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女子,一如既往的不會說話啊!可劉清有什麽辦法,隻得苦笑一聲,嘟囔道:“算的真準,神鹿洲離青鸞洲,可不近啊!”


    黑衣女子緩緩站起,上下打量一番,嘖嘖道:“呦,還掛上酒葫蘆了?一年來,瘦篙洲的事兒,與你都有關係吧?”


    小溪盉扯了扯劉清袖子,劉清伸手按住小丫頭腦袋,輕聲道:“這是我朋友,可以放心的,叫她龍丘姐姐或者桃溪姐姐都行。”


    溪盉還沒開口,龍丘桃溪便瞪眼道:“輩分能亂嗎?”


    轉頭看向溪盉時,眼神立馬溫柔起來,“溪盉,管我叫桃姨就好了。”


    小丫頭看向自家師傅,見後者無奈點頭,這次嘟嘴喊了一句桃姨。


    劉清無奈道:“人家樊雪怎麽惹你了?”


    龍丘桃溪抱起溪盉,邊走邊以心聲說道:“你跟喬恒其實是最先走的,我們幾個還滯留了小半個時辰。老東西與我說了一句話,他們四個應該也各聽到了一句話。然後樊雪那狐媚子竟敢挑釁我,我這不就找她來了。”


    劉清以心聲詢問:“什麽話?”


    龍丘桃溪沉聲道:“對我說,隻要殺了你,日後定能破開十二境瓶頸,渡劫飛升天外。”


    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下意識接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隨口道:“那我估計,對他們說的也是差不多的話。”


    龍丘桃溪點點頭,輕聲道:“柴黃當時應該不方便言語,所以並未開口,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在那老梆子麵前,我們的心聲該是大如擂鼓的。”


    劉清轉開話頭兒,笑道:“看來我們又要一起過年嘍!”


    實則心中已經在盤算,那老東西不至於用這麽低下的手段,來挑撥三人關係吧?


    劉清覺得,船夫說的,極有可能是真話。


    而且,極可能在不久之後,自己在天下有些名聲了,這句話會傳遍天下,到時總會有打著試一試心思的修士,要來啃自己一口。


    龍丘桃溪沒有再說下去,她自然知道劉清不會因此介懷,隻是這家夥肚子裏黑水太多,自己又不是那種花花腸子特多的,想的多費腦子。


    凡是能停靠渡船的渡口,其實就是一處不比最繁華的城池小多少的修士聚集地。仙家客棧,修士鋪頭,連那瞧著不起眼的鐵匠鋪都極可能是某位鑄造大師。


    大隱於林這句話,劉清從來就極其當真。


    溪盉打從方才起就眼珠子直溜溜瞅著一處路邊攤,賣的是一些開了靈智,但尚未化形的小精怪,有的甚至還不會人言。


    龍丘桃溪察覺小丫頭目光,笑著問道:“看上哪個了?桃姨送你當見麵禮。”


    溪盉看了看劉清,龍丘桃溪立馬瞪眼過去,冷聲道:“我送溪盉禮物,你攔不著,要敢攔著,我非跟你急!”


    嚇得溪盉連忙擺手,擠出個笑臉連聲說不要了。


    龍丘桃溪有些無奈,她就有些納悶了,怎麽這家夥對這些孩子總有好人緣,自己就差那麽多?遇秋是,趙思思也是,現在還有個溪盉。


    隻是一想起這家夥去贍部洲是見一個女子,龍丘桃溪就有些發蔫,心說自己總不能死皮賴臉跟去贍部洲,去看看那個姑娘比自己好在哪裏吧?


    隻得打消買精怪的念頭,輕聲道:“各洲都有個什麽勞什子榜單,會去給一洲山河的修士排名。各式各樣的都有,樊雪一人就上了兩個榜單。一個是年輕一輩的前十人,一個是青鸞洲十大美人。”


    “就她?還十大美人?”劉清不小心便將真心話脫口而出。


    龍丘桃溪破天荒有了些女子作態,一手掩嘴而笑,輕聲道:“聽說咱們這位樊雪仙子在自家山頭兒擺起擂台,學那市井間的比武招親呢,說是能拔的頭籌,便與那人結親。”


    劉清搖頭一笑,總有些吃飽了沒事兒幹的弄這些無聊玩意兒,這不是變著法兒惹得人起衝突麽?


    走到僻靜處,劉清祭出飛舟,準備再往南一些。一洲渡口人多眼雜,說不定就又出什麽事兒了,先去南邊兒點兒再說。


    渡船行駛約莫小半天,到了一處修士城池,喚做伢城,占地方圓百裏,青鸞洲的河水穿城而過。


    尋了一處客棧,走進去後,有個手持木劍,十二三的少女正在大堂胡亂舞劍,嘴裏咿咿呀呀,呼呼哈哈,看得溪盉直想捂臉,悄咪咪與劉清說道:“師傅,這小姐姐腦子不太靈光唉!”


    龍丘桃溪拉起溪盉的手,走去櫃台,與那個中年掌櫃說道:“兩間房,要最好的。”


    掌櫃的瞧著是一男一女帶個孩子,便朝劉清投去詢問眼神。這位掌櫃的心說,瞧著女子不像是當了娘的,這一臉胡茬兒的年輕人倒像是個當了爹的。


    咱開客棧,得有成人之美之心,看那年輕人站在後邊兒一言不發,肯定是想讓我幫個小忙吧?


    掌櫃的輕咳一聲,輕聲道:“上房倒是有,可都是一張床鋪,一間一枚貝化。”


    按老掌櫃得意思,這對兒小情人一間房,那個小丫頭獨自一間。


    誰知那年輕人腦子有病似的,走上來與懸刀女子笑著說:“那你帶著溪盉睡,我獨自一間。”


    掌櫃的心中歎氣,心說這年輕人,沒救了,就這樣還怎麽娶媳婦兒?


    那邊舞劍的少女做出個瀟灑收式,一甩頭發,閉著眼就問道:“老爹,看我劍術見長吧?再過個幾年,等我練成大劍仙,就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顯然是習慣了,來人了也不懼怕,更無半點兒尷尬之意。


    中年掌櫃隨意敷衍了一句,氣得少女睜開眼睛要與自家老爹理論,可一見那青衫背劍,腰懸酒葫蘆的年輕人,立刻眼珠子放光,墊著腳小碎步跑來,繞著劉清走了一圈兒,嘖嘖歎道:“好劍,真是好劍!”


    說著抱拳施禮,與台上唱戲的似的,一板一眼極有作態,“這位兄台,能否告者在下,劍是哪兒買的,我讓我爹也給我買一把。”


    劉清沒忍住笑了起來,可一旁的溪盉卻手拍著腦袋瓜,轉頭說道:“桃姨,不好了,這個小姐姐真的腦袋不靈光,這可咋整?”


    劉清笑道:“第一,說話歸說話,別罵街。第二,劍客的劍就是另外一條命,買不來的,你要是想要一柄劍,就趕緊長大,行走江湖,去尋找自己的劍。”


    誰知那少女撇了撇嘴,轉身走去櫃台,踮起腳尖,把下巴掛在木櫃上,嘟囔道:“裝什麽大尾巴狼,你但凡是個開了黃庭的,都瞧不上我家這個破客棧。”


    掌櫃的瞪了其一眼,少女這才作罷。


    掌櫃笑著遞過去房門鑰匙,歎氣道:“小女頑劣,讓二位見笑了。”


    劉清與龍丘桃溪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那個掌櫃,拿起鑰匙就到了二樓客房。


    到了深夜,龍丘桃溪穿了一身白衣走進劉清房中,瞧模樣還打扮了一番。


    劉清便隻好結束煉氣,下床坐在桌子旁。


    龍丘桃溪開口道:“那個少女好像並不知道自己的爹是個鬼修。”


    劉清搖了搖頭,輕聲道:“人世間稀奇古怪之事何其多,或許人家有什麽難言之隱呢。”


    說著便摘下酒葫蘆,灌了兩口酒。


    不知怎的,龍丘桃溪冷不丁就大怒,拍著桌子站起來,大罵道:“喝死你!姓劉的你是不是眼瞎了?”


    說完冷哼一聲,扭頭兒離去。


    劉清一臉黑線,心說我他娘的招你惹你了?


    酒葫蘆的酒空了,無奈隻得下去尋那掌櫃的,灌一些酒。


    這個從花簿晚手中黑來的酒葫蘆,應該也是可以儲物煉妖的法寶,不過劉清覺得,拿這個煉妖有些浪費,裝酒多好。


    已經醜末,那位中年掌櫃倚在樓下櫃台,像是睡著了,不過劉清知道,這人不過是假寐而已。


    輕咳幾聲,掌櫃的緩緩抬頭,笑道:“公子還不休息?莫非是想摸去隔壁房間,給人打出來了?”


    劉清黑著臉,心說什麽跟什麽,這掌櫃的白天瞧著挺正經的,這會兒越看越不正經。


    “就是酒喝完了,想打些酒水,客棧酒窖所有的酒水都灌我這葫蘆裏吧,多少錢給個數兒就行了。”


    掌櫃的吆喝一聲,打趣道:“看不出來,還是個山上宗門修士的追女之路?”


    劉清氣笑道:“我說仁兄,你這麽說話可是會挨打,那個姑娘隻是我一個尋常朋友,沒有半點兒旁的意思。”


    掌櫃的拿起酒葫蘆,擺手道:“都是男的,我懂,懂。”


    劉清都懶得解釋了,走去一旁窗戶邊的桌子前,推開窗戶抬頭看去,不知不覺就露出一抹笑容。


    星辰如海,月似遊船。


    轉頭看去,是白天那個少女睡眼惺忪的走來,往門外看了一眼,閉著眼睛又原路返回。


    瞧模樣,應該對這一遭極其熟悉了。


    中年掌櫃去而複返,自己拎著一壇酒,將酒葫蘆丟給劉清,隨口道:“打從五六歲就這樣,她娘親走之前,說會在醜末寅初時分回來,所以每天這個時辰都要出來看一眼。起先總是失望,現在瞧著不痛不癢,其實心裏更失望。”


    劉清抿了一口酒,低聲道:“不用怕,我沒什麽旁的心思。”


    掌櫃笑道:“我沒什麽怕的,倒是怕你怕。”


    兩人哈哈大笑,尋常人根本發現不了,年輕人是個四境武夫,中年人是個金丹鬼修。


    次日清晨,背劍的年輕人與腰間挎刀的年輕女子,帶著個一身粉裙的小姑娘,一起離開客棧,繼續往南。


    龍丘桃溪問了句:“不是愛管閑事麽?怎麽這才走的那麽利索?”


    劉清摸了摸溪盉腦袋,以心聲道:“我們以為這對父女過得不好,其實隻是我們以為。”


    行走於人間陌路,是作看客,觀山水、觀人心、觀離合。萬卷書、萬裏路,萬種人。我既觀人,人必觀我,萬象人間,便有萬個我。


    於蘭舟月夜抬頭,江風晚來、山容畸瘦,木葉凋零,是否當問一句今宵酒醒何處?轉身皆是離愁。


    取三尺壁上青白,逢山開山、遇寇即除,氣衝牛鬥,萬卷書中當有酒水拳法劍術!離匣澄清天下。


    不知不覺就有些失神,一身劍意拳意流淌,好似人身山河都有了酒氣。


    龍丘桃溪輕輕伸手,按住年輕人肩膀,沒好氣道:“與人說話也不專心,想挨打?”


    劉清猛地回神,幹笑了幾聲。


    溪盉撇了撇嘴,心說桃姨真凶,得虧不是我師娘,若不然日子怎麽過?


    猛地歎氣,“這都臘月初八了,荒郊野嶺的,一口臘八粥都喝不上。沒粥也行,好歹下一場雪行不?”


    不過劉清知道,這是癡人說夢,青鸞洲跟瘦篙洲要是能下雪,估勝神洲人都凍死光了。


    溪盉歪著頭,一臉憧憬神色,“我還沒有見過雪咧!”


    ……


    南下數百裏,走到一處名叫羈縻國的地方,此刻已經年關將近。這小國聽名字就是一個附庸於別國的番屬國。


    劉清麵色古怪,怎麽又能碰上成親的?


    龍丘桃溪撇了撇嘴,還能碰上搶親的呢!


    某人眨了眨眼睛,心說搶親?好像以後自己也得這麽幹。


    一番打聽,這才知道,原來是一國首富之女,要嫁給這國皇帝的侄子。


    劉清心說這搶個屁,走近一看,還真是搶個屁。


    一個窮酸書生被兵卒架起,估摸著待會兒就要砍了去。


    一位窈窕女子穿金戴銀,一身紅衣,於花轎之中掀起簾子哭喊。


    還是有些不明了,劉清便隨意扯來一個男子,問道:“這是咋回事?”


    誰知男子理都不理,劉清隻好塞去一粒碎銀,男子這才笑嗬嗬低聲道:“說來也氣人,一個讀書人與富家女兩情相悅,幾乎是舉國上下人盡皆知的事兒了,結果呢,好不容易考上狀元,卻因為皇帝的傻侄子看上了這女子,便要拆散一對有情人。這下好了,官兒也沒了,人也沒了。”


    龍丘桃溪一臉氣憤,“那你們還不造反?”


    男子被嚇了一跳,隻差給這姑奶奶作揖了,“慎言啊姑娘,咱這羈縻國,養雞的跟賣米的都被殺光了,說個反字,可要滅族啊!”


    氣得龍丘桃溪抱起溪盉,轉頭怒道:“管個閑事?”


    劉清擺了擺手,“那就管吧?”


    有個背劍男子笑嗬嗬走來,嗤笑道:“也就能管一管這些凡俗中人了吧?”


    劉清眯眼看去,那男子冷聲道:“你這泥腿子模樣,拿什麽去喜歡漓瀟?”


    一襲青衫開始卷袖子,眯眼道:“你他娘的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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