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住店啊!小店剛好還有一間房!”


    “一間就一間,沒看老子押著犯人嗎?自然是隻要一間房,這家夥又凶殘又狡猾,老子必須好好看著他!”


    前廳處交談聲傳來,接著是腳步聲,鐵鏈拖地聲,兩條身影出現在院子旁的膳堂中。


    當先一人身穿捕快衣服,身材瘦削精幹,目光銳利如隼,手中拖著一條鎖鏈,鎖鏈連著一副枷鎖,枷鎖鎖著一個魁梧的巨漢,須發蓬亂,麵容猙獰,就算帶著重重的枷鎖,眼中依然流露著野獸般的凶光。


    原先膳堂中的眾人,一個個驚懼無比看看著那新來的捕快和囚犯。


    “大家放心,這凶徒雖然殘暴,但現在已經被我擒下,如今鎖著幾十斤重的枷鎖,作不了惡的。”


    隻聽捕快自信地對所有人笑了下道,接著招呼那個黑胖的仆婦趕緊上酒菜,表示他已經趕了一天的路,肚子都快餓扁了。


    最後一句話,讓不死心的李靖又燃起一絲希望。


    “敢問這位公爺,不知是從何處趕來此地的?”


    李靖站起來朝那捕快報了報拳道。


    捕快的眼中迷茫之色一閃而逝,接著警惕地盯著李靖道:


    “你又是何人,這等公事,豈是你可以打聽的。”


    李靖歎了一口豈,再度坐了下來。


    還是城中人!


    隻是這樣就更古怪了,如果這裏是一處荒郊野外的打尖之所,那這捕快和囚犯來此休息還說得過去,既然已是城中,何必要來這簡陋的客棧中住宿。


    就像此時在客棧中的其他客人一樣,有種異常生硬地被聚在一起的感覺。


    一個捕快。


    一個囚犯。


    一個書生。


    一個青樓女子。


    一個看去很正常的三口之家,丈夫,妻子,兒子。


    一位貴婦。


    一名護衛。


    還有一個猥瑣的客棧老板,以及一名粗鄙的仆婦。


    除了李靖一行人之外,這客棧中一共有十一人。


    這些人都給李靖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他們的人生都是不完整的,就像是隻有某段記憶,一段和他自己的身份相關聯的記憶。


    到了晚上亥時,膳堂中的客人漸漸散了,李靖也和老道張滿心一起離開了膳堂。


    上樓的時候,卻發現那書生和那青樓女子正在拐角處拉拉扯扯,隻是見到李靖上來,那書生迅速推開了那青樓女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李靖發現他就住在自己房間的隔壁,那是三號房。


    至於那青樓女子,則走進了一號房,進門之前,還不忘給李靖拋了個媚眼,伸出一根手指朝李靖勾了勾。


    李靖沒有理她,直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中,然後看到木吒已經清醒過來了,正一臉驚喜地看著自己。


    ……


    一樓前廳,櫃台上擺著滿滿一盆花生,花生之旁自然還有一壺酒。


    那個猥瑣的掌櫃老頭,坐在櫃台後麵,一邊剝著花生一邊喝著酒。


    或許是因為今天所有的客房都已經住滿了,可能他的這家小客棧,很多年都沒有這麽好的生意了,所以這掌櫃老頭看去心情很好。


    臉上掛著一縷笑容,嘴裏還不時哼著聲音模糊的小曲,隻是在昏暗的油燈下,那笑容看去有些詭異。


    小老頭花生剝得很慢,酒也喝得很慢。


    但就算再慢,花生總有吃完的時候,酒也有喝幹的時候。


    夜色深重時分,卻是不知幾時幾刻,看著麵前滿滿一堆花生殼,還有涓滴不剩的酒壺,掌櫃老頭伸了個懶腰,嘴裏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接著搖頭又笑了一下,低聲輕喃了一句。


    “人都齊了。”


    然後小老頭起身走出了櫃台,他的身形有些佝僂,看去弱不禁風。


    對於他這種年紀的人,這個點本來應該早就上床睡覺了,隻是這掌櫃老頭依然沒有回房的意思,反而推開了前廳大門,走出了客棧,再回身將客棧的門口輕輕關上,掏出一把鎖,將客棧大門從外麵鎖上了。


    然後小老頭沿著長街往前走去,街上空無一人,隻有一隻野狗在街巷邊徘徊,見到小老頭走來,頓時抬頭狂吠起來。


    小老頭笑眯眯地看了它一眼,野狗的眼中卻突然露出深深的恐懼之色,轉身就想跑進後麵的巷弄中,卻發現自己的四條腿似乎動不了了。


    小老頭從野狗的身邊走過,然後野狗就消失了。


    它的身軀就像瞬間化為了最細微的沙塵一般,消散在空中。


    街旁的房屋中,偶有人聲傳出,或是深夜未睡的夫妻拌嘴聲,或是被野犬吠聲驚醒的小童,發出哇哇的哭聲,又或是老人半夜的起夜時發出的磕磕碰碰聲。


    然後當外麵那個猥瑣老頭從這些房屋旁走過的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那些房屋中,似乎突然變得空無一人。


    小老頭負著手,悠悠走過長街,走到了城外,走過了巨石,走過了木橋。


    在他身後,整座城市都變得一片死寂。


    小老頭依然朝前方走著,直直朝白石山的山頂走去。


    他真的是直直地走的。


    走在草尖上,走在樹梢間,踏在懸崖凸出的山石上,踏在偶爾飛過的禽鳥的翅膀上,又或者直接踩在山腰漂浮的雲朵間。


    這些本來都不是路,但到了他的腳下,就變成了路。


    而在直直朝山頂行走的時候,小老頭的腰漸漸挺了起來,身形變高了許多,望去挺拔如鬆,一頭半灰不白的頭發也變得烏黑透亮,臉上皺巴巴的皮膚變得光潔如玉,原先那種猥瑣的神情則是完全消失了,那身粘滿花生屑的布裳,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襲深黑的道袍。


    當他踏足白石山巔的那一刻,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絲原先那好色猥瑣詭異的客棧老板的氣息,而是變成了一個四旬左右年紀,豐神玉朗,儀容高古,風采懾人的中年道人。


    而在山巔之上,一棵老鬆之下,同樣有一名白袍道人在等著他。


    那白袍道人長的更是無比俊俏,眉眼如畫,你很難看出他的真實年齡,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覺。


    然後一黑袍,一白袍兩位道人,互相稽首為禮。


    “見過慈航道友。”


    “見過普賢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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