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睡著了。琊殘璩浪


    在床前坐了一會兒,白素起身關燈離開。


    入了夜,白素去了花園,萬物沉寂。


    天氣很好,夜空月亮周圍漂浮著絲絲縷縷的雲朵輕煙。


    就這樣看著雲卷雲舒,看著花開花謝,無數悲歡離合盡在歲月長河間擴散升騰棼。


    兩年之後,兜兜轉轉一大圈,她還在走著從前的路,看著從前的人和事,從來都不敢期待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雜質,因為身處塵世,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是渾濁不清的。


    她也曾清風明月,也曾身心俱潔。


    十六歲,她遇上了慕少卿,並非一見鍾情,她不是一個輕易動心的人,但她在醫院醒來看到守在她身邊的少年時,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的心溫暖成災先。


    他說:“你好,我叫慕少卿。”


    “白素。”


    在此之前,他知道她,但她不知道他。


    喬梁一直說她對待感情很遲鈍,但她遇到慕少卿,那麽快就墜入愛河,這樣的她對待感情又怎會遲鈍?


    慕少卿是名門子弟。父親慕懷遠是s國聯邦法院院長。經前任總統楚修文提名,後經參議院同意,方才任命。


    聯邦法院是s國最高法院,所有政壇高官若是涉嫌犯罪,做出有違國家利益,和對國家有不良影響的事情,都會經由聯邦法院做出判決。


    聯邦法院盡管權利無限,卻要經受總統和國會的製約。若是法官有錯,會受到國會彈劾。


    s國司法權盡在慕懷遠之手,終身任職。


    慕少卿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很難得身上沒有驕奢之氣,反而為人低調,除了性格有些不羈和邪肆狂狷之外,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男人。


    有人說,她和慕少卿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她笑,慕少卿亦是低低的笑。


    所謂天作之合,是門當戶對,是容貌相當,是事業比肩……唯獨很少有人去在意男女間存在著幾分真心,感情深淺如何。


    她跟慕少卿在一起,不是因為他的父親是誰,而是因為他是慕少卿。


    後來,她愛上了楚衍,不是因為他是一國總統,而是因為他就是他。


    慕少卿和楚衍是好朋友,好兄弟。


    以前跟慕少卿在一起的時候,他時常會提起楚衍,所以她對楚衍的印象很深。


    那時候的慕少卿說:“我父親當年不願意我報考軍事大學,為了我,楚衍低頭求他父親勸說我父親。有一年我和幾個戰友登雪山,遭遇雪崩,生死不明,為了我,楚衍連夜飛到國外,頂著寒風雪花不停地呼喚我的名字,就在所有人都放棄的時候,隻有他還在堅持著。他說:‘再找找,我知道他還活著,一定還活著。’在他說完這句話半個小時後,他們挖出了渾身早已凍僵的我。楚衍背著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裏走著,他在笑,他說我禍害遺千年。當他聽說我成為特種兵負責人時,他比我還高興,還要激動……”


    慕少卿對她說:“素素,他是我一輩子的好兄弟,無關身份。”


    她那時候豔羨、慶幸慕少卿此生可以結交楚衍這樣的知己好友,還沒見楚衍,卻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楚衍是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皇太子,很少出現在公眾視線之內,多是在國外,所以即便是在國宴上,也很少能夠看到他。


    若幹年後,沒想到她會和楚衍的命運交疊在一起,昔日好兄弟卻因為她最終翻臉。


    當楚衍和白素走到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楚衍無可挽回的站在了慕少卿的對立麵。


    有一種莫大的悲哀籠罩在慕少卿隱隱作痛的靈魂上,要不然他不會對楚衍說:“為什麽是素素?為什麽不能是別人?”


    那天,楚衍對慕少卿說:“除了素素,你要我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那時候,因為離得遠,她不確定這句話是否聽得很清楚,直到多年後,她才知道那天楚衍的確說了這麽一句話。


    如果沒有唐天瑜,也許她會和他很幸福的一直走下去。是幸福,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有的隻是滿心的平靜和安寧。


    楚衍對人一向充滿猜疑和冷漠,但對慕少卿和她卻很不同。


    楚衍說:“慕少卿很像另一個他,一個脫離束縛和條條框框的他,所以他失去的,一直希望慕少卿能夠幫他完成。”


    她笑:“你有什麽遺憾?”


    “比如說,我進入的是皇家軍校,為了安全隻是走走過場,沒有進入軍事大學。”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溫淡,也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


    她沒有問他進入軍事大學幹什麽,但“軍事大學”四個字多少讓她浮想聯翩,她在那裏呆了很多年……


    對她不同,是因為他說:“素素,你是我的妻子。”


    在非洲黑夜裏,他哄她入睡,她說:“楚衍,我不是小孩子。”


    他聽了,隻是低低的笑,埋首在她頸窩:“對,你是大孩子。”


    他很少反駁她的話,有時候順著她說,但話語尾音卻都是他在占上風,他一直都很狡詐。


    她從未說過她欠缺安全感,但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竭力給她安全,想讓她感受到溫暖。


    回到素園,她無意間說梔子花很好看,他親自出馬選購了梔子花樹種植滿園。


    以前,她覺得他的笑太過冷酷無情,太過虛偽,但是非洲之後,他們在彼此麵前卸下了心靈包袱,並且撕掉了虛偽的麵具。


    她以為他們可以一直走下去,但歲月無情,總喜歡在一個人最歡喜的時候,給她致命一擊。


    親手埋葬過去,夢裏麵試圖回去,但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道路在哪裏。


    於是過往雲煙,那些經曆過的愛和怨,恍然若夢,一去不複返。


    她以為楚文緒的事情早已在她的內心塵埃落定,但見到這個孩子,卻發現心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哪怕隻是輕輕拽一下,都會帶來難以言明的疼痛。


    原來不是不計較,正是因為計較才會假裝自己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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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著嗎?”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回頭,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站在她身後,距離不遠亦不近,身形優雅,但卻透著冷漠。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


    良久,她說:“唐小姐呢?”


    眼眸閃了一下,因為他沒想到她會這麽問。


    “回楚家了。”


    “楚文緒受傷,我代白墨跟你道歉。”


    “為什麽跟我道歉?”


    “他是你兒子。”


    “素素,塵世走一遭,每個人都身不由己。”楚衍停頓了幾秒,又開口:“我也不例外。”


    無言鎖視他,良久說道:“……我明白。”


    楚衍表情如常,但眼神卻變得高深莫測:“你不明白,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


    “這一天還有多久?”她淡淡的問。


    “快了。”


    沉默片刻,她開口說道:“楚衍,我和你結婚多少年了?”


    “七年。”


    “已經這麽久了嗎?”


    “……我欠你一場婚禮。”久嗎?恍若昨日。


    她說:“我從來沒有在乎過這些,況且婚禮是我不要的。”


    “……”


    她看著他:“還是不願意離婚嗎?”


    “不離婚,至少是現在。”聲音依舊冷漫。


    “那以後呢?”


    “如果到時候你堅持離婚,我會考慮。”


    她笑笑,隻是考慮嗎?


    “楚衍,我出事後,你有沒有很難過?”


    楚衍直視她,眼神黯然,淡淡一笑,但那笑容卻隱帶慘然。


    白素竟在裏麵看到了點點波光。


    耳邊響起喬梁之前在連城對她說過的話:“得知你出事,閣下哭了。”


    她從不知道他還會哭。


    “我出事前,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白素聲音飄忽。


    他不會知道為了給他打這個電話,她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但他卻沒有接。


    那時候,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唯一能信任的人隻有他了。


    剛開始很恨,恨他的狠辣無情,但最後卻無以為恨。


    她打電話給他,要不要接聽卻是他的事。況且他又怎知那是一個求救電話?


    他接,她幸。


    他不接,她命。


    楚衍神情冷痛:“是我的錯。”


    “……你為我報了仇。”


    兩年前,她出事一個星期後,看到了一條新聞報道。


    首都發生一起囚車爆炸案。


    一輛運載著42名罪犯的囚車,在國家監獄附近忽然發生爆炸,造成重大傷亡事故。


    車上囚犯和前車看押警察悉數遇難,聽聞當時囚車剛從法院回來,準備前往監獄。


    車上人員跟s國總統夫人遇害有著密切的關係。此番囚車爆炸,很可能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以滅口為目的,所以才將在押犯人炸死,死無對證。


    “囚車不是我炸的,盡管我有這麽想過。”他一直懷疑有幕後黑手,直到囚車爆炸……


    她表情波瀾不驚,淡然道:“至少你幫我把那些人抓了起來,那些人是一群亡命之徒,不好抓。”


    他遲疑開口:“……你的手是怎麽受傷的?”


    怎麽受傷的?白素睫毛顫動,撫摸著她的右手臂,想起過往記憶,眼睛刺痛,低垂著頭,長發披散,遮住了她的麵容,身形顯得異常瘦削孤冷。


    然後,有眼淚從她的眼眶裏洶湧而出,滾滾砸落。


    楚衍心思一痛,走過去,將她擁在懷裏,替她攏發的手伸到一半,因為她別開臉不讓他看到眼淚,尷尬的僵在了那裏,“我不問了,你不願意說,就不說。”


    那夜,睡覺前,她問他:“楚衍,如果我查出來那個人是誰的話,你會幫我嗎?”


    “嗯。”


    “不管那個人是誰?”


    “……嗯。”


    “你有懷疑的人選嗎?”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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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1:26分,楚家來電,手機放在桌上,兀自震動閃爍著。


    楚衍站在窗前,因為背著光,陰影打在眼瞼上,詭異而又陰冷。


    淩晨1:58分,楚家。


    假山、小橋、流水,參天大樹,環繞楚家古老大宅。


    雖是深秋,但枝繁葉茂,處處可見生機勃勃的盎然美景。


    楚衍緩步走在鵝卵石小道上,並不急著進去。


    菶萋梧桐,分立兩側。涓涓細水,這裏美的像是一幅人間仙境,但對楚衍來說,卻是一座牢籠。


    徑直去了書房,在那裏看到低頭垂淚的唐天瑜並不意外,楚修文和顧維坐在一旁低聲交談著,值得一提的是楚家權威人物陳惠今年已經82歲高齡,此刻優雅得體的臉龐上盡顯寒冰。


    關係在這裏需要梳理一下,楚修文和顧維是楚衍的父母,而陳惠是楚修文的母親,更是楚衍的奶奶。


    顧維看到楚衍手上和嘴角有傷,驀然站起來迎上:“怎麽受傷了?”


    楚衍避開顧維的手,看了眼近在麵前的陳惠,叫了一聲:“奶奶。”


    “舍得回來了?”發話的是陳惠,目光銳利的盯著楚衍。


    楚衍站在那裏,沒說話。


    “說說,是怎麽一回事?”這一次,陳惠的眼神可以用尖銳來形容了。


    “您想知道什麽?”他的傷勢還是……白素。


    唐天瑜在這裏,一切昭然若揭,他又何須隱瞞,原本也沒打算隱瞞。


    “兩年前,白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可能還活著?”


    “白素是您的孫媳婦,她如今還活著,您不開心嗎?”楚衍一臉冰冷,雙眸漠然。


    “開心?”陳惠聲音拔高,逼得人喘不過氣:“兩年前既然沒有出事,為什麽不回來,她有當自己是總統夫人嗎?”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不會跟我一起回來。”楚衍聲音還是一貫的冷傲。


    陳惠冷聲道:“你現如今準備怎麽辦?”


    “既然沒死,公布全球,就說她還活著。”


    “可笑。”陳惠譏嘲的笑了笑。


    楚衍麵無表情道:“我也覺得可笑,但事情出了,總要想辦法去解決。”


    “她不是已經簽字離婚了嗎?”這樣一來,她就沒理由霸占著總統夫人的頭銜公布全球。


    楚衍微微揚眉,語氣帶了一抹譏嘲:“我沒簽字,法律上她還是我的妻子。”


    “馬上簽字。”陳惠怒了。沉默片刻,楚衍笑了:“……抱歉,我不會簽字的。”


    陳惠不敢置信的看著楚衍:“你說什麽?”她沒想到一向聽話的他,有一天竟然會頂撞她。


    楚衍忽然開口說道:“我愛她。”


    此話一出,唐天瑜震驚,痛苦的看著楚衍。


    楚修文臉色複雜,顧維眉頭微皺,老夫人陳惠更是怒氣滋生,緊緊盯著楚衍,一字一字開口說道:“收回剛才的話。”


    楚衍很平靜:“既然說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你瘋了嗎?”顧維在一旁拽著楚衍,試圖阻止。


    但……


    楚衍看著因為憤怒,身體微微顫抖的陳惠,眸光陰霾,話語卻堅定無比:“我愛她,所以誓死不離婚。”


    “啪——”


    伴隨著狠狠一道巴掌聲響起,陳惠怒斥出口:“混賬東西。”


    那一掌太過突然,以至於所有人都驚呆了。


    唯有楚衍,目光極冷極冷的看著陳惠,雖在笑,但笑容卻盡顯空洞和哀冷:“奶奶,你年輕的時候愛過嗎?我很痛,你感覺不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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