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冬雪綿綿初至,如懿貪看雪中白梅的景致,便扶了惢心一同出來。冬寒森冷,苑中白梅寂寞地開著。在這清寂少人行的午後,妖嬈地綻放勃然的花瓣。惢心笑道:“小主也真是的,旁人踏雪尋梅,都是尋的紅梅,小主偏要去看白梅。奴婢倒不信了,白梅隱在白雪之中,隻看得清黑壓壓的枝條,有什麽好看的呢。”


    如懿披著一件聯珠錦青羽大毛鬥篷,伸手接住一點紛飛的雪花,道:“白雪紅梅自然有豔烈清朗之美,為人賞歎。但白梅隱藏白雪之中,隻憑花香逼人與清寒徹骨稍作分別,世間的美,若不細細分辨,輕易得來又有何意味?”


    惢心目中閃過一絲頑皮笑色:“奴婢倒覺得,小主是喜歡這種細細分辨的。”


    如懿正了正領口絨絨的毛球,頷首笑道:“很多事若不細辨,便隻能看到雪壓黑枝,自然不覺得美,隻有走近細觀,不被表象所迷惑,才知真美所在。”


    她甫一說完,卻聽一把清婉女聲在身後遙遙響起:“嫻妃娘娘這番話,倒是深得我心。”


    如懿轉身,卻見白雪琉璃之中,一個穿著挖雲鵝黃片金裏大紅猩猩氈披風的麗人盈盈站在梅樹底下,卻是舒嬪。她便含笑,客氣道:“原來是舒嬪妹妹。”


    舒嬪兜下風帽,露出滿頭玉片與銀器的點綴,在冬日寒雪中看來,越發顯得高潔冷清,有著冰雪般寂寞高華的神情。也恰如她這個人一般,一眼看去是極豔麗鮮妍的,相處了才知道是那樣孤清的性子,恰與這冬雪寒花一般。


    舒嬪略略欠身道:“嫻妃娘娘若不介意,可以喚我的本名,意歡。我也可以稱呼一句姐姐,不必‘娘娘’來‘娘娘’去,這般俗氣。”


    如懿見她說話直接,心下更喜歡,便道:“那自然好。”


    舒嬪澹然笑道:“後宮人人都在說,皇上放了姐姐出冷宮,卻一直很少前去探望,也不曾和姐姐一同用膳,更未曾召姐姐侍寢過一次。宮中諸人都在背後議論紛紛,不知皇上究竟把姐姐置於何地?”


    如懿見她毫不掩飾,便也道:“皇上天心如何,豈是我們可以揣測的。”


    近處有大蓬梅花舒枝傲立,枝上承了脈脈積雪,花蕊花瓣越發顯得冰清瑩潔依然,不為塵泥所染。


    舒嬪撥著鬢邊一串銀絲流蘇,徐徐道:“旁人這麽認為,我卻不是。我一直在想,慎嬪曾經那麽得寵,如今病了這些日子,皇上也是不聞不問。而放了姐姐出來竟也未多親近姐姐,是不是近鄉情更怯的緣故。我倒覺得,皇上是更看重姐姐呢。”


    如懿淡淡一笑:“妹妹方才是從何處來?”


    舒嬪道:“陪皇上用了午膳。”她的笑容有點隱秘:“午膳時皇上最愛一道梅花鍋子,是以白梅入菜,烹製的清湯濃味。卻不想我走到禦花園中,卻看姐姐也這麽巧,獨自細賞梅花。”


    如懿心頭微微一動,像是誰的手泠泠撥動心的琴弦,麵上的神色卻極淡:“寒冬唯有梅花而已,想要湊巧也太簡單了。”


    舒嬪笑而不語,隻是道:“姐姐不覺得這白雪白梅極美,但那黑黢黢的枝條卻實在是太點眼了麽?若換作是我,一定用白漆將它全塗沒了,那才幹淨呢。”


    一簇梅枝簌簌當風,風吹影動,風姿綽綽,好似漣漪。如懿伸手折下一枝白梅在手:“原來妹妹不隻快人快語,更是心思果決。隻是……凡事不急才能好呢。”


    舒嬪淺淺微笑,起身離去。


    惢心有些擔心道:“小主怎麽和舒嬪說那麽多話?咱們也不知道她的底細。”


    “底細?”如懿看著白雪皚皚中她遠去的鮮紅背影,“舒嬪是太後舉薦的人,又自恃清高,不願與宮中嬪妃來往。這樣的底細,即便多說幾句也是無妨的。”她回轉身,扶著惢心踱出園外,卻見淩雲徹捧著一束折下的梅花,守在外邊不動。


    如懿頗為意外:“你如今不是在戍守坤寧宮麽?怎麽在這裏?”


    淩雲徹行禮如儀:“坤寧宮歲下清供,每日以梅花插瓶,所以都是微臣前來。”他悄悄望一眼如懿,仍是恭聲道:“今日聽得嫻妃娘娘在裏頭說話,所以特意在園外等候,希望能向娘娘請安。”


    如懿含笑凝睇:“梅苑出入隻有這一道門,你特地守候,想來不是為了請安那麽簡單。”


    淩雲徹有些不好意思:“還是被娘娘看穿了。”


    “有話便說吧。”


    淩雲徹躊躇片刻,思量著道:“花房有一個叫魏嬿婉的宮女,她來找微臣……”


    如懿輕笑,打量著他道:“自己才有點起色,就有那麽多人找上你了麽?要是一一幫過去,你能幫得了多少人?”


    如懿雖是笑言,淩雲徹卻不免滿麵通紅,囁嚅著道:“是。可是她……”


    如懿忽然明白:“可是當日讓你為她酩酊大醉、意誌消沉的人?”


    淩雲徹被說中心思,隻得坦白道:“嬿婉是我的同鄉,和我一同入宮當差。她雖然心思高些,當日拋下我高飛,可是陰差陽錯,最後被貶去了花房當差。花房不分日夜,勞作辛苦,她自己知錯,一直不敢來找我。直到今日我在坤寧宮當差,見到她當著花房的差事送來清供的鬆枝,才知她原來受了這許多苦楚。她的手……全是凍瘡,因為幹的不是伺候人的活兒,所以穿得也單薄寒素。嬿婉……她是最愛美的。”說著,臉上不覺多了幾分憐憫愛惜之意。


    如懿打斷他道:“她一訴苦,你便忘了往日被她拋棄之苦了?”


    淩雲徹忙搖頭道:“嫻妃娘娘明鑒,不是微臣心軟。隻是……隻是看她太可憐罷了。嬿婉一直痛哭不已,她說她知道當日做錯了,所以沒有顏麵來見我。她……”


    “沒有顏麵來見你,終究也是見了,還說了那麽多動人情腸的話。那麽,你應承了她什麽,又來求本宮?”


    淩雲徹很是不好意思:“她不是存心讓微臣來求娘娘的。隻是偌大的深宮之中,微臣能求的,也隻有娘娘。微臣隻是想,娘娘能不能幫微臣一個忙,把她調離了花房,換個輕鬆點的差事。”


    如懿沉吟片刻:“你真的那麽想?”


    雲徹道:“嬿婉也不敢妄求,隻求不要滿手生滿凍瘡,她便滿足了。”


    “聽上去,倒也隻是個小小心願,不難滿足。”如懿仰起麵,呼吸著清冷入肺腑的空氣,“隻是快到年下了,花房也缺不得人。你把本宮的話帶給她,要她安心當差,等開春後,本宮會替她換個好去處的。”


    淩雲徹忍不住露了幾分喜色,打了個千兒道:“那微臣多謝娘娘了。”


    如懿忍不住失笑:“看你這麽高興,想來魏嬿婉今天說的話,很是力道精準啊。”說罷,也不看他,徑自走了。


    回到宮中,卻見暖閣裏供著老大一束綠梅。那淡淡凝玉般的顏色,晶瑩剔透,呈半透明狀,而花心又是潔白的。雖不若紅梅豔美、白梅清素,但清芬馥鬱,尤過尋常梅香。這時房中已被小太監們擦拭得窗明幾淨,花香與未幹的水汽相融,加之殿中炭火潔淨,暖氣幽幽一烘,越發顯得幽雅清新,中人欲醉。


    如懿解下鬥篷便問:“是誰送來的綠梅,顏色這樣好?”


    小宮女菱枝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供著綠梅的珊瑚釉粉彩花鳥紋瓷瓶道:“小主才出去沒多久,皇上便吩咐進保公公送來了。”


    如懿凝視了一會兒,笑道:“那你去換個素淨點的白瓷瓶來吧。綠梅那麽素雅,用個五顏六色的花瓶便太俗氣了。”


    菱枝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奴婢隻是見這個瓶子喜氣,色彩又熱鬧,所以用了。”


    “你要用了這個瓶子插花,好看是好看,卻是辜負皇上的一片心意了。”惢心見菱枝出去了,便笑道,“皇上對小主也算是有心的,隻是這有心,咱們一時還看不透罷了。”


    如懿撫著綠梅笑道:“看不透便先別看,有這麽好的綠梅,不細細欣賞,才是浪費了。”


    新年過後便是元宵,到了二月裏,最興盛的節日“二月初二龍抬頭”了。按著習俗,傳說龍頭節起源於伏羲氏時代,伏羲“重農桑,務耕田”,每年二月初二“皇娘送飯,禦駕親耕”。到了皇帝當政的時候,也極為重視。這一日便親與皇後去先農壇祭祀。回來時皇後興致頗高,便命人在長春宮中置辦了家宴邀請皇帝一同迎春相賀。皇後自愛子早夭之後,一直鬱鬱寡歡,甚少有展露歡顏的時候,此次主動相邀,皇帝也覺得皇後難得有這樣的情致,便也答允了,又讓禦膳房做了許多皇後愛吃的菜送去。皇帝如此重視,嬪妃們哪有不趨奉之理,於是便由慧貴妃起了個頭,遍邀了宮中嬪妃一起為皇後迎春納福,如此熱熱鬧鬧的,竟也成了一個小小的家宴。


    皇帝素來愛熱鬧,自然沒有不喜歡的。於是便連位分低微的秀答應,甚至是病中的慎嬪都一一叫來了。皇太後雖未親至,卻也讓福珈封了一大屜子的阿膠核桃膏給皇後補益元氣,並另贈了兩把童子如意,以盼皇後早日再生皇子。


    這樣的心意,皇後自然是感激涕零。連著皇帝在座,亦不免觸動了情腸,柔聲道:“皇後放心,以後除了初一十五,逢十逢五的日子朕都會來陪伴皇後,希望皇後能再為朕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如懿坐在西首第一個位子,抿酒入喉間早已字字入耳。皇帝深以自己是庶出為恨,一心盼望得個嫡子,所以雖然有了三阿哥和四阿哥,並且海蘭有孕,還是不能彌補他一心的向往。所以失去端慧太子,於一向寵遇不多的皇後而言,可以說是大不幸,亦可謂是幸事。


    皇帝贈予皇後的迎春禮是一盒東海明珠,皇後忙起身謝過道:“明珠矜貴,何況是一盒之數,臣妾想到采珠人的辛苦,不敢妄受。”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朕知道你一向節儉慣了,不喜奢華。可這一盒東海明珠再珍貴難得,也比不上皇後你在朕心中的分量。皇後又何必在意這區區一盒之數呢。”


    這樣的話,皇後哪怕一向注重儀容,也不覺觸動了眼底的淚光,她含淚謝過,卻看皇帝吩咐李玉將紅色的小錦盒送到每位嬪妃手中。慧貴妃與純妃率先打開,卻見裏頭是一顆與皇後相同的東海明珠。純妃尚有喜色,慧貴妃卻嬌嗔道:“皇上好偏心,給皇後娘娘一盒便算了,給咱們的卻隻有一顆,小氣巴巴的。”


    皇帝笑道:“給你們的雖然少,但也是朕待你們一樣的心意。”


    如懿打開錦盒一看,果然光華璀璨,碩大渾圓一顆,勝過燭火明燦。等到慎嬪打開時,她身邊的嘉嬪忽然“哎喲”一聲,掩口笑道:“咱們的都是東海明珠,慎嬪你這錦盒裏的是什麽呢?”


    話音一落,眾人紛紛探頭去看,隻見鮮紅一顆丸藥樣的東西。慎嬪本就病著,人成了幹瘦一把,重重胭脂施在臉上,也是浮豔一酡,虛浮在麵上。此時一見此物,臉色更是青灰交加,與麵上的胭脂格格不入,人也有些發顫了。


    倒是玫嬪先認出了此物,登時神色大變,立刻轉頭看著皇帝道:“皇上!這個髒東西就是當年害死臣妾孩兒的朱砂!”


    皇後一臉憂心地看著玫嬪,溫和囑咐:“玫嬪,你別著急,且慢慢聽皇上問話。”


    慎嬪聞言一凜,立刻跪下,顫聲道:“皇上,朱砂有毒,您賜臣妾這個做什麽?”她勉強笑道:“是不是放明珠的小公公們錯了手,錯給了臣妾了。”


    皇帝穿著紅梅色緙金玉龍青白狐皮龍袍,袖口折著淡金色的織錦衣緣。那樣豔麗的色調,穿著他身上絲毫沒有脂粉俗豔,反而顯得他如冠玉般的容顏愈加光潔明亮,意態清舉如風,宛如懷蘊星明之光。他舉盞在唇邊閑閑啜飲,慢條斯理道:“既然是給你的,自然不會錯。朱砂有毒,遇熱可出水銀。這樣好的東西,朕賞賜給你,端然不會有錯,也最合你了。”


    慎嬪嚇得眼珠子也不會動了,勉強笑道:“皇上怎麽給臣妾這個?臣妾……實在是不懂。”


    皇帝忽然將手中的酒盞重重捶落,喝道:“李玉,你來說。”


    李玉垂手肅然道:“是。奴才按著皇上的吩咐,去查當年與玫嬪和怡嬪兩位娘娘皇嗣受損有關之事。當日指證嫻妃娘娘的小祿子已經一頭撞死,另一個小安子一直發落在慎刑司做苦役,早已被折磨得隻剩下半條命。奴才去問了他,才知道當日說嫻妃用三十兩銀子買通他在蠟燭裏摻了朱砂的事,是慎嬪娘娘暗中囑咐他做的。另外,小祿子雖然死了,但他的兄弟,從前伺候嫻妃娘娘的小福子還活著,隻是被送出了宮。奴才出宮一瞧,可了不得,原來小祿子死了之後,他家裏還能造起三進的院子,買了良田百畝。而這些銀子,都是慎嬪娘娘的阿瑪桂鐸知府撥的。其餘的事,便隻能問慎嬪娘娘自己了。”


    皇帝嘴角含著冷漠的笑容,聲音卻是全然不符的溫柔:“那麽阿箬,朕且問問你,是怎麽回事呢?”


    阿箬渾身發顫,求救似的看著慧貴妃與皇後。慧貴妃隻是一無所知般別過臉去,和嘉嬪悄聲議論著什麽。


    皇帝悠悠道:“當年除了小祿子和小安子,便是你指證嫻妃最多,如今,你可有話說麽?”


    阿箬緊閉的雙目驟然睜開,似是想起什麽事,膝行到皇帝跟前:“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臣妾和小祿子本無什麽來往,他家裏買田地建房舍的事,奴婢更是一無所知。至於小安子,臣妾早聽說他在慎刑司服役時啞了喉嚨,再不能說話了,如何還能說是臣妾指使他的。”


    她情急之下喊了出來,哪知話音未落,皇後已經厭棄地閉上了眼睛,摟過三公主和敬在懷裏,喚過乳母道:“和敬還小,聽不得這些汙言穢語,先把她送去太後那裏吧?”


    如懿揚了揚眉毛,緩聲道:“任何人入慎刑司,慎刑司自然有記檔。本宮前些日子無意中翻閱過慎刑司的記檔,並無任何你或者你宮中人出入的記錄。本宮倒是很想知道,慎嬪你是如何得知小安子啞了喉嚨再不能說話了。”


    阿箬神色劇變,嘶啞著喉嚨道:“臣妾、臣妾也是聽說。”


    如懿饒有興味道:“那麽慎嬪,你是聽誰所說,不妨說來聽聽。”


    阿箬怨毒而畏懼地看她一眼:“我也隻是聽說而已。至於是誰,聽過早就忘了。可比不得嫻妃心思細膩,連慎刑司的記檔都會去查來細看。”


    如懿的目光徐徐掃過她的麵龐,含笑道:“本宮當然會看,也會去查。因為從本宮被冤枉那一日開始,就從未忘記過要洗雪冤仇。”


    阿箬狠狠道:“嫻妃娘娘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


    如懿澹然微笑:“這句話說與你自己聽,最合適不過。”


    皇帝的語氣雖淡漠,卻隱然含了一層殺意:“那麽慎嬪,既然當年你自己親眼所見嫻妃如何加害怡嬪與玫嬪,自然日夜記得,不敢淡忘。那麽還是你自己再說與朕聽一遍吧,讓朕也聽聽,當年的事到底是如何?”言罷,皇帝轉頭吩咐李玉:“當年慎嬪還是嫻妃的侍女,她的供詞你們都是記下了的吧?朕也很想知道,時隔三年,慎嬪是否還能一字不漏,句句道來?”


    阿箬急得亂了口齒,拚命磕頭道:“皇上,皇上,當年的事太過可怖,臣妾逼著自己不敢再想不敢再記得。奴婢隻記得嫻妃是如何在蠟燭和飲食裏摻的朱砂,至於細枝末節,奴婢實在是不記得了。”


    “荒唐!”玫嬪勃然大怒,耳垂上的紅玉珠嘀嗒搖晃,“當年你口口聲聲描述嫻妃如何害我和怡嬪腹中的孩子,細枝末節無一不精微。如何今日卻都不能一一道來,可見你當日撒謊,所以這些話都沒往心裏去!”


    海蘭支著腰慢悠悠道:“當年皇後娘娘派侍女素心帶人搜查延禧宮,是阿箬攔著不讓搜寢殿才惹得人疑心。後來居然在嫻妃寢殿的妝台屜子底下找到了一包沾染了沉水香氣味的朱砂,才落實了嫻妃的罪過。臣妾一直在想,嫻妃若真做了這樣的事,她既然買通了小祿子和小安子,那麽她取朱砂有何難,為何一定要放在自己寢殿的妝台屜子底下?如果那包朱砂嫻妃真的是不知情,誰又能隨意出入她的寢殿,而且能放了那麽久沾染沉水香的氣味也不被嫻妃發覺呢?”


    舒嬪鄙夷道:“那麽隻能是嫻妃的近身侍婢了?”她夾了一筷子菜吃了,看著阿箬道:“看來這樣的事,除了當日的慎嬪,也沒有旁人可以做到了。”


    嘉嬪厭惡地搖頭道:“當日言之鑿鑿,今日慌不擇言。皇上,慎嬪實在是可疑呢。”


    皇帝眼底的厭棄已經顯而易見,他緊握著手中的酒盞,森冷道:“你當年的話當年做的事關係著朕兩位皇兒的性命,如果今日你不說實話,便把朕賞你的這顆朱砂生吞下去,朕再吩咐慎刑司的人拿朱砂活埋了你。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阿箬嚇得麵無人色,一襲粉藍色緙絲彩繪八團梅蘭竹菊袷袍抖得如波瀾頓生的湖麵一般。如懿望向她的目光漠然如冰霜,絲毫沒有憐憫之意,繼而向皇帝道:“皇上,臣妾一直在想,阿箬並沒有本事找來那麽多朱砂,收買那麽多人,一一布置得如此詳細,布下天羅地網來冤害臣妾。她雖然一直有攀慕皇恩之心,但當時未必有一定要置臣妾於死地之心。臣妾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慎嬪。”


    “慎嬪?”皇帝輕笑道,“這麽多作孽的事,如果不是旁人指使她做的,就是她自己要謀害皇嗣。她哪裏還配做朕的慎嬪,一直以來,她就隻是你的侍婢,你要如何處置,都由得你!”


    如懿欠身道:“那麽恕臣妾冒昧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阿箬若不肯說實話,臣妾便讓人用煉製過冒了水銀的朱砂一勺一勺給她灌下去,這種東西大量灌入之後會腐蝕她的五髒六腑,從中毒到毒發身亡的過程極其痛苦。但阿箬若招出是誰指使,頂多也隻是攀誣之罪,並未涉及謀害皇嗣,臣妾願意向皇上請求,留她一條性命。”


    皇帝談笑自若,看著皇後道:“阿箬是嫻妃的人,自然由嫻妃處置。皇後,你說是不是?”


    皇後淡淡含笑:“皇上說得不錯。隻是……嫻妃的刑罰聽著也太可怕了些。”


    皇帝淡漠道:“對於這樣沒心肝的人,這樣的懲處,一點也不為過。嫻妃,朕答允你便是。”


    阿箬自知無望,求救似的看著慧貴妃,喚道:“貴妃娘娘……”


    慧貴妃立刻撇清道:“哎呀,你喊本宮做什麽!你可別來牽連本宮!嫻妃,一切由得你便是了。”


    她話音未落,隻聽地上“咕咚”一聲,卻是阿箬已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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