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猛地扯下罩在腦袋上的黑袍,露出布滿刀疤的麵容,譏笑一聲:“本事不大,口氣倒是了不得,四境而已?你又能是個什麽境界?”


    劉清提起一口氣,躍起半空中,第一拳便砸向黑衣人麵門,黑衣人單手格擋,被猛地砸出院子。


    還在下棋的那位客棧東家轉頭一看,天上掉下來個人?


    黑衣人微微一笑,蠻力而已。


    瞬身返回院中,手中憑空多出來一柄長槍,通體漆黑,陰氣極重。


    漓瀟抱著劍斜倚門口,淡然道:“這應該是個專門以孤魂淬煉而來的槍,有攝魂之能。”


    長槍瞬間刺來,劉清試探了一番,就是覺得這人白有個凝神境界,半點兒力氣都沒有。


    漓瀟以手扶額,無奈道:“傻子,煉氣士的手段,是法寶跟術法。”


    劉清心知要吃虧,當然是先下手為強,一旦近身,就由不得黑衣人與他互搏。可人家又不傻,始終懸在半空,待劉清躍起之後便一槍將其挑起,烏黑長槍一整搖晃便化出數十道長槍虛影,朝著劉清有若箭矢一般射去。


    劉清隻得以拳罡阻擋,被擊打的一陣後移,也是倒飛出去,砸爛了客棧圍牆。


    客棧東家一臉驚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急忙跑去一把抓住劉清,“你跟人打架也不能拆我屋子啊!”


    劉清無奈撇開老者,“完事去找鎮國公賠就行了。”


    少年人一襲青衫,緩緩走入宅子,伸手撕掉背後符籙,笑著開口:“來來來頭伸出來。”


    青衫少年如同換了個人似的,身形拳勁都比方才成倍增長,黑衣人被幾拳砸的腦袋發脹,手中長槍掉落一旁,甚至連準備好的法寶都來不及祭出,被劉清壓著打。


    黑衣人使出渾身解數掙脫出去,目光陰沉,“你到底是個什麽境界?”


    少年人手中多出一張符籙,瞬身前去黑衣人身前,大手叩住那人頭顱猛地往地麵砸去,淡然一笑:“你沒看錯,武道二境。”


    被李乘舟暴打近一個月,你一個區區凝神與他相比,無論出手速度還是旁的一切,都差的太多。


    李乘舟出手,劉清隻能有抵擋的意識,出手速度遠遠來不及阻擋。而眼前這黑衣人,自個兒隻要想躲,就躲得過。


    黑衣人再次站起身子,劉清微微搖頭,隻覺得眼前這人與自己對敵,起不到半點兒磨礪拳法的作用,於是伸手又摸出來一道符籙,正是那負重符,瞬間貼在黑衣人後背,隻聽得一聲巨響,那人便被壓倒在地,口吐鮮血不停。


    劉清撇了撇嘴,將符籙撕下貼在自己內襯,抓著黑衣人頭發一把將其拎起來,撇嘴道:“紙糊的凝神境界。”


    遠處漓瀟眉頭微微一皺,卻沒出聲提醒劉清。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爛泥一般被劉清拎在手中的黑衣人忽然麵色一沉,手中掐訣嘴裏念咒,遠處黑色長槍轟鳴不休,好似無數厲鬼嚎叫。


    劉清轉頭看去,黑槍之中十餘道厲鬼殘魂爭先掠出,直直朝著劉清而來。


    少年人無奈搖頭,心說攝魂槍就拿這個攝魂?那我可真是心如磐石了。


    一拳一個,片刻功夫而已,那些厲鬼便盡數消散。


    黑衣人扭頭而笑,“打殺了這些鬼物,你便沾上了因果,十一道魂魄,便能讓你有十一次劫難,我這長槍真正的作用便在此處。”


    漓瀟慢悠悠走來,都懶得搭理這豆腐腦和著屁捏成的凝神修士,朝著劉清開口道:“行了,去鎮國公府吧,晚了估計房子都得讓人拆完了。”


    劉清抬手將黑衣人折成一團,小宅子裏頓時哀嚎不斷。


    少年人也沒怎麽搭理黑衣人,十一次劫難?嚇唬鬼呢?


    漓瀟抱著長劍率先出門,劉清單手提著黑衣人緊隨其後,外麵幾個老頭全跑光了,就剩下客棧東家還呆呆立在原地。


    劉清扭頭笑著說:“真沒騙你,明天去找齊述疆賠就行。”


    ……


    鎮國公府,那位才入門兩天的世子夫人跪在堂下,一旁是齊述疆,高座是齊遠。


    齊遠歎氣道:“藍草,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那個少年沒有那麽大的能耐,按你的想法將其牽扯進來,那不是白白害了一條人命嗎?”


    真身為蘭草,名字叫做藍草的女子沒有反駁,而是真心實意開口:“爹,是藍草錯了,楚言冬是要捉我,我決不會牽連爹爹跟述疆。”


    老人微微搖頭,笑著說:“哪兒有賣了兒媳換安穩的公爹?來便來了,秦國數十萬鐵騎都沒能把我們父子壓的低頭,我豈會對盧氏低頭?從前他們是皇家,如今他的令,傳不到齊家了。”


    齊述疆哈哈一笑,攙起蘭草,淡然道:“當年若非你以半數元氣為我療傷,我早就死在了戰場上,如今,進退皆有我在前。”


    猛然砰一聲,鎮國公府的大門被人撞開,太子盧乙率領上千兵卒圍住鎮國公府,百餘黑甲緊隨盧乙,看架勢是要把這鎮國公府踏平了。


    齊述疆轉身拾起大戟,站立堂前怒吼一聲,百餘黑甲竟是無人敢上前。


    盧乙眯眼一笑,拍著手上前,嘖嘖開口:“不愧是我冶盧戰神,瞧瞧這一身氣勢。”


    猛地語氣一變,“見著當朝太子,為何不跪?莫非要反?”


    齊遠緩緩走上前方,笑道:“那就反了。”


    話音剛落,數十銀甲疾步而來,其中一人手持弓弩朝天射出一支響劍,沐鳶城中半數宅子齊齊開門,出門者盡銀甲。


    五千銀甲反圍住了盧乙帶來的黑甲。


    其實劉清與漓瀟就在不遠處坐著,隻不過漓瀟施展了障眼法,元嬰之下都看不見罷了。


    那位姓於的黑衣人被打斷周身骨骼,僅僅靠著自身靈氣吊命,此刻冷聲開口:“國師馬上便到了,你們二人就跟這鎮國公府一同消失吧。”


    劉清哦了一身,幹脆將其頜骨拉斷,免得吵吵。


    漓瀟歪著頭問道:“怎麽還不出手?”


    少年人微微一笑,“等。”


    說著便從黑衣人身上翻了個遍,漓瀟看不下去了,無奈出手,由打那人手掌之中剔出一塊圓形玉佩,再略施術法將那玉佩與黑衣人之間的聯係打斷。


    劉清這才看清玉佩裏都有什麽,暗道一聲乖乖,自個兒總算明白了一句話,“人無橫財不富。”


    玉佩中,光泉兒就足足十枚,照漓瀟說,一枚貝化便相當於十兩黃金,而一枚布幣足足抵得上千枚貝化,一枚泉兒則相當於十枚布幣。這他娘的都多少錢了?


    有個黑甲侍衛疾步到盧乙身旁,低聲說了幾句話,盧乙半點兒不慌,隻是開口道:“鎮國公早有準備啊?看來謀逆之心遠不止一日了。”


    藍草冷不丁出手,整座宅子瞬間便長滿了蘭草,將那百餘黑甲纏住,令其無法移動絲毫。


    盧乙故作驚訝之色,開口道:“大將軍夫人居然是個妖精,這一手妖術,可嚇死我了。”


    話鋒一轉,這位太子殿下開口道:“諸位供奉還在等什麽?速速捉妖!”


    有四個黑衣人瞬身來此,其中一人二話不說便掐訣念咒,一道掌心雷瞬發,藍草當即遭受一擊,倒飛出去口吐鮮血。


    齊述疆抱著藍草,苦笑一聲:“爹,兒子不孝,連累你受苦了。”


    齊遠哈哈一笑,淡然道:“這有個啥?”


    藍草忽然掙紮著起身,沉聲道:“楚言冬不就是要捉我,放過我夫君跟我公爹,否則我便自碎根基。”


    那位太子殿下哈哈一笑,“國師答應麽?”


    有個白衣女子憑空出現,手持拂塵,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


    藍草苦笑一聲:“楚言冬,為何非要殺我?”


    可那女子一語不發。


    猛然砰的一聲,一道青衫身影瞬身來此,身旁被個黑球砸出了個大坑。


    黑衣人總算結束痛苦,死的不能再死了。


    劉清手持長劍,微微一笑,淡然開口:“請問太子殿下是否有殺我之心?”


    盧乙眼皮狂跳,轉頭看了看楚言冬才神色回複幾分,故作鎮定,開口道:“是又如何?”


    少年人提劍瞬身過去,那位國師當即打算出手,可一道清脆聲音在其耳邊響起,“出手可就沒命了,國師大人。”


    隻一愣神功夫,長劍已然落下,冶盧太子人頭落地。


    少年人提著滴血長劍抬頭看向楚言冬,笑著說:“人要殺我,我便殺人,國師以為如何?”


    楚言冬眉頭皺起,直直看向藍草,猛地深吸一口氣,緩緩落下身形,朝著齊遠俯首一拜,聲音清冷,“拜見新皇。”


    劉清眼皮子打顫,心說這貨真他娘的反應快。


    少年人滿腦子不解,沉聲道:“為何非要殺了將軍夫人。”


    楚言冬淡然一笑:“逼齊家稱帝。”


    劉清啞口無言,齊家父子皺眉不停。


    老人苦笑一聲癱坐在椅子上,“原來國師打的是這個算盤,國師是秦人吧?”


    楚言冬隨口道:“回稟陛下,臣是楚人。”


    劉清頓時了然,這楚言冬既是楚人,無非就兩個目的,可無論是何目的,都必先使冶盧強大起來,而盧氏父子,太過軟弱,毫無魄力。


    畢竟她們楚國被滅才二十餘年,已經長成人的皇帝陛下,可還在長安城裏每日花天酒地。


    劉清搖了搖頭,朝著齊遠抱拳,輕聲道:“老爺子先忙自己的事兒,這個結果不算壞了,畢竟我的意思也差不多。我日後回鄉還會路過冶盧,到時便看看這冶盧國在齊家治下,究竟能有何不同。”


    說罷便大步離去,漓瀟緊隨其後。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做了頓麻什還未下鍋,卻是舉劍斬了一位太子殿下。


    漓瀟試探道:“不高興?”


    少年人並未作答,抬頭一看,天空中竟是飄起來了雪花兒。


    劉清笑著開口:“漓姑娘,我想到了佩劍名字,叫青白可好?”


    漓瀟歪頭發問:“何意?”


    少年人沉聲開口:“青天白日之下,是非曲直難解難分。”


    “我一劍分青白!”


    ……


    秦國西邊,離國都長安不過千裏之地,有一座大山,延綿數千裏,猶如一道天塹橫在勝神洲。


    此山便是終南,壽比南山之說便是由此而來,乃為道門祖庭。


    隻不過現如今贍部洲那座天師極多的山頭兒獨占道門鼇頭,這座向來名聲不顯的終南,卻成了那些隱士聚集之地。也不知有多少人因為那一句“悠然見南山”而結廬山中。


    有個一身黑衣的小丫頭悶悶坐在山中一處樓亭中,晃蕩著雙腿往東看去,心說也不知道我家院子裏的草都拔光沒有?黃芽兒姐姐究竟開了個賣什麽的鋪子,最好是賣吃的,下次回鄉就再不用擔心沒飯吃了。


    餘衫冷不丁出現在槐冬身旁,伸手揉了揉小丫頭腦袋,笑著說:“想家了?”


    槐冬搖了搖頭,輕聲道:“家是不想,就是想哥哥了。”


    餘衫哈哈一笑,眼前這個小丫頭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沒想到如今卻成了自個兒的師叔祖了,哪兒說理去?


    小丫頭悶聲道:“徐師傅說了,咱倆各論各的,所以別太計較輩分兒的事情。”


    餘衫苦笑不停,這山中也就槐冬敢這麽稱呼那位老祖宗了。


    槐冬小聲詢問:“徐師傅是不是一直在那眼泉水旁邊,從不離開自己的小茅廬?”


    餘衫趕忙眨眼,示意不可妄言,小丫頭趕忙捂住嘴巴,眼睛一眨一眨的。


    忽然就歎了一口氣,撇嘴道:“昨個兒我就拿那泉水洗了把臉,徐師傅就生氣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反正我是不敢再靠近那眼泉水嘍。”


    餘衫歎氣道一聲,心說人跟人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瞧瞧這小丫頭的運氣多好,原本隻是給師傅的師傅收個徒弟,結果師傅的師傅一看這丫頭,也說要代師收徒,這不就直接送到這兒來了。得虧自個兒還沒有見那位老祖宗,若不然可咋稱呼?太師祖?


    心中忽然有人言,餘衫趕忙稽首,輕聲道:“太師祖。”


    有個一身白衣,形銷骨立的少年人緩步來此,對著餘衫笑了笑,輕輕按住槐冬腦袋,輕聲道:“怎麽?輩分高了反倒不高興了?”


    槐冬悶悶不樂道:“老徐,我覺得我沒資格做你徒弟,我雖然不知道你有多厲害,可這山上就你輩分最高了,連那個邋遢壞老頭兒都得喊我師叔,我都不知道怎麽應他。”


    餘衫識趣離去,這位如同白骨覆上一層肉的少年祖師開口笑道:“有些道理你現在還不明白,不要緊,我來講就是了。”


    餘衫一路狂奔跑到山腳下,一身冷汗,與那位太師祖站在一塊兒,真是得把心放在嗓子眼兒上。


    有個邋遢道士嗖一聲跳出來,朝著餘衫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臭小子!你他娘的走了大運了!以後一定要記你師叔祖的好啊!”


    ……


    自打劉清拆了尤家大門,尤仲被那個道人帶著跑路以後,尤家就再沒有招惹過黃芽兒。黃椿也辭了守城門的事由,轉來跟黃芽兒一起照看鋪子。


    這間由綠衣湖出資改建的仙家客棧,今個兒正式開業。按劉清的說法兒,丹藥符籙可以賣,但不能在明處,至於客房裏麵的聚靈陣,當然是綠衣湖說了算,劉清信中唯一有兩件事特意囑咐,那就是客棧賣的酒水,不可以隻是那些神仙酒釀,大多時候都要開門招待普通人。第二件事便是,以劉家的名義帶頭去梨茶鎮開鋪子,要時常去看一看那位楊婆婆。


    客棧既可住宿,也賣吃食酒水,三六九等自然有分,不過大致也就是有聚靈陣跟沒有聚靈陣的區別。


    黃芽兒已經開了靈泉,算是煉氣士了,而黃椿久久不能引氣入體。


    不過黃椿從不著急,他覺得自己的妹妹做了神仙便可,至於自己,那都是無所謂的事兒。


    兄妹倆看著一樓滿座的酒客,皆是一臉笑意。


    黃芽兒笑著說:“也不知清兒那小子跑哪兒去了,臘月二十九了,有沒有吃上他最愛吃的麻什?”


    黃椿拍了拍妹妹肩頭,輕聲道:“那小子猴精猴精的,在外麵吃不了虧,說不定過幾年回來時還會帶上個好看姑娘呢。”


    欒溪獨自一人到了劉家宅子,隨意逛了一圈兒,自言自語道:“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我始終覺得,真正的朋友,不該分的那麽清。你熬過這三年,以後的綠衣湖,總會是我跟朝雲說了算。”


    其實欒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那個脾氣時好時壞,甚至有時候極其莽撞的少年人是自己真正的朋友,與朝雲丘禾無二,當然還有那個不著調的陳岩。


    ……


    雪下的越來越大,才從鎮國公府回到客棧宅子這一會兒功夫,房簷屋頂已經蓋上了一層雪毯。


    劉清打了一盆水洗了洗手,跑去廚房接著做飯,耗時的步驟已經做完,接下來隻炒些配菜就行了。


    不多一會兒功夫,兩大碗麻什便端了出來,劉清與漓瀟一人捧著一碗。


    少女吃了幾大口,伸出大拇指道:“你這個手藝真不錯,以後要是在修士界混不下去,回家開個麵館兒也能活的滋潤。”


    劉清笑了笑,端著碗坐在台階上看那雪花飛舞。


    方才做飯那會兒功夫,已經來了百餘將士,一柱香時間就把砸壞的院牆修繕如初,齊述疆特意跑去尋那個客棧房東,足足賠了一兩金子。轉頭想要來與劉清致謝時,見青衫少年穿著圍裙在廚房忙活,一身水藍色長裙的少女倚在門口看得直流口水,於是沒去打攪二人的寧靜。


    倒是那位客棧東家,此刻獨自一人攏袖站在大門口,心說我是去賠個不是呢?還是去賠個不是呢?連齊大將軍都要奉為座上賓的少年豪傑,這幾天可淨是被自個兒冷嘲熱諷了。


    想來想去,還是拉不下這張老臉,心說明兒個老婆子做的餃子,給這倆人端來一碗吧。


    漓瀟與劉清自然知道他在門外,可誰也沒在意。


    少年人在想著,冶盧國人在年三十這天,聽到那個為冶盧鞠躬盡瘁一生的國公爺轉身一變成了皇帝,都會怎麽想?


    齊遠當皇帝,自然會很名正言順,明日一早便會有聖旨從京城傳出,昭告天下,冶盧舊主禪讓皇位,新皇齊遠即日回京登基。


    漓瀟冷不丁開口:“咱明兒吃啥啊?”


    劉清笑道:“自然是扁食,不過與你們南方人吃的扁食是兩回事兒,我們習慣了叫扁食,其實是叫嬌耳,也就是最早的餃子。”


    明日年關,有人在異鄉,有人在家鄉,有人過得去,有人過不去也得過得去。


    隻要在路上,見山開山,逢水搭橋,就總會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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