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間煙火之地,哪有所謂超然世外的月華穀?


    寧化百姓,被問到月華穀之時,也往往露出一副茫然之態。


    真是奇了。


    威震江湖的月華穀,竟然低調到無跡可尋的地步。


    戴天好不失望,越發焦躁不安。


    他恨恨地道:“詹淇果然是個老滑頭。堂堂八大門派之一的月華穀,竟被他隱姓埋名如斯。”


    端木華拍拍戴天的肩,柔聲道:“月華穀偌大個門派,不可能毫無蹤影。我們且耐心再尋一尋。”


    戴天不耐煩地道:“還要怎麽尋?這寧化裏裏外外,山穀林間我們都找遍了。難道還要掘地三尺嗎?”


    端木華突然一愣,若有所思道:“不會真的要掘地三尺吧?”


    戴天有些迷惑:“你是說月華穀,在地下?”


    端木華沉吟道:“有可能。我們還要從月華穀的名字來入手。”


    “月華?”戴天自言自語道:“那就晚上再出去找?”


    “還要月圓之夜。”端木華眨眨眼睛。


    .


    .


    月圓之夜。


    戴天和端木華漫無目的地走在寧化城外不遠處的蘆芽山上。


    月光如水。


    水一般的銀色光芒,靜靜地流淌在,山穀林間。


    月下的山穀,明晃晃的。


    山中的薄霧彌漫,讓月夜更加如夢似幻。


    “這裏的月光,美則美矣,但也無甚特別。”戴天顯得有些猶疑:“這裏不會就是月華穀吧?”


    “自然不是。”端木華搖搖頭:“月華穀,一定是,在月光下,最特別的地方。”


    “最特別的地方?”戴天左顧右盼,一臉沮喪:“我怎麽不覺得有什麽特別呢?”


    端木華將戴天一拉:“走,我們到山頂上去看。”


    蘆芽山不高,很快便到了山頂。


    再不高的山頂,也會讓人產生一覽眾山小的豪情。


    時值初秋。


    蘆芽山卻無蕭索之態。


    從山頂望去,山中的樹葉,或黃或紅,色彩濃重,熱烈非凡。


    再鍍上一層厚厚的月光,天地之間,不再是單一的黑色和銀色,而是五彩斑斕起來。


    戴天正看得有些出神,卻聽到端木華的驚叫聲:“看!月亮!”


    戴天好生奇怪,月圓之夜,當然會有月亮,有什麽好驚訝的?


    但端木華還是不消停地尖叫:“兩個,兩個月亮!”


    兩個月亮?戴天更奇怪了:這端木華不會是瘋魔了吧?


    但端木華顯然不滿足於自己瘋魔。她跳過來,瘋狂地搖晃著戴天,指著不遠處道:“月亮!月亮!”


    戴天順著端木華的手指看去,竟然,真的看到了月亮。


    一輪圓月,比頭頂那汪明月還要大,還要圓!


    這輪圓月,就靜靜地躺在山穀之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華。


    “那是什麽?”戴天很詫異:“一個湖嗎?”


    “不是。”端木華緊緊地盯著山穀中的月亮,搖搖頭:“不會有這麽小的湖。”


    “一麵銅鏡?”


    “哪有這麽大的銅鏡?”


    “一塊寶石?”


    “寶石會這麽圓?”


    “一顆夜明珠?”


    “如果是夜明珠,我們倆就發達了!”


    “.…..”


    這二人一邊熱烈地討論,一邊尋著山穀中的明月而去。


    這輪明月,也真是奇怪。


    在山頂看來,璀璨奪目。


    但一走進山穀,這輪明月的光芒,就變得越來越黯淡。


    仿佛明珠蒙塵,烏雲遮月。


    二人越走越奇,勉強追隨著微弱的光芒。


    直到走到跟前,這二人才發現,這山穀中的明月,竟然,是一口井!


    這口井,通體雪白,晶瑩剔透。


    戴天圍著井走了一圈,又伸長脖子,向井裏張望了許久。


    “這口井,有古怪。”他得出了結論。


    “廢話。”端木華翻了個白眼:“這山裏又沒有人住,怎麽會有一口孤零零的井呢?必然有古怪。”


    “這井裏,似乎沒有水。”戴天眯著眼睛,


    “而且井壁並不是垂直的,仿佛是,傾斜向下的。”端木華補充道。


    “這井壁異常光滑。所以,我們看到的月光,應該是井壁反射月光所致。”戴天抬頭望望滿月,又望望山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之所以在山頂可以看到強烈的亮光,而在山穀之中,卻很難找到井口,可能與我們的位置和角度不同有關。”


    端木華伸手摸了摸井口的井壁,驚叫起來:“竟然是冰!”


    戴天蹲下來,也伸手仔細摩挲井壁,喃喃道:“原來不是井,而是個冰洞[51]。”


    端木華轉頭望著戴天,有點泄氣:“看來我們是白費功夫了。”


    戴天卻緊緊地盯著冰洞,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沒有。這個冰洞,應該就是月華穀。”


    端木華瞪大了眼睛,一臉不相信:“月華是有了,但這裏頂多叫月華井,哪裏有穀?”


    戴天微笑著望著端木華:“是你提醒了我。穀,不一定在地麵上。”


    “不一定在地麵上?”端木華道:“你是說,月華穀在地下?”


    “也有可能,就在這個冰洞裏。”戴天眨眨眼睛。


    端木華卻麵露難色:“我,我可不要進去。”


    “為啥?”戴天有點不解。


    端木華扭捏道:“這個,我怕黑。”


    戴天啞然失笑,拉住端木華的手道:“放心。冰洞裏不黑。”


    端木華臉一紅,很快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小聲道:“你如何知道裏麵不黑?”


    戴天用手指了指冰洞深處:“裏麵有光。”


    .


    .


    冰洞中,果然有光。


    光還不少。


    簡直是亮如白晝。


    從洞口向裏走的數百米,滿是銀色的月光。


    冰洞特殊的走行和結構,讓月光能最大限度地投射到洞中去。


    端木華邊走邊嘖嘖稱奇:“這裏明亮如同月下,難怪叫月華穀。能將月光引入地下,這詹淇果然是個滑頭。”


    戴天糾正道:“應該比月光還亮。”


    端木華凝神四顧,驚訝道:“果然。這裏竟有燈火!”


    隻見高大的冰壁之上,每隔數米,便有燭火之光。這些燭火,竟罩在透明的水晶圓球之中。水晶通透,其中的火光影影綽綽,璀璨奪目。


    而巨大的冰洞,在這些閃爍燭火的輝映之下,顯得美輪美奐。


    冰洞之中,淨是萬年寒冰。


    這些寒冰,如同鍾乳石一般,呈現出各種奇異的形態。


    有的一柱擎天,有的如修竹林立,有的如同湧泉,有的如美人側立。


    這些寒冰,皆通透晶瑩,身如琉璃。


    端木華看得有些癡醉,連連驚歎:“寒冰竟能如此妖嬈?”


    戴天沉吟道:“這個冰洞,在深穀之中,地麵之下,陽光不入,因此洞中才能保持寒冰不化。洞口傾斜,穀中山風湧入,千年萬年,便如同精雕細刻。”


    端木華吸了口氣,仿佛很是不忿:“如此神奇詭譎之地,竟被詹淇那個糟老頭強占了去,真是可惜,可惜。”


    話音未落,隻聽那個傳說中的糟老頭,幽幽歎了口氣:“我這個糟老頭,怎的就不能住在這個神奇詭譎之地了呢?”


    端木華和戴天一驚,轉過頭來,才發現詹淇不知何時,竟站在二人身後,悄無聲息。


    端木華不好意思地一福道:“詹穀主,晚輩謬言了。還請見諒。”


    詹淇果然是個性情溫和的人。他嗬嗬一笑,將端木華一拉,眯著眼睛道:“端木掌門言重了。老夫確實是個糟老頭,端木掌門快人快語,毫不做作,甚得我心,甚得我心。”


    端木華很是尷尬,隻能岔開話題:“詹穀主,如何能找到這樣好的地方?”


    詹淇個子不高,是個五短身材。年老之後,更加富態渾圓。他眯起眼睛看,活像個紅彤彤的蘋果。這隻紅蘋果,此時卻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以前我月華穀,就在這蘆芽山山穀之中。但這幾年,我對江湖之中的紛紛擾擾,越發不感興趣,越發閑雲野鶴起來。於是我便找了這個隱秘之地,將整個門派移到地下冰洞,隻希望無關之人,不要打擾我才好呢。”


    一旁的戴天突然插話道:“詹穀主,您是不希望無關之人打擾您,還是希望淩若淵不要找到您呢?”


    詹淇一聽,瞬時臉色一白。但這樣微妙的表情,很快被詹淇如同海浪般蕩漾起來的笑容衝淡了。詹淇的笑容,顯得油光水滑,在幽暗的冰洞之中閃閃發光。


    他湊到戴天麵前,踮著腳將戴天細細打量了一遍。之後,他才諂媚地道:“小帥哥,我認識你。你是九劍門秦鬆的小徒弟。你師父好人才啊。收的徒弟也如此灼灼生輝。哪像我們月華穀,淨是些歪瓜裂棗……”


    戴天臉色陰沉,冷冷地望著詹淇插科打諢,也不答話。


    詹淇見戴天不言語,覺得有些尷尬。於是他吸吸鼻子,眨巴著小眼睛道:“我與九劍門極為親厚,秦鬆和淩若淵都是我的故交。方錦宜更是我月華穀的老朋友。所以你們兩個小娃娃,我都頗喜歡。你們遠到而來,我這個糟老頭歡喜得很,歡喜得很……”


    詹淇仿佛真的歡喜起來,他搓著手,原地打起轉來,圓滾滾的身體,就如一隻肥碩的田鼠。


    他的語氣,也歡快起來:“兩位小朋友且到我月華穀中參觀參觀。老夫可是收藏了天下最有名的好酒,今日就同兩位小朋友品鑒品鑒可好?”


    .


    .


    [51]冰洞:寧武萬年冰洞,在春景窪村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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