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珩叫他那聲之後並沒有再多說話,陸延等了會兒遲遲沒等到下文。


    但感覺是樣很奇妙的東西。


    陸延順著他剛才的目光看去, 一眼猜到他在看什麽。


    那麵牆記載了太多曆史。


    vent後麵跟著六個名字, 黃旭、大明兩個人剛入隊那會兒的簽名還在上頭。


    感慨也好, 唏噓也罷。


    陸延對此更深的感受卻是……還好走到這了。


    不管曾經遇到多少困難, 多想放棄, 多想妥協,還好咬咬牙義無反顧走到這了。


    老七這事過去之後,夢裏連霽州都不再是黑色的。


    陸延目光又控製不住偏移幾度, 不偏不倚落在邊上那行字上。


    黑桃樂隊開始排下一首歌,那架子鼓敲得震耳發聵,把兩人到嘴邊的話蓋了過去。


    陸延往後稍退半步,不動聲色地伸手勾住肖珩的尾指。


    防空洞人來人往, 人影攢動間外頭那棵參天大樹的倒影夾雜著光照進來, 斑斕陸離。


    陸延一邊跟著黑桃樂隊那首歌的節奏打拍子, 一邊笑著說:“珩哥, 晚上一塊兒慶功去?”


    當天晚上他們在某飯館包了場,酒席布了得有四五桌,李振他們喝了不少酒,再請上幾支兄弟樂隊,底下大廳熱鬧得仿佛過年。


    肖珩的飯局在樓上包間, c大計算機係學子們正襟危坐。


    肖珩覺得慶功是得有點慶功的樣子, 他解開幾顆衣紐,正要敬酒,隊友先說話了:“老大。”


    肖珩頷首, 倒酒的速度放緩:“說。”


    隊友把身後的筆記本電腦掏出來:“那什麽,我今天的任務量還沒完成,我想先寫完再說……”


    十分鍾後。


    包間裏除了敲鍵盤的聲音之外,安靜得不行。


    充滿濃濃的學術氛圍。


    肖珩這邊飯局結束得早,等人走光,他點上跟煙,回味過來他雖然沒帶電腦,但也在全程指導。


    樓下卻是熱鬧不減,有人正在嚎:“苟富貴,勿、勿相忘,陸延我以前怎麽對你的,你、你心裏有數啊,你那一萬銷量我們樂隊可是一人買了三……三張!”


    陸延也喝多了,他還是頭一次喝到頭暈腦脹,一句話隻抓住頭一個字:“你罵誰是狗?”


    “……”


    肖珩從他身後把人攬住:“他喝多了。”


    陸延往後仰仰頭:“你放屁。”


    那幫人實在喝得太高興,肖珩本想帶人走,又被留下來灌了不少酒,到最後隻能打車回去。


    陸延被半拉半抱著往外走的時候還在不斷強調自己沒喝多。


    肖珩摁著他的頭,怕他亂走動,一手拿手機喊車:“嘖,酒鬼,人話都聽不懂了還說沒喝多。”


    陸延站不住,又被摁著,額頭抵在他脖頸處,說話時不知怎麽想的,竟張嘴輕咬一口:“老子說沒喝醉就沒喝醉!”


    肖珩看著他這張牙舞爪的模樣,又說:“你抬頭。”


    陸延抬了頭。


    肖珩低聲誘問:“我是誰?”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沉默半晌。


    陸延大概是喝太多,眼角泛紅,他眨眨眼,儼然沒了思考能力,叫出一聲:“……爸爸。”


    …………


    “操。”肖珩喉結動了動,挪開眼。


    司機離這不過兩公裏,來得很快,肖珩把人扶進去,對司機師傅說:“師傅,去第七小區。”


    陸延上車之後又發會兒瘋,非要玩編曲軟件。


    結果鼓搗一陣,弄出來一段極其魔幻的主旋律,陸延聽得直皺眉,似乎是不想承認這段編曲是自己弄的,最後把手機一扔,靠在肖珩肩上睡了過去。


    一個多小時車程,等車到達目的地,肖珩拉開車門風湧進來的瞬間,陸延這才稍微清醒些。


    “一共一百五十八,給一百五就行了。”司機師傅說。


    肖珩付完錢,發現陸延正蹲在花壇台階上,手機擱在膝蓋上,重播剛才那段魔幻編曲:“這玩意是我編的?”


    陸延難以置信:“老子就算喝醉了也不該是這種水平。”


    肖珩:“不然還能是我編的?”


    陸延腦袋漲得不行,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把編曲刪除後問他有沒有煙,想來一口壓壓酒。


    “就抽兩口,”肖珩把煙盒遞過去,“自覺點,家裏有蜂蜜嗎,回去泡點水喝。”


    陸延接過:“知道。”


    陸延點上煙往小區裏走,七區門口本來還立著的半堵拱門前幾天也撐不住這個重量,轟然倒塌。這段時間頻繁走動的次數多了,通往樓裏的那條道也被走出一塊平地。


    樓裏那扇出入門上又多了幾層沒幹的紅油漆,不用想也知道拆除公司那幫人今天又來過。


    陸延手裏那根煙隻抽了一口就被肖珩奪過去。


    屋裏燈沒開。


    “啪”地一聲。


    開燈的瞬間所有還沒消散的酒意和一整天累積下的情緒霎時間迸發出來,陸延感覺自己從頭到腳哪兒都是熱的,他不管不顧地將肖珩拉向自己。


    肖珩手裏那根煙在黑暗裏忽明忽暗地閃爍兩下,等燈亮了才看清陸延此時微微低下頭,滾燙卻柔軟的唇不偏不倚貼在他喉結上。


    肖珩也被灌了不少酒,兩個人都沒什麽理智,玩得比平時狠多了。


    不光是呼吸,連外頭吹進來的風都變得熾熱。


    一室淩亂。


    陸延除了感受“深刻”以外,對那天的場景隻有模糊的印象,但他隱約記得自己在最後強撐著支起身,手指緊抓在床單上,扭頭去吻肖珩,含糊不清地說:“……你也是。”


    肖珩伸手去探他額前濕透的發,沉聲問:“也是什麽?”


    你也是我的奇跡。


    這句話陸延卻是想不起來有沒有說出口了。


    次日,陸延坐在床上眯著眼睛想半天,心說算了,說沒說都一樣。


    陸延邊刷牙,邊接唐建東的電話,唐建東在那頭提醒:“把你所有發過的沒發過的demo都帶過來啊,還有你在奶茶店寫過的東西,統統都帶來——我們今天就開始選歌。”


    “行,”陸延漱完口,又問,“幾點到?我通知李振他們一聲。”


    唐建東:“兩小時後,我等會兒還有個會,你們來了先在會議室等我。”


    唐建東跟他們約好碰麵的時間,讓他們帶著近期新寫的歌來音浪唱片商談新專輯的事。


    簽約出道隻是一個開端,認真來說他們連第一步都還沒踏出去——出道專輯是大眾認識他們的一個最直接的途徑。


    也正因為這樣,這張專輯對他們而言意義非凡。


    能不能被更多人接受並認識。


    能不能走出去。


    所有人都無法預料。


    陸延這段時間寫的歌滿打滿算不過四首,李振兩首,大炮和許燁各一首。


    “許燁的就別看了,”陸延放下其中一張紙說,“又是一首貝斯獨奏。”


    許燁:“……”


    唐建東也不是沒接觸過樂隊,他奇了怪了:“是不是所有貝斯手心裏都藏著個想搞獨立的靈魂?”


    李振一語道破:“是因為平時存在感太低吧……”


    會議時長四個小時。


    最後定下幾首歌,簡單確定專輯風格後散會。


    陸延辭了奶茶店的工作,工作交接完,將鑰匙也還了回去,本來想說沒滿一個月工資就不要了,然而走之前老板娘塞給他一個紅包。


    陸延推脫:“不用,真不用,本來臨時辭職沒提前說就挺不好意思的。”


    “行了,收著吧,”老板娘說,“你那天來麵試我就知道你在跟我胡扯,本子上塗塗畫畫的我都看著呢。”老板娘說到這,退回店裏的時候又說,“加油啊小夥子。”


    今天天氣不錯。


    豔陽高照。


    陸延站在原地愣了會兒,這才捏著紅包往回走。


    肖珩還在基地,陸延就在屋裏一個人練琴。自從樂隊節目之後,商業活動增加,陸延在外頭忙工作時間居多,練琴的時間縮短了一半。


    平時按翟爺爺說的自己做點複健練習,隻不過成效甚微。


    偉哥在樓下聽到磕巴的琴聲就知道陸延在家,過了會兒上樓敲門來了:“延弟,延弟開門!”


    陸延抱著琴,倚門口說:“什麽事啊哥,話說在前頭,我不喝酒,昨晚宿醉今天頭還疼……網吧也不去,我現在得專心發展事業。”


    偉哥要說的卻不是這個:“群消息看了嗎。”


    陸延想了想:“共創美好明天?”


    平時大家都忙,聯係全靠六號三單元住戶群。


    群裏最近開了三次會,發起人偉哥。


    主要內容圍繞“合力對抗威震天,不向命運妥協,共創美好明天”為主題展開。


    偉哥:“看了就行,我有個事跟你說。”


    於是肖珩晚上從基地回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陸延對他說:“是這樣,有票大的,你跟不跟我們一起幹?”


    肖珩:“什麽玩意兒,說清楚。”


    陸延把偉哥的話複述一遍:“有房東消息了,我們打算過去逮人。”


    “……”


    肖珩也看了群聊消息,大概猜得到怎麽回事:“他最近在找房東?”


    陸延“嗯”一聲:“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從房東跑的那天就說要逮他。”


    偉哥專業對口。


    找人要債本來就是他的工作,隻是沒想到這房東實在是能藏,哪兒都找不著他,換了銀行卡,連消費記錄都很難追查。


    肖珩實在沒想到,一群人滿大街追著一個人跑這種事他還能再經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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