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將第一封黑信收進懷裏,將另一封交給海瑟薇,囑咐她,想辦法盡快送到王國執法隊的手裏。


    “想要即刻送達並不難,請會長放心。”


    海瑟薇有些話沒有說出口,即使送到了,執法隊又能怎麽做?又能拿在人力物力豐沛的五巷海灣一手遮天的波爾茨子爵如何呢?誰也不傻,執法隊當然早就知道這些事了,早就知道,現在僅僅是勝算稍大了些。稍。無論如何,海瑟薇都是你最堅定的執行者。


    你需要等待結果──能趕在明夜之前來的結果,但願他們能做點什麽,反應也快點。


    人手集結完畢了,


    你們向著公會後方幾條街外不遠處的平民區出發,很快到達。你的團隊已經不是當初古城時兩個無力接待員和一個不善戰鬥的高等級牧師,既不乏足智多謀擅指長揮者,更不缺能人異士驍凶勇殘者,包圍圈並不大,三分鍾內所有人便將三五條街的區域封鎖的水泄不通,阻止任何平民外出。


    朱麗安滿頭大汗的指揮著現場:“潛伏期大約一天!所有曾經與病患密切接觸過的人都要分群隔離,盡快服藥,小心不要接觸病人的汙物,圍住口鼻,嚴禁食水,若有傷口立刻告訴我!把每一個有「寒顫症」和「黏死症」表征的病人按照病情程度分別標識。輕症隻需用藥,重症抬到我這裏來施法治療,其他的我稍後視法術位餘量和病情進展而定!每個剛剛被施法治療的病人必須立刻單獨隔離,以防二次傳染。”


    糟糕的是,疫區已經發病患者輕重共近百人,這遠遠超出了朱麗安的預料!她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何病成這樣卻依然不來治療所。是因為沒錢?是因為對黑治療所的不信任?還是已經習慣了,麻木了。


    民風不同,情況自然與古城時不同。封鎖壓力很小,這群平民根本就沒打算逃離疫區,甚至沒意識到這是瘟疫,也無處可去,如果在古城人們早就瘋了似的要逃出去了。治療壓力卻很大,實際上公會能施展神術的人並不多,全都要物理治療。叫朱麗安唯一欣慰的是,不缺藥,因為迷宮營地也因為你與古城市場結盟。


    朱麗安施法治好一名瀕死的病人之後,單膝跪地雙拳合攏於額前,低聲祈禱著:“感謝莎恩芮庇護……”


    她能掌控這裏的局麵,她能!因為一切都來得及。她對你誓言旦旦的說,絕不會出現任何一名死者!


    不會有,


    你隻希望公會也不要出現死者就好了,無論是傳染,還是夜襲。


    你本想也伸手幫點力所能及的忙,但被朱麗安嚴詞拒絕了,她從第一天來到公會就始終擔心法術位不夠,每日精打細算,如今更是如此。如果你也生病,必定會擠占其他人為數不多的法術位。


    於是,


    你怔在原地,看著所有人忙碌……這個時候喊加油似乎也不合適。


    兩條街外就是公會布置封鎖線,整整一圈,至今也沒有聽到戰鬥的聲音。不應該啊,如果你是波爾茨子爵,絕不會放過天賜良機,當街斬殺,多省事。他的兵力比你多多了。


    你轉身看了看,海瑟薇沒在。


    又找了找潼恩,她當然是去幫忙施法治療了。3級的神術「移除疾病」不是誰都會的。潼恩不是正統的牧師,在施展有成功率鑒定的法術時,威力在心因性的影響下威力較低,寒顫症她倒是容易治,但黏死症就頻頻失敗。


    所以隻剩下安妮特在身側。


    她對你微微行禮:“您是個偉大的領袖,在您身邊我能學到很多東西。”


    “正如您所料,因為我們把營地的所有傭兵,甚至仍是菜鳥的私兵都調派過來了,聲勢浩大,讓敵方反而無法輕易下手了。您的心思實在是縝密──這種事如果換作是昨天,街上必有一場惡戰,但今天波爾茨子爵已經回來了,在統帥全局的同時也意味著約束全局。他是個有理智的領袖,不會光天化日之下大規模襲擊「貴族」的人手。人太多了,他暗殺不了。”


    安妮特滿臉都是敬佩的神情,


    就好像,


    你真的想了這麽多似的。


    “隻是,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波爾茨子爵已經回來了,卻要等待明晚才行動?他現在應該怒火攻心才對。”安妮特望著市場的方向,喃喃道,“會不會是占卜有誤?”


    占卜法術當然會有失誤,但朱麗安和潼恩不能都錯吧,而且琳達也在密切留意敵方動向。


    是啊,


    為什麽波爾茨子爵這麽有耐心?不像他的性格。


    遠遠的傳來幾聲驚呼,像是出了什麽事但沒有引起太大騷動。不久,伊麗莎白臉上掛著濺到的血跡回來了,一抹冷笑。她對你微微行禮:“查到了。前天夜裏,海強教的人在我們附近的水井裏下了咒,就一口井。這場瘟疫很快就會結束了。”


    低聲嘟囔了一句真無聊,然後伊麗莎白對你繼續回報道:“聽說縱火犯必定會返回火災現場,所以我就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圈。有個蠢貨,被咱們的人封鎖在疫區了。”


    伊麗莎白突然指著你問道:“第一次猜測!你表麵上裝作好人的模樣,其實已經和勞米私下商量好了,打算對市場做同樣的事,對他們的水井甚至整個噴泉底淡水庫下咒,對吧?”


    你怔住了。


    伊麗莎白高高揚起單邊嘴角,抱著雙臂得意洋洋的看著你,笑道:“行了,別裝,我也沒有譴責你的意思。以牙還牙乃人之常情。”


    你沉默了。


    “……說實話,對不對?”


    你搖了搖頭,扶額。無論以何種理由,這場恩怨僅限你與波爾茨子爵之間,幹嘛非要毀滅整座城鎮呢。咱不談善惡論,鬼城之後於你又有何益處?


    伊麗莎白懵逼的看著你伸出的兩根手指,嘖了一聲。太難了,讓一個變形怪猜人類的心思,它們通常都是直接偷聽心聲,從沒猜過。憑著「勞米」、「氣數魔咒」這兩點就能推測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望著伊麗莎白挫敗的背影,你知道她近期不會再猜第二次了。


    “會長!出事了!”


    一向沉穩的海瑟薇慌張的跑了回來,她本來應該忙著安排封鎖和黑信等諸事,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呼哧呼哧的喘著,海瑟薇又重複了一遍:“我對不起您的信任,對不起勞米的秘藥,我察覺得太遲了,出事了。”


    心裏咯噔一聲,


    不好的預感。


    “還有一條封鎖線,比我們的更長,也更遠。”海瑟薇絕望的指著市場的方向,“五巷海灣整體布局形如橫著的l,如今長端的海岸線、街道連同郊外全都被市場護衛切斷了。規模之大,隻能是波爾茨子爵親自下令。”


    也就是意味著──「全境封鎖」已經開始了。包圍還沒鎖死,但你派出去的三支冒險者小隊還能不能平安回來,可就不好說了。


    海瑟薇連連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我說的已經不是冒險者們是否平安這種程度了,而是我們已經掉進了陷阱裏。我們=公會!您現在是貴族,這一點是波爾茨子爵最顧及的事情,之所以要拐彎抹角的夜襲而非直接踏平,之所以計劃全境封鎖,全都是礙於您是貴族這點。”


    對啊,然後呢?


    “其實我心裏始終有個疑慮,波爾茨子爵究竟要以什麽「由頭」來封鎖冒險者公會。最初我以為他被氣瘋了,不打算找由頭了,但當我幾分鍾前看到了遙遠之處的第二條封鎖線,瞬間全都想通了!他,依然打算找個由頭,而且已經找好了。我才伊麗莎白說,瘟疫是海強教下的咒。都是我大意了,竟沒有立刻想到,還誤以為隻是海強教打算賺一筆黑治療所的橫財才這樣做的。其實,海強教與市場根本就是聯手做的孽。”


    “公會位置偏僻,波爾茨子爵之所以下咒,是因為無論怎樣樣,他都穩賺。如果公會喝了這口井的水,我們將不戰而敗;如果瘟疫爆發控製不住,他就會更加肆意攻擊公會,並把堆積如山的屍體偽裝成病死,付之一炬毀屍滅跡;如果公會和冒險者離開,他就可以輕鬆寫意的下令擊殺我們於郊外,美其名曰為了王國的安全控製疫情。一舉三得,打壓神殿勢力,各地議政廳向來與神殿緊密相聯,能斷絕議政廳內有意反抗他的新黨派;名正言順的封鎖冒險者公會,並加以鏟除;在執法隊來之前,把逃走並躲藏在公會的人魚們趕盡殺絕,永除後患。「黏死症」是鯊華魚人多年前曾引發過的瘟疫,正巧之前鯊華魚人曾大舉進犯,這些禍事全都會推到那些怪物身上。”


    太糟糕了。


    所以說……究竟哪裏「大事不好了」?


    “呃?”海瑟薇忽然語塞,“但是,我們已經身處在波爾茨子爵的包圍網了啊!而且還全體出動,幾條街外就是大量的敵人了。我們現在……”


    ……


    ……


    嗯?海瑟薇抓抓頭。她開始意識到,這一切的陰謀全都建立在「瘟疫」這個前提下,隻要朱麗安將瘟疫消滅與萌芽狀態之下不就啥事都沒了?


    她到底在擔心個啥嘛。


    你發現旁邊有人默默盯著你手裏抓著的藥瓶,很久了。也許是朱麗安正在嚴格執行分級管理,這個人並且不夠嚴重,所以排在了後麵,也許是朱麗安實在忙不過來,疏忽了。


    你把這瓶藥給了對方,一個病得不太厲害的


    a,年輕小夥子


    b,老乞丐


    c,大嬸


    ·


    “你說「逃了」是什麽意思?”


    “子爵大人息怒!”


    波爾茨子爵此刻捂著自己緊鎖的雙眉,將氣得發抖的手背在身後。他此刻正處於1級奧術「改頭換麵」的效果下,在距離你和疫區四五條街外的空地,再無心力哪怕多看一眼周圍深深埋頭鞠躬道歉的市場護衛。噩耗不斷,這對剛剛複活的自己的心誌影響非常不好。


    他已經生不起這份氣了。


    波爾茨子爵壓著怒火,語氣盡可能平和的再次問道:“你剛才說……「逃了」,究竟是什麽意思?說清楚點。”


    “是,子爵大人!”市場護衛保持著深深鞠躬的姿勢不敢抬頭,“負責海鹽商販的市場護衛一百多人,連同其他各隊零散,加起來共計兩百餘人,「畏罪潛逃」。在真正的「克萊門汀·沃特」出現之後,海鹽的護衛隊長驚呼上當了,立刻率領兩百餘人出城去追。此時,因為事態突然而且超乎常理,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海鹽的騙子」和「找茬的會長」是同一個人。他們出城去追已經是第二天了,所以路程遙遠,也不清楚海鹽商隊的具體去向。至少,那個時候追捕隊還時不時送消息回來。自今晨起,他們已經連續五次沒有回音,我們找了外地的眼線打探過,說失聯的位置附近並無兩百餘人的屍首……所以,不是戰死,而是……”


    逃了?


    為什麽會逃了?波爾茨子爵感覺眼前一黑,身形略微晃了晃,勉強站住。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努力調整情緒,低聲問道:“誰能告訴我,他們可是我親自帶出來的老部下了,就算犯蠢惹了大禍,我最多也就是盛怒之下賞幾鞭子,罪不至死。為何要潛逃?他們明明有很多其他選擇,明明有。”


    又有人慌張的跑了過來:“子爵大人!剛查出來!海鹽商販所有錢款均不知所蹤!”


    唔!波爾茨突然感覺胃裏一陣惡心。


    他喪命期間,原本應該每日清賬的慣例自然無法執行。海鹽商販百年難得一遇的讓巨款過夜了,那可是破萬的金幣啊。沒了?就這麽沒了?


    “……真棒啊,人財兩空。”波爾茨子爵被氣得反而笑了起來,“突然就能理解那群混蛋為什麽選擇潛逃了。隻不過,他們出城去追,和監守自盜,時間點對不上吧?這之間是如何聯係運作的?”


    第三個人跑了過來,腳下一軟,竟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子爵大人!剛剛確認!冒險者公會會長曾安排一名名叫「馬修」的冒險者,混入海鹽商販的市場護衛隊裏,備受重用。現,人已不知所蹤!”


    “哈哈哈,好,很好!好得很呐!我他媽就說,怎麽會有瘋子閑得沒事幹跑到敵陣裏隻為了逛街買幾個奴隸,原來門道在這裏呢。”波爾茨子爵的笑容讓周圍的人們不寒而栗,他望著公會的方向,冷冷說道,“來人,走,跟我一起向那位無恥的智將學學──進敵陣逛一逛。”


    他身邊的親信勸說道:“請您解除易容再……”


    “我就準備了這麽一個「改頭換麵」,取消了奧術效果豈不是會耽誤了之後的正事。”波爾茨子爵看了看自己身邊這些市場護衛精銳,說道,“還怕他殺了我不成?能帶著這麽多市場護衛精銳的權貴,全天下沒有蠢貨會把我認成別人。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這或許是個好機會。”


    波爾茨子爵臨走前囑咐所有市場護衛嚴陣以待,如果冒險者公會先動手,無論是否認出他的身份都總算有理由全力踏平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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