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些讓人一頭霧水的古怪文字上。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很重要,但是又被我忽略的事情。


    為何我們能施施然走進這瑪瑙甬道?


    那些致命的水箭,去了哪裏?


    我腿上的傷,還在鑽心地疼痛。我竟然為了些許珍寶,就將差點奪我性命的利器,忘了個一幹二淨。


    我心有餘悸地仔細打量起瑪瑙甬道四壁。


    除了滿壁龍飛鳳舞的奇異文字,美輪美奐的瑪瑙石壁上,果然有一排細密的方形窟窿。


    這些窟窿,極其隱蔽,透過透明的石壁,隱約可見其內繁複的機關結構。


    顯然就是水箭機關所在。


    但現在,這些滄浪宮無聲的守護者,曾經威震八方的西域雄兵,竟然,壞了。


    壞得還很徹底。


    方形窟窿,被尖利之物,毀了個稀裏嘩啦。


    隻剩下,滴滴答答的殘水斷流,昭示著這些利器過往的威力。


    我很是驚訝:“這些水箭,是被人所毀?”


    鍾懿癟癟嘴:“那還用問嗎?”


    “秦鬆?”我覺得秦鬆,完全會為了我和鍾懿,掃除障礙。


    沒想到,鍾懿卻搖了搖頭:“瑪瑙石壁雖美,其實很是堅韌。能將深埋在石壁之中的機關損毀得如此幹淨利落的,隻有淩若淵手中的那把‘絕世好劍’。”


    “淩若淵幫我們掃清了障礙?”我有些不相信。淩若淵風風火火的,做事情冒進又不顧後果。因此我遲疑道:“淩若淵大大咧咧,粗魯又無腦,怎能心細如斯?”


    鍾懿捂嘴笑了笑:“淩若淵看似沒心沒肺,其實最是情深義重。別看她平日裏凶巴巴,獨立又堅強的樣子,其實她的心,是最脆弱柔軟的。她是個孤兒,被師叔帶回九劍門長大,自幼便沒有爹娘庇護。所以,她其實十分在乎別人的情義,滿心希望著,別人寵愛她。她對朋友,也是一腔熱忱,義無反顧的。她雖嫌棄我們走得慢,卻定是將這些駭人的機關都毀去了,才能放心離開。”


    我心中一熱,卻不動聲色:“水箭設計精妙,彈指間便能取人性命。淩若淵能這麽輕易地就毀去了?”


    鍾懿一點都沒有猶豫:“淩若淵年紀雖不大,卻很有天分。以前自己琢磨鑄劍之道,所鑄之劍,都是削金破銀的上乘之物。這幾年,她被聶輕寒師叔逼迫修習了九劍門的九絕劍,劍法大為精進。毀去這些機關,對旁人來說,可能比登天還難。但對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之事。”


    鍾懿想了想,補充道:“但說來也奇怪。九絕劍,之前也有門中前輩修習過,與淩若淵的劍法,仿佛並不相同。連我師父也說,淩若淵的九絕劍,似乎混了些其他門派的路數。”


    “其他門派的路數?”我有些詫異:“難道淩若淵還拜了其他人為師?”


    “絕對沒有。”鍾懿皺了皺眉:“我們三人,自小便在一處。淩若淵若是拜了其他門派的高人為師,我和秦鬆怎會不知?”


    鍾懿頓了頓,又繼續道:“而且淩若淵的劍術,詭譎霸道,根本不像中原武林任何一種已知的武功。連師父,也講不清楚這種劍術的來曆。”


    我此時,對這個淩若淵,更加好奇了:“難不成,她還天賦異稟。這些高明劍術是與生俱來的?”


    鍾懿搖搖頭:“自然不是。我總感覺,若淵的身上,有些秘密。但這秘密究竟是什麽,我又不得而知。”


    我和鍾懿二人,一邊閑聊,一邊向著瑪瑙甬道的深處走去。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


    .


    在瑪瑙甬道的盡頭,我們看到了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高大挺拔,卻有些落寞。


    竟是秦鬆。


    他一動不動,望著甬道盡頭,仿佛一尊雕像。


    連我和鍾懿來到,他都仿佛沒有聽到。


    說實話,我對這個溫文爾雅的秦鬆,頗有些好感。看到秦鬆呆立,我有些不安。


    於是我拖著傷腿,很快走到秦鬆身後,有些急切地喚道:“秦公子。”


    秦鬆仿佛驚醒了一般,回過頭來,對著我和鍾懿一笑。


    我放下心來,柔聲道:“秦公子,你怎麽在此處?”


    秦鬆笑得有些勉強,澀聲道:“我已經無法再往前走了。”


    我一驚,向著甬道盡頭望去。


    所謂的甬道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石室。


    石室的四壁,還是水白色的瑪瑙。不同的是,這個石室明亮了許多。


    不但明亮,也寬大很多。


    這個石室呈圓弧形,四周立了一圈燈侍。


    我粗略一數,石室中至少有二、三十個燈侍。難怪石室明亮如斯。


    這些燈侍,依然雙眼閃耀火光,無言靜立。


    不同的是,這些燈侍,無一例外,都雙手高舉。


    高舉的雙手上,竟皆捧著木匣。


    木匣大小不一,雕刻精美,木質並不相同。


    我細細看去,有降香黃檀、金絲楠木、烏木、紫檀……


    光是這些木匣,就價值不菲。


    匣中之物,應該更非尋常。


    作為商人,我難以抑製,內心對於財富的追求和好奇。


    於是,我跛著腳,走近一個持匣的燈侍,略一猶豫,便伸手打開了木匣。


    雖曆經千年,木匣木質依然幹燥光滑,木香陣陣。


    木匣一經打開,其中的非比尋常之物,便展現在我的眼前。


    一對鈴鐺!


    鈴鐺拳頭大小,純銅打造,烏黑發亮,表麵刻著繁複的花紋。


    雖然造型古怪,我卻看不出這鈴鐺的驚人之處。


    於是我遲疑地將鈴鐺從匣中取了出來。


    鈴鐺雖不大,卻異常沉重,被我拿在手中,發出沉悶的鈴聲。


    沒曾想,這平平無奇的沉悶鈴聲過後,我的眼前,竟突然大亮。


    不但大亮,我所站之處,劇烈震蕩起來。


    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突然發現光潔如玉的地麵,竟然出現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更可怕的是,大量的水,從這些裂縫中冒了出來。


    震蕩感越來越強烈,我根本無法從被水淹沒的地麵上爬起來。


    我心中大驚,卻深深預感,滅頂之災就要來臨。


    慌亂之中,隻見一個藏青色的人影閃身而來,正是秦鬆。


    秦鬆一把將我拉起來,急切道:“這鈴鐺,威力巨大,已經震碎了滄浪宮瑪瑙石壁。彭澤百米水下,壓力巨大,很快就會將這裏毀滅。”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闖出的彌天大禍。


    淩若淵尚不知身在何處。現如今彭澤之水湧入滄浪宮,大家已危在旦夕。


    我心中萬分愧疚,卻茫然不知該如何挽救敗局。


    秦鬆焦急地將我一拉,大聲道:“快走。”


    話音剛落,四周的瑪瑙石壁發出巨大的爆裂之聲。石塊紛紛跌落,大量的水噴射進來。


    在秦鬆的拉扯之下,我踉踉蹌蹌地在碎石中前行。


    沒走幾步,我的頭,突然一陣劇痛。我下意識伸手一摸,竟是一手鮮血。我知道自己是被碎石擊中,心中卻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初進滄浪宮時,便是渾渾噩噩。如今要離開滄浪宮了,難不成又要被人扛出去?


    果然,劇烈的眩暈襲來,我很快雙眼發黑,陷入混沌。


    幸虧混沌並沒有持續多久。


    我努力地從混沌中睜開雙眼,卻發現,那一片大亮,並沒有消失。


    但這一片大亮,仿佛並不相同。


    這片大亮,紅得刺眼。


    我眯起眼睛,才看清,這紅得刺眼的,竟是一對大紅的蠟燭。


    一對碗口粗的大紅蠟燭!


    不但碗口粗的蠟燭紅彤彤的,牆壁、地麵也是紅成一片。


    連我的身上,也穿著大紅色衣裙。


    我驚恐地站起來,才發現這紅色衣裙,竟是一身大紅喜服!


    我的頭上,還頂著叮當作響的珠翠鳳冠。


    我要成親了?


    太荒唐了!


    我好歹也是個江湖兒女。怎能這麽不明不白地就了結了終身大事?


    於是我憤然地將鳳冠摘下,就要奪門而出。


    卻正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我定睛一看,那人竟也一身喜服。


    難不成,此人就是與我胡亂了結終身大事的,新郎?


    我胸中怒火中燒,就要指著新郎的鼻子破口大罵。


    但當我指著新郎的鼻子,我的破口大罵,卻變得異常溫柔:“怎麽是你?”


    新郎竟是秦鬆!


    我胸中的怒火,不知怎麽的,立即就煙消雲散了去。


    我的心中,仿佛一汪清水,泛起了漣漪。


    秦鬆眉目清朗,讓我不敢直視。我隻低下頭,扭捏道:“秦公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鬆歎了口氣:“你可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我迷茫地回想,腦海中隻有滄浪宮碎裂前的一片光亮。


    秦鬆見我茫然不語,便溫言道:“我帶著你拚死逃出滄浪宮,至今已是半年有餘。”


    半年?


    我竟昏睡了如此之久?


    隻聽秦鬆繼續道:“我和你從彭澤湖底逃出,正好被你父親的船隊所救。你的父親,愛女心切,自從知道你的大船在旋渦中沉沒,便派出數支船隊,四處找尋你的下落。如若不然,你我早葬身彭澤。”


    我不禁心中感動。父親一向對我寄予厚望,果然是對我極為緊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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