    了凡仍然催動真氣,維持梵音,絲毫沒有其他動作。在他看來,縱然是真阿修羅駕到,在“伏魔瓊音”之下,最終也會淪為失去戰力的凡人。


    可是誰曾料想,施展“天魔大法”後的瘋三平,全身上下鮮血迸裂,早已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麻木的軀體中,隻有一顆化身修羅的心髒,仍然在強烈跳動,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


    “殺!殺!殺!“瘋三平喃喃自語,完全赤紅的雙眼,此刻已經徹底鎖定住了凡和尚。隻見他緩緩向前走去,不再受任何影響,隻是邁出的每一步都異常緩慢。


    了凡大吃一驚,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如當年焚天教、厚土教等魔教入魔高手,在這“伏魔瓊音”下均隻能束手就擒,可是如今竟然無法奈何瘋三平。危急時刻,了凡當機立斷,故技重施,一邊繼續催持梵音,又一次使出密宗大手印,一口氣拍出一十八掌,掌力長虹貫日,直取瘋三平首級,再不留任何餘地。


    掌力襲來,瘋三平不閃不躲,隻是駕住魔刀,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托住刀身,以刀身作盾,硬生生接住了這一十八記掌力。每一記掌力擊出,瘋三平的身形都隻是輕輕一頓,然後便繼續向前。


    縱然大手印神功可以前後疊加,也隻是讓他的身子微微一滯而已,根本無法阻攔他前進的步伐。片刻間,瘋三平已經逼近,了凡撤了梵音,身子一轉,隔空抓起地上那根長棍,緊緊握在手中,棍頭直指瘋三平,如臨大敵,再不發一言,目光滿是凝重。


    梵音一去,瘋三平忽然一愣,停在了原地。數秒之後,他狂叫一聲,陡然躍入高空,雙手緊握魔刀,頓時漫天的空氣似乎瞬間凝固,一道數米長的刀罡驟然外化在魔刀刀鋒之外,一股凝重如水的殺氣壓得在場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這一刀,灌注了瘋三平所有的氣勁,長刀所向,赫然是要將了凡劈成兩半。


    了凡不敢言語,同樣將真氣灌入長棍之中,雙手握棍之處已經通紅,棍身上隱隱有熱氣騰起,他屈著身子,雙膝微曲,右足一扭,腰身猛然一轉,左臂上筋肉暴漲,頓時左袖爆裂,露出一副橫練的筋肉。


    隻聽他怒喝一聲,左手緊握棍身,身子一轉,直接將長棍當作暗器猛然擲向半空。那長棍重達百斤,此刻被了凡全力扔出,宛如一枚炮彈,直射瘋三平。


    一招之後,了凡仍不放心,身形頓時回複,仍然屈膝站在原地。此時,他雙掌赤紅,宛然如燃燒一般,額頭上同樣青筋畢露,刹那間已運氣完畢,雙掌驟然對著瘋三平急速拍出,兩團炙熱的掌力如蒼龍出海,迎向瘋三平,這一手赫然是密宗絕學“烈火掌”。


    瘋三平人在空中,見長棍來襲,卻渾然不懼,來勢不減半分。魔刀的刀罡驟然與長棍相接,發出銳利的爆鳴,炫目的火花在刀棍間閃耀。可是下一刻,那長棍卻轟的一聲,裂成兩截,直接掉落在地上,終究難以抵擋魔刀的凶威。


    可是刀勢被長棍一擋,已略有緩解,魔刀刀罡幾乎消失大半,但是長刀上的殺氣卻依然凝重,灌注全力一擊的魔刀,豈能如此輕易地被化解。


    長棍無功而返,了凡卻並不驚訝。這長棍本就是虛招,烈火掌力才是他真正的殺手鐧,但是究竟是否能夠擋住瘋三平,了凡也並無把握。此刻他額頭已經見汗,氣息也略微淩亂,雙目灼灼等待著這刀掌相接的結果,在場所有人也屏住了呼吸,時間在這一刹那仿佛被無限地拉長。


    兩團赤紅真氣迎空而上,魔刀則攜萬鈞之力從天而降,烏黑的刀芒和赤紅色的掌氣相接,瘋三平的下墜之勢驟然停止,整個人仿佛被釘在了空中。他麵露猙獰,想要繼續完整地劈下這一刀,可是烈火掌力卻煎熬著他的軀體,連帶魔刀此刻也炙熱無比,騰起無數熱氣,使得他握刀的手竟被燙出呲呲的聲音。


    進退無功,在長棍飛擲和烈火掌力的疊加下,瘋三平這一刀終究無功而返。刀勢已盡,魔刀凶威頓減,瘋三平雖然入魔,但是也知道此刻一擊已不能湊效,於是本能的借助掌力殘威,翻身而起,半空中騰躍了幾圈,向後飄然退了數丈,卻穩穩停住了身形,絲毫未見慌亂。


    了凡心中暗喜,急忙趁機暗自調息。那邊瘋三平一擊不成,竟然又一次自殘己身,右掌猛然拍向自己胸口,立刻又是一口鮮血吐出,盡數噴在了魔刀之上。魔刀得鮮血滋潤,那股滔天的殺氣竟然又增強了幾分,幾乎已經凝實,場內的氣溫瞬間降低了數度,眾人直感覺到一股寒意在心頭擴散,不禁都為之駭然。


    這一番較量,看似平手,其實終究是了凡技高一籌。化解了魔刀全力一擊,烈火掌力其實已經侵入瘋三平的筋脈肺腑之中,烈火真氣此刻正在瘋三平體內霸道地遊走肆虐著,隻是瘋三平施展了“天魔大法”,身體對痛苦已然麻木,這才可以暫時置之不理。


    但是為了壓製住體內奔騰的烈火真氣,瘋三平不得不再度耗費鮮血,增強魔刀威力。可是這一切,了凡並不知道,他暗自認為瘋三平尚且還有餘力,多少年來心中第一次生出幾分猶豫。可是,瘋三平也不知道了凡此刻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階段,卻因為謹慎,又一次以血飼刀,卻意外給了了凡一絲喘息的空間。不過長棍已毀,此刻如何能再擋住魔刀一擊呢?


    “大師,請用刀!”


    正在思索辦法,忽然間呂長老的聲音傳來,隨即一柄長刀向他飛來。了凡順手一接,赫然是霸刀門失而複得的霸刀。這霸刀重量猶在長棍之上,刀身厚重,雖然並未開刃,但是卻有股雄厚的霸氣從刀身上傳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果然是曠世名刀!


    “大師,請用密宗般若功催動此刀!”


    “阿彌陀佛,善哉!謝過呂施主!”霸刀在手,了凡的自信仿佛又回來了,恢複了剛才風輕雲淡的模樣,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年事已高的他此刻隻剩下最後一擊的實力,若是一擊不成,自己恐怕就要死在魔刀之下。


    看著比自己年輕二十多歲的瘋三平,了凡雖然出家多年,但是心中依然無限悵然,拳怕少壯,縱然自己多出了二十多年的內功修為,但是一身皮囊,終究已經到了日暮西山的時候,若是自己年輕一些,魔刀又能如何。


    可是此刻畢竟不是歎息的時候,生死早已經隻有一線之隔,他緊握霸刀,聽從呂長老所言,催動般若功,頓時霸刀上竟然傳來一股蓬勃卻霸氣的氣勁,並和般若功的內功混在一起,竟然使般若功的真氣龐大了幾分。


    了凡心中暗喜,卻不知道密宗般若功是西域少林最為霸道的內家功法,但凡以霸道的內氣催動霸刀,便可以相得益彰,更添幾分威力。此刻他看著瘋三平,心中爭勝之心又一次激蕩而出,長刀橫陳,左手置於胸口,用的赫然是少林伏魔刀法的起手式。


    此刻兩人都蓄勢待發,下一招,恐怕要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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