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死了!”張淵大驚失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全然不像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


    “案子還沒審清楚呢!”次輔袁複也是一臉驚訝。


    已經預料到了幾位閣老的反應,楚牧一臉嚴肅的歎了口氣,道:“朕剛聽說也是嚇了一跳,馬彪昨晚突然毒發,雖然四維門的神醫及時治療,但還是回天乏術,哎……”


    張淵不依不饒的問道:“此事蹊蹺!四維門得付責任,趕快放他們交出馬彪屍體好好查驗!”


    “張閣老莫急,朕已經命令孟達即刻轉交馬彪屍體給刑部!”楚牧安撫道。


    袁複趕緊站了起來問道:“陛下,那些和馬彪牽連的官員呢?”


    “次輔放心,他們還好好的!”楚牧說道。


    “陛下,四維門連馬彪都保不住,臣要求將牽連的官員全部移交刑部!他們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則馬彪的案子就成死案了!”張淵拱手說道。


    楚牧蹙眉假裝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閣老說的有理,朕待會就下令讓四維門將他們移交刑部!”


    即使皇帝允諾了自己的建議,可張淵依舊一臉不悅,轉臉看著首輔,可這位大爺一言不發跟個石頭一樣端坐在那裏。


    竇鼎之聽說馬彪死了,一點也沒生氣反而感到慶幸,本來馬彪和那些被牽連的官員大多屬於他的四句派,他巴不得這案子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過他也有一絲疑慮,馬彪突然就死了,到底是自己毒發,還是楚牧讓他毒發。想到這裏竇鼎之緩緩抬起頭看著一臉愁容的楚牧。


    可瞬間後張淵那張不悅的老臉出現在了竇鼎之的視野中。


    “首輔還醒著呢!醒著是不是得說兩句!”張淵瞪大了眼睛損道。


    竇鼎之瞥了老冤家一眼,緩緩地說道:“陛下剛剛登基,就出了馬彪這檔子事,已然鬧出不少風波。現在他死了,我看也是好事!”


    “好事?”張淵質問道:“首輔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這麽大的案子,您是想大事化了麽?有人在京郊刺殺親王,在朝中製造混亂,能這麽就了了麽?”


    袁複罕見的幫腔道:“張閣老說得對!這事不能就這麽了了!馬彪的同黨一定要全部挖出了,一個都不能放過!”


    太後和袁複都準備利用馬彪這案子打擊首輔,豈能容許這事就這麽大事給化沒了。


    可袁複的幫腔張淵一點不領情,回道:“次輔說我說的對!我卻覺得你說的很不對!現在的重點是馬彪的同黨麽?是背後搞鬼的西原!”


    習慣於歎氣幫腔的高光義,本來已經“哎”出了口,可聽到西原馬上把調子拉了起來“哎~”。


    本來半溫不火的竇鼎之也蹙眉看著老冤家,道:“現在議的是馬彪的案子,怎麽還把西原扯出來了!”


    “首輔這話就有意思了!當時陛下已經分析出馬彪這事背後可能是西原搞的鬼,現在忘了麽?”張淵對著楚牧拱手說道。


    “我當然沒忘,但你也說了可能背後是西原,也可能不是!現在馬彪死了,真相到底為何猶未可知,當從長計議!”竇鼎之回道。


    “又是從長計議!人家都埋伏到朝中了,還從長計議!”張淵火氣又冒了上來。


    竇鼎之也不示弱,問道:“那張大人意下如何?發兵討伐之?”


    “本來便該伐之!我堂堂大文還能懼怕西原麽!”張淵說著往前走了一步。


    竇鼎之豈是認慫之人,你敢向前一步,我就走三步!兩人直接就頂上了。


    “書生意氣!”竇鼎之大聲喊道。


    張淵冷笑道:“老頭子書生了一輩子,慶幸自己還意氣著!不像某些人,當年也是意氣風發,如今卻成了瞻前顧後的懦夫!”


    看著兩位重臣在那對峙,楚牧一臉愁容,假裝起身想勸,起到一半又坐了下來,捂著額頭唉聲歎氣。


    其實他一點也不哀愁,看到幾位閣老並不總是意見一致,他高興還來不及。而且這火又沒燒到自己身上了,萬一去勸了,兩個人要他表態那才是朕麻煩了。


    看到皇帝無可奈何的歎氣,最愛歎氣的高光義隻好挺身而出,上前勸道:“兩位都冷靜,咱們就事論事麽!”


    “現在就是在論事,論一論首輔對西原是什麽態度!”張淵怒目說道。


    “哼!我對西原什麽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做對大文有利!”竇鼎之不甘示弱的喊道。


    這種局麵袁複也不好裝傻,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其實二位說的都有道理!”


    “你少在這和稀泥!大是大非麵前說這不鹹不淡的話,我看你也是懦夫!”


    袁複是沒想到張淵這火怎麽一下燒到自己身上來了,一下火氣也上來了,道:“張大人可以說我懦夫!但真要討伐西原,糧草何來?現在國庫什麽情況在座都知道,真要打必然就得增加稅負,我就怕到時候又有人大仁大義的為民喉舌,說什麽百姓苦民不聊生的輕巧話!”


    袁複這話並不是胡亂指責,因為這就是二十多年前張淵攔住武宗禦駕時大聲疾呼的,當時張淵的原話是“勝,陛下功百姓苦,不勝,眾將責百姓更苦!”


    眼看現場有些失控,楚牧終於站起身來,說道:“罷了!諸公先坐下,有話大家好好說,都是為了大文,不要傷了和氣!”


    皇帝雖然從頭到尾都在那不發一言,可發話了終歸是要給麵子的,繼位閣老拱手遵命,坐回了各自的位子。


    但張淵依舊一臉不悅,而且瞪著眼看著楚牧,他很不滿意這場爭論皇帝一直冷眼旁觀,沒有自己的立場。


    過了片刻,竇鼎之平複了心情,忽然說道:“陛下,臣剛才雖然和張大人有些爭執,但這是議事時經常發生的,請陛下莫怪!”


    楚牧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才不怪呢,你們倆在我麵前掐了好幾次了,早就習慣了。


    “其實張大人說的有道理,對於西原我們得早做打算!”竇鼎之說著目光柔和的看了一眼張淵,張淵見狀點頭算是回應。


    竇鼎之早就摸清楚了老冤家的路數,典型的吃軟不硬。


    “不過臣以為現在卻不是對西原出手的好時候,一是剛才次輔所言,帑藏空虛難以支撐一場大戰!其次陛下剛剛登基,一切當以平穩為上,不好大動幹戈!您說呢,張大人!”竇鼎之語氣平和的問道。


    張淵點了點頭道:“淵自知此刻並非與西原算賬的好時候,隻是不想馬彪這事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過去!對西原也得要早做打算!”


    “嗯,其實還有一點,剛才大家說我是想大事化了,沒錯,我確實這麽想的!”竇鼎之坦然的說道,在座的人皆吃了一驚。


    “因為太丟人了!我堂堂大文的刑部侍郎居然被西原控製,還在朝中搞出了這麽多風波!諸位試想,這傳出去我大文豈不是成了笑話!”竇鼎之說著環顧四周,另外三位大臣被他說的一臉嚴肅的點頭讚同。


    一個國家尤其是權利的最高層,一定要保持權威,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權威是國家正常運行的根源之一。


    在座的閣老們當然知道,一旦這事真傳出去,必然會損害國家乃至皇帝的權威,於國不利!


    “所以我主張馬彪案不宜擴大,更不能定性為西原的陰謀!”竇鼎之頓了一瞬繼續道:“但西原我們得開始多加注意做好準備,大文泱泱大國,不出手則矣出手便得是雷霆之擊,將西原徹底打服!”


    這一番有理有據的話一說,另外三位閣老誰也沒法反對,雖然他們各自心中都還有盤算。


    楚牧冷眼旁觀,不禁佩服竇鼎之的水平,這一番話兼顧麵子和裏子、大道理和現實,任誰也不好反對,輕而易舉的達到了將馬彪案大事化了的目的。


    這也正是楚牧的目的,其實今天他回宮前已經讓孟達派人提前將馬彪之死告知了首輔,並轉達自己希望馬彪案到底為止的想法,楚牧知道首輔也是一樣的想法。


    而且提前告知竇鼎之,也是隱隱的傳遞了自己的信任。被提前告知和開會才知曉,這種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


    果然竇鼎之說完轉身回座之時,趁機對楚牧點了點頭,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做作,卻是一個善意的回應。


    本來楚牧以為今日的小朝會圓滿落幕,但他還是太年輕了。


    剛剛達成共識的內閣,沒一會兒又因為誰來替補那些被馬彪牽連的官員吵了起來。


    而且出乎楚牧意料的,他們吵得比剛才還起勁。


    殊不知馬彪案的如何處理是大是大非的麵子問題,而這些空缺的官職的歸屬才是現實的裏子問題。


    比起麵子,裏子有時候才是最重要的!


    一個時辰裏,老當益壯的張淵先後大戰袁複和竇鼎之,積極的舉薦清流派的年輕官員上位。


    高光義唉聲歎氣的左勸又勸,一副和事佬的樣子,但也趁機提了幾個故鄉的官員希望能被重用。


    最後幾個老頭爭的麵紅耳赤,都望向在一旁一直看熱鬧的楚牧。


    “陛下,刑部除了這麽大的事,必須從外麵往裏麵塞人,打破固有的格局,方才能杜絕再出馬彪這種人啊!”袁複拱手說道。


    “這話說的還算是有些道理,臣推薦幾位飽學正直之士,陛下請看……”說著張淵就掏出來一份名單。


    “此言差矣,現在朝廷需要的是能幹事的人,不是那些空談的讀書人!”竇鼎之對於張淵居然事前不商量,準備推薦那些清流頗為不滿。


    高光義一聲歎息“哎!還是請陛下定奪吧!”


    楚牧看著四人期待的眼神,覺得很好笑。


    你們不是喜歡限製我麽?還要否決朕決定的權利!現在要我表態?我才不呢!


    “哎,朕年輕尚淺,對於這些人事的事還不了解!倉促表態於國不利!朕覺得誰來遞補這些位子,還是諸位商量出個所以然來,你們達成一致了,想來就是最好的安排!”楚牧一臉誠懇的說道。


    楚牧的想法很明確,這份名單他同意誰的,都會得罪一邊,幹脆誰都不同意!你們不是喜歡爭麽,那你們就爭去吧,讓你們爭夠了妥協出意見來,再來找我!


    ……


    禦書房議事剛剛結束,一名小太監便奉李正之命前來坤德宮匯報。


    今日多雲,不喜陽光的太後難得出來散步,便在院子邊走邊聽小太監複述小朝的情況。


    “你是說皇帝最後誰也沒答應?”太後看著眼前盛開的鮮花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冷冷的問道。


    小太監趕緊回答:“是的!陛下讓閣老們回去商量出個結果來再來找他!後來說餓了,就離開禦書房了!”


    太後沒有多說什麽繼續往前走,小太監以為沒事了,拱手道:“奴才告退了!”


    “伱們李公公呢?”太後突然發問。


    “李公公?他一直跟在陛下身邊,不好分身所以派奴才來了!”


    “皇帝和李公公關係怎麽樣?”太後問道。


    小太監一時無言,他不知道太後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敢輕易作答。


    一旁的秦坤輕聲說了一句:“太後麵前,不要多想,隻管實話實說!”


    “是!陛下好像不太喜歡李公公,總對他沒個好臉!”小太監如是說道。


    “皇帝跟哪個太監或者宮女親近一些?”太後又問道。


    小太監想了想道:“之前李公公不在,毛愚毛公公侍奉陛下,陛下好像還算滿意,今天看陛下好像對管膳食的錢陶公公態度也還不錯!”


    太後點了點頭,秦坤一擺手讓小太監離開了。


    “毛愚和錢陶你熟麽?”


    秦坤趕緊回道:“回太後,錢陶過去一直是在慈安宮當差,而那個毛愚資曆不深,和哪個宮都沒有什麽淵源!”


    太後聽完走到一處花圃,看見地上有一支花已經垂下看來是要死了,微微一蹙眉。


    秦坤感激說道:“奴才失職,待會就讓人鏟了,換上新花!”


    太後抬手一指:“同樣一塊地,有的花開的好好的,這一朵卻垂垂將死!”


    秦坤不動太後之意也不敢隨便接茬。


    “李正還算忠心,可惜死活在皇帝那塊地裏開不了花。”太後冷冷的說道。


    楚牧剛進宮,李正便被安排在其左右,可楚牧一直對他不感冒,什麽事都防著他。


    太後希望搞清楚皇帝每天見了誰,說了什麽,看了什麽東西,最好還能了解楚牧想了什麽,可李正所知甚少,早已經讓太後有些不滿。


    “李正還是忠心於太後的!”秦坤也知道李正辦事不力,所以隻能從忠心方麵幫著他說話。


    “這花先留著吧!能不能開花就看他的造化了!”太後看了一眼地上的垂花。


    ………………


    李正並不知道太後在等著看他的造化,他倒是很感歎錢陶的造化很好。


    一連兩天,也不知是楚牧心情好還是後廚換了人,每一頓飯楚牧都吃的很高興,而且用膳的時候還讓錢陶陪在左右,介紹每一道菜。


    “陛下,這是用剛釣上來的鱖魚,用猛火烹炸,再澆上香甜的料汁,酥脆帶著酸甜!您快嚐嚐!”錢陶熱情的夾了一筷子放到了楚牧的碗中。


    小八自然是沒人給他夾,但他毫不在意,自己夾了一大塊直接塞進嘴裏,頓時一臉感動,感覺驢肉都不香了。


    看著楚牧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個鬆鼠鱖魚麽!雖然瞧不上小八,但楚牧也得裝作驚為天人的樣子。


    “哎呀!朕還沒吃過這樣的魚!再給朕夾點!”


    錢陶一看皇帝滿意,趕緊把鱖魚腹部炸的最好的一塊夾了過來,道:“陛下,您喜歡這口味,奴才以後讓禦膳房多做些這一類的菜!”


    “好好!朕喜歡!李正給賞!”楚牧高興的說道。


    李正強作歡笑道:“陛下,您喜歡吃固然好!可這甜的東西吃多了可不太……”


    楚牧沒等他吐出象牙便瞪了一眼這條狗,道:“朕謝謝李公公操心了!”


    聽著皇帝不悅的語氣李正也不好多言,趕緊閉上嘴賠笑。


    “誒,錢陶,你管膳食,茶你懂麽?”楚牧問道。


    錢陶趕緊拱手道:“陛下,奴才起初在慈安宮,便是給太皇太後煮茶的!”


    “哦!那太好了!待會吃完你便給朕煮一道茶,朕要嚐嚐你的手藝!”楚牧笑著說道。


    “是,待會奴才撤了膳食,便給陛下煮!”


    “你就專門煮茶,李正,你待會把這些撤了!”楚牧隨口一說。


    片刻之後,李正指揮著小太監清理吃剩的菜,錢陶端來了剛煮好的茶,看見楚牧已經回到西暖閣,便要端進去。


    李正看見走了過來,道:“你負責煮茶就行,我伺候陛下品鑒!”


    錢陶惹不起李正,雖不服氣也隻得將茶遞給李正。


    可李正還沒端住茶,楚牧的喊聲便傳來了,道:“錢陶茶好了麽?”


    “回陛下,花了!”


    “你端進來,李正你去弄點點心進來!”楚牧又喊道。


    李正咬著牙將茶還給了錢陶,回道:“遵命!”


    錢陶如同一個勝利者接過茶,恭敬的送進了西暖閣。


    楚牧一品連連稱讚,道:“不愧是給太皇太後煮茶的!”


    “謝陛下誇獎!”


    “誒,你在慈安宮待了幾年啊?”楚牧看似隨口問道。


    “回陛下,得有十二三年了!”錢陶想了想回道。


    楚牧看了看門外,小聲問道:“誒,你認識黎陽郡主麽?”


    錢陶本來微笑的臉一下就僵住了,結結巴巴的道:“黎陽……黎陽郡主?奴才不是很熟!”


    楚牧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道:“哦,好吧!”


    “陛下認識郡主麽?”錢陶試探的問道。


    修身殿外,李正正趴在窗下一臉得意。


    他早就感覺楚牧最近親近錢陶很奇怪,天天就是那些菜怎麽突然就吃的盡興了!


    而且剛才明顯是故意支走自己,李正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便趴在了窗下探探情況,想不到還真聽到了意外驚喜!


    原來是為了相好的黎陽郡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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