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獅似虎的異獸,悠閑地走在天瀾城的大街上。


    李靖跟在它的身後,看著那個肥大的屁股不停地扭來扭去,心中依然有些將信將疑。


    師兄真的來天瀾城了?


    剛才這頭異獸對著他指手畫腳了一番李靖完全看不懂它在幹什麽。


    猜出來的是雲雅。


    “……鼻子……很大……天瀾城……”


    “大鼻子男人,在天瀾城?”


    李靖立馬目光一凝。


    這頭肥胖的異獸連連點頭,接著轉身朝天瀾城方向跑去,還不時回頭示意李靖跟上。


    於是李靖就跟在這頭異獸的身後,走進了天瀾城。


    雖然是第一次踏進天瀾城,但李靖也沒有什麽感到新奇之意,畢竟天瀾城沒有城牆,裏麵的景象城外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這些天李靖也不知看了多少次了,甚至連天瀾城中有幾條街道他都已經數過,所以當踏進天瀾城得時候,李靖心中湧起的,竟是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異獸一扭一扭地走在前方。


    這頭異獸在天瀾城中似乎是很特殊的存在,因為當它走在街上的時候,路上的行人都紛紛笑著跟他打著招呼。


    “三斤,出來遛圈啊!”


    “三斤,怎麽就你一個,你家老莫呢?”


    “三斤,是不是你吃太多,老莫嫌棄你,把你趕出來了。”


    一般遇到問這種問題的路人的時候,名字好像叫做三斤的異獸,會直接扔過去一個白眼。


    然後一路行去,名為三斤的異獸帶著李靖來到了一個小巷的巷口,巷口旁有一個熟食鋪,熟食鋪的老板是一個豬頭人。


    看到三斤過來,那豬頭人笑眯眯地招呼了一聲說道:


    “三斤,回來啦,前兩天進了幾隻你最愛吃的藍斑鹿,現在已經鹵得很入味了,要不要給你切塊前腿肉先帶回去,讓老莫下次來付錢就行了。”


    三斤頓時扔下李靖,歡快地跑了過去。


    那熟食鋪的老板這時候終於注意到了李靖,臉上頓時露出微訝的表情。


    “三斤,這是誰啊!”


    三斤將頭拱進熟食鋪中,急切地左張右望著,同時隨意地伸出前爪,指了指巷口。


    那豬頭人老板哦了一聲道:


    “老莫請來的客人啊!”


    於是他看著李靖的神情變得更古怪了一些。


    老莫怎麽會請一個豬頭人來家裏呢?


    李靖微笑朝那熟食鋪老板點了點頭。


    於是熟食鋪裏麵的那個豬頭人也笑了起來,他一邊給三斤切著那什麽藍斑鹿的前腿肉,一邊望著李靖道:


    “老弟,哪裏來的啊,看去臉生的很,不像我們天瀾城的人。”


    “我福陵山來的。”


    李靖想了想道。


    那豬頭人老板切肉的動作頓時停了停,眼中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


    “福陵山啊,我們豬頭人的祖地,可惜我從來沒有去過。”


    “以後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李靖笑著說道。


    “要去的,要去的,等我再幹幾年,賺夠了養老錢,就離開天瀾城到其他地方去走走,順便也去福陵山看看咱們豬頭人的祖地是怎麽樣一番模樣,嗬嗬,老弟你不知道,我從小都是在這裏出生長大,卻是從來沒有踏出過天瀾城一步。”


    熟食鋪老板一邊埋頭把切好的藍斑鹿的鹿肉,放進一個竹籃中,一邊嘮家常般跟李靖說著話。


    接著他在那竹籃上蒙上一塊黑布,將竹籃的提把放在了三斤早已大張著的嘴巴中。


    “老弟不知你怎麽稱呼啊?”


    熟食鋪老板拍了拍三斤的腦袋,抬頭笑問道。


    三斤跟天瀾城中的居民都很熟悉,整個天瀾城中能拍它腦袋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老莫,一個就是這家熟食鋪的老板。


    “我叫豬頭三。”


    李靖回應了一句。


    “哦,那你的輩分要比我高,我原來的名字叫豬頭七十七,不過老莫幫我取了一個新名字,叫豬剛鬣。”


    “豬剛鬣……這名字不錯。”


    李靖笑道。


    “我也覺得不錯,所以一直用到了現在。”


    此時三斤已經叼著竹籃往巷子中跑去了。


    所以兩個豬頭人微笑互相點頭道別。


    這個熟食鋪老板隻是個凡人,但卻有些不俗。


    邁進巷口之前,李靖如此想著。


    ……


    巷弄曲曲折折,兩邊的牆壁上長滿了青苔,幽深僻靜,和外麵熱鬧的大街,仿佛是兩個不同的天地。


    當李靖踏進這條小巷的一瞬間,就湧起了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和他走進天瀾城的那種熟悉感不同,這是一種確確實實的熟悉感。


    因為這條小巷的感覺,和當年自己朝歌的家外的那條小巷,實在是很像。


    在小巷的盡頭,有一棟頗大的石屋,綠牆藍瓦,李靖現在已經知道,這是星神族人喜歡用來裝飾自家屋子的顏色。


    而在石屋之前,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上栽著幾根修竹,還有幾叢李靖叫不出名字的黃色小花,打理地都很好。


    修竹之下,有一張竹編的躺椅,應該是往日這裏的主人休憩之用。


    而鄭倫此時就躺在竹椅之上。


    看著李靖走過來,鄭倫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我什麽都沒有告訴他。”


    鄭倫躺在椅子上沒有動,僵著脖子對李靖如此說了一句。


    他口中的“他”,此刻就坐在他的對麵。


    因為鄭倫占了家中唯一的一張躺椅,所以這石屋的主人隻能坐在一個低矮的石墩上。


    事實上,因為家中從來不會有客人來,所以這張竹躺椅是家中唯一的一張椅子,至於這個石墩,往日是三斤趴在上麵睡覺用的。


    然後李靖轉眼朝坐在石墩上的那個男子看去。


    那是一個看去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中年男子,相貌普通,不修邊幅,有些落拓,但給人幹淨整潔的清爽感,就像屋旁前角處的那幾叢小花,看去不起眼,但打理地很整齊。


    名為三斤的異獸,跑到了那男子的身前,獻寶般將口中的竹籃在男子麵前晃了晃,接著發現男子坐的是自己的石墩,登時有些不樂意,拿自己肥大的屁股拱了拱中年男子的身軀。


    中年男子哈哈笑著從石墩上站了起來,接著轉身望向了李靖。


    “其實我已經暗中看你看了好幾天了。”


    中年男子有些抱歉朝李靖點了點頭道:


    “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是一個豬頭人,不過我不知道你到底原來是什麽生靈。“


    “你用得是一種很神妙的變形之術,除非是天魔皇,否則沒人能看出破綻,我沒有說錯吧!”


    李靖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確實,八九玄功的七十二變,本來就瞞不過聖人的眼睛。


    “我之所以會暗中留意你,一開始是因為你很會打仗,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會打仗的人,以前想都沒有想到過。”


    “後來又發現了你有一些很奇怪的本事,一些連我也看不明白的本事,所以我難免暗中多看了幾天。”


    “但是本來我絕沒有探究太多的意思,你們身上自然有秘密,但我不一定非要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別人來打擾我,同時我也不喜歡去打擾別人。”


    “不過,後來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


    中年男子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他指了指躺在竹椅上的鄭倫。


    “因為我發現他居然會魔皇吟這門神通,那麽我就必須要知道你們的來曆了,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


    “不過剛才我問了你這朋友很久,他都不肯告訴我到底是從哪裏學來那門魔皇吟神通的,因此我才叫三斤去把你請來。”


    “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再說一遍,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所以如果迫不得已,我就算用一些比較殘酷的手段,也必須要知道答案。”


    “所以,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中年男子凝視著李靖沉聲說道。


    李靖同樣凝視著對方,接著又看了看躺椅之上,除了不能動彈之外,身上毫發無傷,精神狀態也很是不錯的鄭倫,然後一抹笑意在他嘴邊浮現。


    “你姓莫?”


    他沒有直接回答那中年男子的問題,而是反倒先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剛才一路行來,路人皆稱呼那三斤的主人為老莫,所以李靖此時才會有這個問題。


    “不錯,我姓莫。”


    “莫邪虛的莫?”


    李靖又如此笑著問了一句。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個豬頭人何以此時還笑得出來,接著坦然點了點頭。


    “不錯,莫邪虛的莫,我就是莫邪虛。”


    李靖臉上的笑容更濃厚了一些,然後先轉頭望向了鄭倫。


    “師兄,你被抓來這麽久了,難道還一直猜不出他的身份?”


    “早猜出來了。”


    鄭倫歎了口氣道。


    “那為什麽不告訴他?”


    “我在等你,這種事情,我覺得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再說開比較好,而且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麽計劃,是不是要現在就說開。”


    “方正到現在為止,他也沒為難過我,我還能堅持一會。”


    鄭倫悠悠地說道:


    “最重要的是,師尊將那件東西交給了你,那麽我想如果要向這方天地宣告我們的身份的話,應該由師弟你來宣告更合適!”


    “都一樣的,不過有些事情確實應該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說。”


    李靖如此輕聲說了一句,眼中閃過幾許思念之色。


    他此時思念的,自然是度厄真人。


    度厄真人的逝去,是他一生不能或忘的悲傷,當年在海島上,他隻是把這種悲傷強壓到了心底深處,但是還是會經常從心底翻湧出來。


    旁邊,在天瀾城中被人親切地稱呼為老莫,但是真實身份卻是天地間的第十天魔皇的莫邪虛,眉頭皺了皺,剛才這兩個人的對話很古怪,他完全聽不懂,可是不知為什麽,莫邪虛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而這個時候,李靖已然轉過了身子,麵向莫邪虛,上前一步,雙手作揖,深深一鞠到底。


    “師尊座下第三弟子李靖,見過莫師兄。”


    “至於那一位,則是你的二師弟,鄭倫。“


    沒有任何隱瞞,李靖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說域外天地有什麽人,能夠讓他初見之時就讓他如此坦誠相對,那麽必然隻有眼前這個落拓的中年男子無疑。


    李靖相信的,是師尊的眼光。


    無需認識,一個師尊會讓他當自己的我近衛軍統領,並且當自己弟子教導的男人,絕對是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而這一刻,莫邪虛的心跳,驀然停止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良久之後,莫邪虛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李靖想了想,接著開口說道:


    “首先要告訴師兄的是,我們兩人,並不是域外生靈,而是來自域內天地!“


    “什麽?”


    莫邪虛身軀猛然,神中神光暴漲,失聲驚呼了一句。


    而李靖的聲音繼續在他的耳邊響起。


    “是的,我們來自域內,我們是師兄弟兩人,我們的師尊,名字叫做度厄真人。”


    “度厄真人?”


    莫邪虛茫然問道。


    “……不錯,度厄真人,在域內他是一個很不起眼的真仙,也就相當於域外的初階魔帥……”


    莫邪虛眼中的茫然之色更濃鬱了。


    一個初階魔帥,怎麽可能教出這樣兩個弟子,而且他們為什麽要叫自己師兄。


    “……其實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我們的師尊,其實並不是域內的生靈,而是來自域外,在域外,他有另外一個身份。”


    說到這裏,李靖微微頓了頓。


    “什麽身份?”


    莫邪虛終於意識到了什麽,於是他不但聲音有些顫抖,就連身軀都顫抖起來。


    李靖靜靜地看著他,輕聲說了幾個字:


    “第一天魔皇。”


    莫邪虛渾身如遭雷擊,怔立原地。


    然後又是過了許久,比剛才李靖說他們來自域內時過去了更多的時間,莫邪虛終於再次回過神來。


    “你們有什麽證據……”


    隻是他的話剛說出口,目光就落在了鄭倫的身上。


    因為這個人就是最好的證據。


    因為他會魔皇吟。


    剛才他一直想知道這個人是從哪裏學得魔皇吟,現在他知道答案了。


    莫邪虛沒有懷疑什麽諸如天魔皇陛下是不是被欺騙,又或者是被脅迫之下,才教會此人魔皇吟神通的。


    因為他相信天魔皇陛下的眼光,沒有人能夠欺騙他。


    也相信天魔皇的實力,沒有人能夠脅迫天魔皇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就算域內天地真的有人比天魔皇陛下更強,但如果天魔皇陛下不是自己主動教的話,那麽這個人絕沒有可能學到這門魔皇吟。


    所以莫邪虛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相信了這兩個人的身份。


    和李靖剛才坦誠相告的原因一樣,他的這種信任源自同一個人,天魔皇陛下。


    而緊接著,莫邪虛不假思索地問了一個問題。


    一個這些年來,不但縈繞在他的腦中,讓他心緒難寧,隻能終日酗酒才會好過一些的問題。


    “天魔皇陛下……他還好嗎?”


    莫邪虛用充滿期盼的眼神,盯著眼前的豬頭人問道。


    然後他就看見那豬頭人的頭,慢慢地垂了下去,眼中有似乎不想讓他看見的悲傷。


    於是莫邪虛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小莫,今天你家這麽熱鬧啊!”


    就在李靖準備開口告訴莫邪虛那個令人悲傷的事實時,身後卻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回首望去,卻隻見一人正負著手,悠然從巷弄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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