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所有四品以上武將全部都在今日皇帝召見的範圍內,不到辰時他們便陸陸續續抵達午門之外等候入宮。


    可等了許久也沒等來皇帝召見的消息,隻得穿著厚甲在烈日下久久罰站。


    粗狂的武夫們雖然嘴上不敢說,但心裏不停的嘀咕,納悶新皇帝到底幹嘛去了?


    楚牧還能幹嘛?雖然他也知道今天最重要的事是見這些將軍們,但身為皇帝每天還有很多必不可少的事要做,比如極不情願的去坤德宮請安……


    看著坤德宮門口的那塊匾額,楚牧每次都默默歎口氣,感覺來這裏像是前一世那不堪回首的高三時每周一次的模擬考,不想考又不得不考,不想來又不得不來。


    “拜見太後!”楚牧端正的拱手鞠躬。


    西門言君依舊是一臉冷漠的坐在塌上,冷冷的說了一句“皇帝身體有恙?”


    楚牧微微蹙眉,他自然是身體無恙,太後這是在刺他。


    所謂晨昏定省,按理來說出楚牧每天早晚都得來坤德宮問安,可昨晚上他沒來。因為聽說了馬彪死了顧斬被抓,他心中煩悶。


    楚牧故意歎了口氣道:“多謝太後關心,我好多了!”


    西門言君也沒再說什麽,冷漠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楚牧看著她的樣子,便知道昨晚無論如何該來的,太後肯定不是在意自己來不來請安,而是在意昨天自己小朝後沒來匯報。


    其實小朝裏討論的事西門肯定已經知曉了,但她在意的是楚牧有沒有主動來告知。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沒辦法,又得演了。


    “哎!”楚牧重重的歎了口氣,歎的聲音之大就連一貫低頭不語的秦坤都不禁探頭看了一眼。


    “昨日我是被內閣那幫老頭給氣著了!您知道麽太後!”楚牧明知故問的說道:“他們昨天居然事先準備好了一份詔書,隱隱用強逼我同意!”


    西門言君都懶得裝作驚訝,小朝之事她一清二楚,不過他還是靜靜的聽楚牧複述了一遍。


    “哎,給我氣的,晚上回到修身殿手都還在抖,所以就沒來請安,望太後諒解!”楚牧說著右手假模假樣的又抖了兩下。


    西門言君冷冷笑了起來,道:“這些個老臣,自詡忠於社稷為了天下,說是怕你不懂朝政,其實就是要限製你!在他們心中,隻有他們才知道如何治理國家,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所以得讓你聽他們的!哼,可笑!”


    “太後說的對!我看他們就是想讓朕什麽都聽他們的!”楚牧一臉憤怒說道。


    “他們這是看不上你這個出身鄉野的皇帝,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西門言君起身走到楚牧身邊。


    你罵內閣就罵內閣,趁機占我便宜幹什麽,誰跟你孤兒寡母了!


    楚牧心中不悅但還是點頭附和太後的話。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他們想用製度約束你,可製度是什麽?製度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了,沒有實力製度什麽都不是!”太後冷冷的說道。


    楚牧不發一語的看著西門言君。


    “如果靠製度就能掌握一切,當年你父皇便不用提防英王,也不用在內閣平衡首輔的勢力了!”西門言君說道。


    楚牧好像並不知道這些一樣,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些事你或許還不知道,不過這並不重要,你隻要知道你不用懼怕內閣那些人,你隻要慢慢的擁有實力就行了!”


    “可我現在……”楚牧露出為難的表情。


    “至少四維門是忠於你的!”太後凝視著楚牧,好像在告訴他你別裝的那麽可憐,我知道四維門一直在暗中幫助你。


    轉瞬太後臉上又泛起了微笑,道:“而且皇帝還有我,我選擇了你,就會支持你!”


    楚牧很應景的一臉感激對著西門鞠了一躬,道:“以後國事,我會多多向太後請教!”


    太後好像很滿意楚牧的表態,竟然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好似在表揚一個孩子肯定他做了對的事情。


    楚牧自是不悅,但也沒有表現出來。


    “當然了,內閣裏也有真正忠君愛國的人,比如袁次輔,皇帝應當多多親近於他!”


    楚牧聽聞點了點頭,道:“朕知道了!”


    “聽聞你今日要召見將軍們,還要選一個騎射師父?”太後問道。


    楚牧憨笑道:“我小時候就喜歡這些,過去家貧沒錢買馬,如今便想找個師父學一學!”


    太後點了點好像是讚同楚牧說法,說道:“嗯,京西大營總督陳阿滿聽說騎射俱佳,皇帝待會可留意之!”


    …………


    從坤德宮出來,楚牧又馬不停滴的趕往慈安宮,一個是看望太皇太後,另一個是去喝曹公公準備的茶。


    自從那一晚再次毒發險些釀成大禍,楚牧每天必來慈安宮喝茶。在找到解藥之前,這茶他是不敢不喝的。


    不過今日事多,楚牧喝完茶後,沒有和太皇太後多聊便告辭離開。


    剛一出慈安宮的大門,便撞上候在門口的竇鼎之。


    竇鼎之拱手行禮,道:“臣來看望太皇太後,不想又巧遇陛下!”


    天天都能在慈安宮巧遇那才是出了鬼了。


    不過首輔這麽說了,楚牧也隻有順著說:“是啊,朕和首輔還真是有緣,想必是太皇太後想讓我們多多親近!”


    首輔聽聞愣了一下轉瞬也點頭讚同。


    楚牧說完也覺得有點問題,太皇太後隻是成了植物人了,又不是死了,自己說的好像她在天有靈一樣,真是不該。


    楚牧便默默的拍了自己屁股三下,前一世聽說這樣做剛才說的話就等於作廢了。他還是很喜歡太皇太後的,可不想老太太在天有靈。


    “哎呀,剛才曹公公還說要給朕一些他特製的茶葉的,朕給忘了!”楚牧說著便轉身回慈安宮,走了兩步扭頭對著李正說道:“你別跟了,去讓將軍們進宮,朕隨後就到!”


    楚牧快步走進慈安宮,看李正走遠了,便放慢了步伐,回頭衝竇鼎之微微一笑。


    竇鼎之心領神會,楚牧這一出隻是方便二人說話。


    楚牧其實也有話想跟竇鼎之說,可是磨磨蹭蹭不知該如何張嘴,倒是竇鼎之很坦然的鞠了一躬,道:“是臣疏於管教,放縱了語慢,以致於她敢肆意妄為,險些釀出禍事!臣已經家法伺候,餓了她兩天讓她深刻反省!還請陛下寬其年幼無知,但千錯萬錯都是臣之過,請陛下降罪!”


    竇鼎之那晚確實氣憤不已,一回家就抄起了雞毛撣子,可這雞毛撣子如同過去一樣,竇鼎之是怎麽拿起來的,最後又怎麽放下了,反正是沒打在竇語慢的身上。


    不光如此,竇鼎之是一句還沒罵上,反過來被他親愛的孫女一頓數落,說他整天猜東猜西和楚牧跟打啞謎似的,這麽多天都沒弄明白楚牧到底何意,而她一出馬就得了楚牧的保證,說完得意不已。


    楚牧聽聞首輔這麽一說,自然是不會怪罪這對祖孫。某種角度上來說,要不是竇語慢那晚入宮,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登基的真相。


    楚牧憋了半天才緩緩說道:“首輔,也莫怪郡……語慢!那一晚不怪她!雖然她入宮稍稍不妥,但我也確實……確實想見她!”


    說完楚牧便羞澀的低下頭,這種羞澀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被自己的話給惡心到了。


    但毫無疑問,這麽惡心的話讓竇鼎之很受用,他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扶著胡須看著尷尬的楚牧。


    楚牧一看首輔的樣子,便再接再厲,道:“請首輔回去也不要再責罰語慢,是朕疏忽了,應該早些同她聯係的!”


    首輔趕緊回道:“陛下入京因緣際會陡然繼位,想必也是一時無措,沒有想到語慢亦是情有可原!”


    楚牧看首輔的樣子,便知道竇語慢回去已經把自己的承諾告訴了首輔,便說:“請首輔放心,朕的承諾一定會兌現!”


    竇鼎之馬上浮現出那種長輩的微笑,點了點頭。


    “不過,也請語慢不要著急!朕初登大位,還有很多事要處理。而且大行皇帝剛剛駕崩,也不能著急!”楚牧誠懇的說道。


    雖然得知了自己等入京能當皇帝,都是因為竇語慢的緣故。但實事求是的說,楚牧根本還不了解竇語慢,而且對首輔也還有芥蒂,還想再觀察和相處一段時間。


    可就怕竇語慢那性格,自己遲遲沒有動靜她哪天又殺進宮來,而且首輔何等人精,自己光承諾不兌現,遲早會跟自己攤牌。


    所幸楚牧發現了一個誰都不能拒絕了理由,那便是國喪!要知道永平帝現在名義上是自己的父親,父親死了,楚牧不說守孝三年,至少短期內不能跟人談婚論嫁吧!


    對於楚牧的說法,竇鼎之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他再著急把孫女送上皇後的寶座,也得顧忌禮法。


    “請陛下放心,語慢也是識大體的孩子,這些她都知道的!”竇鼎之說著又對楚牧鞠了一躬,道:“臣也有些話要和陛下解釋解釋!”


    “首輔請說!”


    “昨日那份詔書……”竇語慢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繼續說道:“請陛下不要誤會!”


    楚牧倒是一臉微笑,道:“朕理解,畢竟朕年輕尚輕,萬一做出什麽不智的決定……”


    “陛下還是誤會了!”竇鼎之插話道。


    楚牧疑惑的看著竇鼎之,問道:“那不知內閣此舉有何深意?”


    “張淵確實是怕陛下年輕不諳朝事,輕易做出一些決定,所以希望內閣能有所節製!而且一開始張淵隻提出在朝事上,內閣能有駁回之權,是臣在詔書上加上了一個軍字!”竇鼎之如實說道。


    楚牧側目看著竇鼎之,不明白他說這些的目的,難道是要向自己強調他的權勢麽?不會吧!


    “請陛下理解,臣絕無插手軍務之心,我這麽做並不是要節製陛下,而是要防太後!”竇鼎之冷冷說道。


    楚牧聽聞陷入了思考,許久說不出話來。


    “陛下,可還記得繼位第二天,太後將您留在坤德宮之事?還有登基前夜陛下散步未歸,引出的諸多風波?”竇鼎之扭頭看著坤德宮的方向,又道:“永平走了,太皇太後依舊昏睡不起,這宮中到處是太後的人啊!往常臣想單獨和陛下說句話都不容易,哎!”


    竇鼎之長歎了一口氣,這還是楚牧第一次聽到稱大行皇帝為永平,仿佛就像在叫一個孩子一般,而在竇鼎之心中永平本來就是一個孩子。


    楚牧蹙眉問道:“首輔是擔心太後會脅迫朕,發布一些詔書?”


    竇鼎之點了點頭,道:“臣便是擔心此事!國政之事臣還能製衡,若是太後逼迫陛下,發布一些軍令,臣便真是束手無策了!”


    雖然竇鼎之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楚牧也沒有什麽表示,這裏麵水太深,他一時半會也想不透徹。


    “臣便是想告訴陛下,臣是支持陛下的,無論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說道私心是竇鼎之慈祥的看著楚牧的眼睛。


    楚牧什麽也沒說,隻是回報以微笑。


    “陛下,陛下!”慈安宮外傳來李正的喊聲。


    李正還沒走到宮外便察覺不對,懷疑楚牧是調虎離山,方便和首輔說話,便趕緊讓其他小太監去午門外傳旨,自己屁顛屁顛的回來了。


    竇鼎之聽到李正的喊聲,冷笑道:“您看,這麽會兒太後的小耳朵就來了!”


    楚牧點頭道:“反正首輔的意思朕都知曉了!”


    “陛下去見將軍們吧!這是今天的大事。對了,陛下可多留意京南大營的總督上官勳!他是個人才,是能倚重之人!”說完首輔一鞠躬,道:“臣去看太皇太後了!”


    楚牧看著竇鼎之離開的背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


    離開了慈安宮,楚牧坐在龍輿上愁眉不展。


    本來今日召見武將們,一是見一見有個基本了解,其次便是擇選一個騎射師父。


    其實選師父是假,楚牧是想選一個靠得住的武將,日後可倚重之,本來心中已有人選,想不到這一下太後和首輔都推薦了人,這一下可麻煩了,


    楚牧看過了陳阿滿和上官勳的檔案,知曉這兩個人一個長期和西門家交好,一個和首輔淵源不淺。


    莫說楚牧本就不想選他們倆,現在的問題是就算願意選他倆當中的一個,必然會引起另一邊背後之人的不滿。


    哎,這下不好選了!


    小八看出楚牧悶悶不樂,問道:“陛下,你怎麽不開心呀?是不是早飯沒吃好,要不見將軍前再吃點?”


    楚牧已經習慣小八的風格,都懶得吐槽了。


    忽然楚牧眼睛一亮,輕聲問道:“誒,小八,你武功是不是很高!”


    小八被這麽一問,還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一隻手舉的比自己還高,說道:“也就這麽高吧!”


    “你們四維門還有比你武功高的麽?”楚牧問道。


    小八撇了撇嘴,托著下巴道:“這個麽,還真難說,我得想想……”


    “小八的武功確實已經很高很高了!”孟達突然一臉微笑的出現在龍輿旁,嚇了楚牧一跳。


    “總督衛怎麽來了?”楚牧疑惑的又問道:“不是顧斬出什麽事了吧!”


    孟達搖了搖頭,道“顧神捕在四維門住的挺好,今早上吃了好幾個包子,現在應該還在給看守他的女中衛看手相呢。臣來是因為剛收到了緊急消息,便來呈送給陛下!”


    孟達雙手奉上一張紙,楚牧接過一看“趙義博與陳阿滿私下見麵,密談之。”


    楚牧蹙眉問道:“他們倆怎麽碰上了!”


    “聽聞是陳阿滿故意在京北等候趙大將軍!”孟達回道。


    “他們聊了什麽?”楚牧又問道。


    “臣不知!”


    楚牧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畢竟他們倆是密談,四維門也不能什麽事都知道。


    或許是看出楚牧的想法,孟達笑著說道:“目前他們剛剛談完,內容稍後臣整理後再呈給陛下!”


    楚牧一臉難以置信,道:“這你們都能知道啊?”


    孟達當楚牧這難以置信的問題是對他的表揚,滿臉微笑,輕聲道:“陛下,很多人身邊都有我們四維門的人,如果陛下有興趣,臣可以將一些密探的名單給陛下看看!”


    楚牧滿意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對了,朕有一事需要總督衛的幫助!”說著擺擺手,讓孟達附耳過來。


    楚牧在孟達耳邊竊竊私語了好一會,孟達臉上卻沒有一絲變化,倒是站在幾步之外的小八運功偷聽,聽的一臉驚訝,沒想到楚牧準備這麽選騎射師父。


    孟達聽完點了點頭,道:“雖然是難了些,不過舉四維門之全力,應該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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