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要求海瑟薇把昨晚的女子再叫來。


    “好的,會長大人,請稍等一下。”她對你保持著微笑,然後退出了辦公室。這份笑容你似曾相識,深知今晚又會被晾在一旁了。


    抓抓頭,


    你翻身獨自入睡。


    豈料幾分鍾後,門再次被敲開。海瑟薇滿臉怒容,無比糾結。還未等你問什麽,她直接氣呼呼的走到你的床頭,端起一杯水,遞給你。


    ……咦?


    “咦什麽啊,你這個魂淡!簡直難以置信,我怎麽會被這種人睡了?”海瑟薇撓著頭發,緊鎖雙眉不願看你,“昨天晚上你非要在後半夜找什麽娼館的姑娘,我覺得你怪辛苦的也確實為公會做了很大貢獻,就由著你吧──會長究竟是不是魂淡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剛出門沒幾步,就直接被巡邏的衛兵送了回來。宵禁嘛!活見鬼,我當時也喝醉了,誰知道在想什麽,居然打算和你匯報一聲「沒找到」。”


    “剛進門,就恰巧發現你伸手去摸床頭的水杯,就跟一條快死的魚似的可笑!我能怎麽辦?換你,袖手旁觀還是幫忙遞水?”海瑟薇懊惱的直跺腳,“水是遞給你了,我也遞給你了!”


    她在身側握緊雙拳,微微顫抖。


    海瑟薇仰麵朝天:“最可恨的不是第一次被你稀裏糊塗的奪走,而是……天啊!我居然剛剛在浴室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昨晚睡了誰。早晨、還有中午你問我昨晚的姑娘是誰,那時,我還以為你在打趣我。震驚,我整個人都震驚了,震驚到當場麵對其他人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程度。這件事簡直叫人啼笑皆非,真的──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昨晚和你的回憶裏,而你卻沉浸在昨晚和別的女人的回憶裏,這份飛醋居然是直接自己吃自己?哈。”


    你看著海瑟薇氣得全身脫力。


    回想一下,其實你也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但昨晚確實錯看成了別人,火酒後勁很恐怖。至少,床上的殷紅、錢也沒少、海瑟薇的羞紅表情這一切都很奇怪。


    睿智的,


    你開始把話瘋狂往回摟:雖然一開始問菲艾爾汀和勞米時,暫時搞錯了,但早晨看到海瑟薇的笑容時就徹底搞清。這種事沒必要主動再跟其他人解釋一遍,所以菲艾爾汀和勞米還蒙在鼓裏。中午在廣場,你隻是開玩笑逗逗她。


    “……真的?”


    你用力的點點頭,然後偷偷擦拭掉額頭的冷汗。無論是認錯人犯蠢,還是急中生智圓謊,反正能擺平這件事比什麽都重要。還好海瑟薇信以為真。


    忽然,海瑟薇捂著臉抽泣起來,久久不能停歇。


    “……對不起,我有點情緒失控。把單身堅持這麽久,我一時真心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您。我本來鐵了心,如果您今晚要留下「海瑟薇」就留下好了,如果叫「昨晚的姑娘」就轉身離去。可我一出門卻又覺得特別難受,覺得您心心念念一整天「昨晚的姑娘」,卻要把「海瑟薇」留下,好像是自己輸給了自己,可如果真的轉身離去……第一次就這麽……真的好不甘心……您的玩笑實在太過分了!”


    或許,若當時留下的是「海瑟薇」,恐怕能寫一本長篇小說,名叫《雙麵嬌娃》。


    海瑟薇繼續哭著說道:“我不想卷入你這種人的漩渦裏啊,你去隨便搞誰好了。好後悔為什麽昨晚非要給你遞水啊。”


    你趁著對方打開話匣子,問道:前天早晨為什麽罵你是人渣會長。


    “還不是勞米哭喪著臉離開的緣故?我也說不清。勞米最初來的時候,我其實挺高興的,覺得來了一個不必開工資的免費勞力,而且還會煉製秘藥,肯定會對公會帶來莫大助力;後來她和你睡了,我其實也沒有任何感覺,似乎一切發生的理所當然,毫不意外;但,前天早晨,得知勞米被您拒絕……我突然……”


    頓了頓,


    “既憤怒,又高興。我覺得您是個玩一夜情的人渣,是男人中最要不得的草履蟲,我替勞米感到不值;但我同時卻又莫名其妙感到高興,因為勞米被拒絕了。我無法原諒自己這種卑鄙的喜悅,所以當時看您特別煩。”


    海瑟薇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甚至比懟半身人時還多。


    她情緒激動,無法控製,完全失去了平時的鎮定與分寸。你的眼前,站著一個成年身材的小女孩,對麵未知的事物而感到惶恐不知所措,每一句未經任何思考就脫口而出的話語都像是在求助。


    ——別怕。


    這樣說完,你拉她入懷。夜晚終於不再被哭訴填滿。她沒有再說過任何話,也沒有那種機會,直至精疲力盡後入睡。


    ·


    翌日清晨,


    詭異的慣例,仿佛你的身旁絕對不會有人比你醒得更晚。除了滾皺的床單,什麽也沒留下。


    在你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塊甜點。


    “早啊,會長。”


    “早安,會長。”


    “早上好,會長。”


    晨曦從窗中灑在海瑟薇、菲艾爾汀與勞米的身上,彰顯著朝氣的活力。你在海瑟薇的表情上沒有發現與平日裏有半點不同,就像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那麽,會長,我要開門了哦?”菲艾爾汀發現你沒有立刻回應,提高音量,“請打起精神來。昨天十幾人,今天四十多人……啊,一想到如此巨大的差距就胃疼。”


    你點點頭,


    菲艾爾汀打開了冒險者公會的大門。不知道即將迎來的會是怎樣的情景,但隻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今日絕對不同於往昔。尤其在工作量方麵。


    按照不成文的習俗,冒險者們都會早早來到公會大廳,擔心來晚了好的任務會被其他人接走。


    “「荊棘圖騰」遠征途中,真不知道今天進來的會是誰呢?”菲艾爾汀如此低聲喃喃著。


    是啊,


    會是誰第一個來呢?


    ……


    居然是個棺材。


    不,準確的來說是個形狀類似棺材,但比棺材更寬一些的貨箱。這個足以裝下一個大胖子的木製貨箱在菲艾爾汀打開門的一瞬間被四個勞工打扮的路人臉,嘿呦一聲塞了進來。


    “老板,放哪裏?”沒頭沒腦的,勞工直接如此問道。


    海瑟薇上前看了看,又敲了敲:“這是什麽?”


    “慶祝公會日漸紅火的塑像。議長表親送來的。老板,放哪裏?”


    話音未落,緊跟著勞工們進來了三個人──瑞秋、麥斯厄斯利以及半身人的卡樂卜。前麵一對情侶臉色極難看,而卡樂卜卻笑得很開心。


    給!──麥斯厄斯利將一枚金幣拍在卡樂卜的手心裏,或許把後者拍疼了,但彼此卻皆不介意。


    難以置信,這種事也有?──瑞秋垂頭喪氣的將另一枚金幣丟進了卡樂卜的另一隻手心裏。


    眼看著邁克爾和比利也緊隨其後,海瑟薇現在沒空把一座塑像佇立起來,指了指後屋,勞工們按照海瑟薇的指示將塑像搬了進去,便匆匆離去。


    “你們真敢和半身人賭啊。”勞米感覺這件事不可思議。


    瑞秋直接抱住勞米,彎著腰趴在肩膀上哭了起來:“不是啦!昨天卡樂卜不是在廣場上欺負人了嗎?今早遇到他,他誠懇的道歉了。我們覺得都是一個公會的,就這麽算了吧,但又不甘心。”


    “……於是,你們想在賭博上扳回一局?”


    “本來應該是穩贏才對。”麥斯厄斯利原本的凶臉因為鬱悶變得更加不堪入目,抓抓頭解釋道,“他說「怎麽賭都行,當是賠禮」,我就說「賭第一個進門的是男,還是女」。三人打賭,他做莊,我賭男,瑞秋賭女,心想怎麽也能贏了。”


    扶額,結果一口棺材直接搶先塞了進去。勞工們說是急件。塑像……能分男女嗎?


    海瑟薇用一副「找死之人皆勇氣可嘉」的表情冷冷打量著這倆人,然後轉頭問半身人:“你怎麽來了?”


    “我昨天不是注冊了嗎?幹嘛?我沒犯什麽事,別把我除名啊。”


    海瑟薇嗯了嗯,偷偷在身後在小本上劃掉了幾個字。


    邁克爾忽然插話道:“別擔心,還有我倆呢!絕對能翻盤!”說罷顯得很有自信,“我剛才賭接下來第一個進來的是人類,而比利賭的是亞人,卡樂卜做莊。我就不信了!還能再進來一口棺材?屍體我也照算不誤!”


    菲艾爾汀小聲糾正道:不是棺材是貨箱,不要這麽晦氣啊。──正這麽說著呢,她忽然看到有一個灰色的身影快速的衝了過來。


    一竄,


    人影直接從眾人身邊鑽進了公會大廳。很顯然,這就是打賭的目標了。一身灰色,穿著簡陋甚至有些亂七八糟的皮甲。


    “呃?我特麽的……活見鬼了?”邁克爾看清了鑽進來的那個人之後,默默掏出來一枚金幣遞到卡樂卜手上。


    “……這算啥,撞邪?”比利揉了揉眼,確認沒看錯,也默默遞給卡樂卜一枚金幣。


    卡樂卜嘻嘻笑著聳聳肩,坐到櫃台前,把玩著手裏的四枚金幣。


    你對這個緊隨著「黃金王冠」來到大廳的灰色人影有印象。5級犬人族女遊俠。


    嚴格來說,精靈、矮人等這種容易共存且接近人類形態的種族才被王國歸為亞人種,犬人族隻屬於類人種,跟哥布林、鼠人等沒啥區別。「黃金王冠」四人性格方麵都比較願賭服輸,並未較真塑像不是人、亞人與類人的區別等細枝末節,這或許也是卡樂卜隨身攜帶的好運之一。


    這個遊俠,臉龐是漂亮的少女,卻有著肮髒灰色的中發;脖頸有一圈蓬鬆茂密的絨毛;前臂、手背上的絨毛猶如露指手套;比膝蓋略高為起點,延伸至腳背的絨毛仿若高筒襪;再加上一條靜止不動垂著的尾巴,除此之外,她看起來與尋常人類無異。


    隻是,她很髒。


    很髒。


    毛發混著泥濘好像曾經在豬圈裏打過滾,皮甲也破爛不堪疏於保養,腰間一對短劍劍鞘皮革已經被贓成了黑色。


    乍一看像是個乞丐,仔細一看又像是條流浪狗,雖然披甲帶劍,但果然還是流浪狗乞丐。她雙手落在地板,整個人蹲著,側著身子打量著四周,腳後跟高高翹起好像隨時準備逃走似的。


    聞了聞,


    她的目光最終落到了你的身上,“男人。首領?”說話時略帶古怪口音。


    她盯著你。


    “先帶這孩子洗個澡吧……”海瑟薇摸著下巴迅速思考著,最後得到了放棄式的結論。當她試圖去拉犬人族的手時,被躲開了。你也伸手去拉她,她也躲開了。最後加上勞米三個人,才猶如哄騙抓捕流浪狗那般將其圍住。


    犬人族被海瑟薇和勞米從蹲姿拉了起來,好像也能正常雙足站立:“為什麽要洗澡?”


    “為了能直視你,否則真的沒法交流。”海瑟薇牽著犬人族的手,露出了一絲嫌棄的表情,忽然轉頭對勞米說道,“菲艾爾汀還有重任,我也需要留在這裏盯著。能否麻煩你……?”


    勞米嘴角抽了抽,苦笑點頭:“乖,來,跟我走這邊。我們去洗澡澡。”


    “我不好吃。”犬人族神情變得更加警惕,用手指撚了撚自己粘在一起的劉海,一邊不斷四處張望一邊猶猶豫豫的跟在勞米身後,“精靈。為什麽要洗澡?”犬人族開始向遠處的菲艾爾汀求助。


    菲艾爾汀能怎樣?


    除了告訴對方沒事的,沒事的,將其寬慰走,然後……開始擦地。大廳裏滿是泥腳印。


    海瑟薇歎了一口氣:又多了一個光腳的家夥。聽罷,卡樂卜嘿嘿的笑著,然後把自己的腳丫子疊在膝蓋後麵。


    邁克爾和比利彼此滿臉懵逼。菲艾爾汀用食指在自己的太陽穴旁繞了幾圈,小聲說道:“書上說狗的智商相當於四到六歲的人類小孩。”問題那不是狗啊!


    又有人走進公會大廳。


    率先一前一後走在前麵的是娜塔莉和保羅,兩人保持著微妙的距離,保羅在後;然後是四位女性施法者,其中兩人似乎是牧師;接踵而至的是五個矮人。


    菲艾爾汀小步跑回櫃台後,進入工作狀態,微笑著問道:“早,請問是「彩虹陰影」,沒錯……吧……”說道一半,菲艾爾汀說不下去了,下巴幾乎因為吃驚而掉落在桌麵上。


    事情發展的特別快節奏。


    事故發生五秒前!──「彩虹陰影」小隊為首的金發女法師看了你一眼;


    四秒前!──她嘴裏飄出來一句慢悠悠的“喲?不錯。”


    三秒前!──“想上。”


    兩秒前!──她徑直向你走來。


    然後不由分說側身坐在你的懷裏,雙手摟住你的後腦勺,狠狠的吻了過來!總共沒超過五秒!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突然跑到你的懷裏開始親你!


    三秒之後,她開始扯你的領子,然後她就被同伴拖走了。大庭廣眾之下!


    臉上、手臂或許全身都有奇怪刺青的女法師對你連連道歉之後,對金發女法師嗬斥道:“住手!不,住嘴!控製一下你隨時隨地暴走的欲望可以不可以?”


    “為啥?”


    “你遲早會被自己的欲望吞噬的,這很危險!”


    “我和欲望猶如金幣的正反兩麵。”


    抓抓頭,刺青女法師改口道:“如果會長懷孕,我們會被除名。”說完,好像姑且獲得了金發女法師的認可。


    聲音極輕的,你仿佛聽到了金發女法師嘟囔了一句:“我會小心的,其實出不了事。”聲音極低的,你仿佛又聽到有人說道:“讓他懷,我想看。”轉頭尋時卻找不到是誰。


    搶在兩個小隊接取任何任務之前,「黃金王冠」火速的從公告牌上扯下來兩張任務單,啪,拍在菲艾爾汀的麵前。瑞秋似乎很著急的樣子:“小姐姐,快登記,不然我們白起這麽早了。”


    “這……”菲艾爾汀盯著手裏的兩張單子,十分為難,“d級「掃蕩地下城軍團殘兵營地」預計有二十多名哥布林和獸人士兵,e級小隊必須有兩支同行。e級「消滅城鎮郊外墓園十隻不死者」,必須有牧師同行。話說,你們隻能每次接一個,究竟要哪一個呢?”


    瑞秋堅決的說道:“都要。現在出發襲擊殘兵營地,晚上回來收拾小骷髏,要成為s級就要日程緊湊分秒必爭。”


    “……隻能一個。”


    “我先都拿著,不行明天再退一個。”


    “……你以為買雞蛋麽?”


    是你逼我的──瑞秋拍了拍麥斯厄斯利的肩膀,後者對菲艾爾汀微微鞠躬:“都要!”


    菲艾爾汀微微縮脖回了句:“也、也好。”,隨後開始低頭登記。


    你打算怎麽做?


    a,默默祝他們能活著回來。


    b,收回殘兵營地的委托單。


    c,收回掃蕩不死者的委托單。


    d,讓他們量力而為腳踏實地,選一個能夠獨自完成的任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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