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劉清老早便起床,走去前院兒,在槐樹底下打了一通拳。


    瞧著年幼時在槐樹上做的記號,如今已經直到胸膛,這些年個頭兒真是沒少長。


    說好了今日去高府提親,可日上三竿了,黃椿還沒有起床。劉清正打算去將其拽出來,結果這家夥自己訕笑著走來,剃了胡子,整理好了頭發,還別上一根玉簪。身上倒是隻穿了一件樸素長褂,可舉手投足,像極了一位大管事。


    劉清笑道:“這還差不多,像個好人嘛!”


    其實黃椿擔心的是,自個兒的親事,讓劉清去登門提親,會不會顯得有些不大合適?


    好在黃芽兒說道:“咱們兄妹倆算是在清兒手下打工,讓他去提親,也沒什麽不合適的。”


    其實光是一個背劍與不背劍,劉清就已經糾結了一晚上。後來還是漓瀟說了句,是去提親又不是討債,背劍作甚?


    可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一個二十出頭的愣小子跑去提親,太不合情理了。最後隻得煩勞楊婆婆跟著一起來。


    老婆婆當然樂得此事,就是覺得自個兒衣著有些寒酸,怕給黃椿丟人了。


    最後便以楊婆婆領頭,劉清一身青衫,頭別玉簪,半束頭發跟在其身後,一邊是瞧著年輕多了的黃椿。


    原本是想過,三書六禮一樣都不落下。可過不了多久,劉清便要南下,一路都是打出核舟,可怎麽也得小半年才能回來。這樣一來,時間就不夠了。於是便隻能不講究那麽多,直接領著黃椿上門了。


    高家是以絲綢布匹生意立足秦國,一州首富,也是秦國上遊富了。所以劉清沒打算以多少匡黃金作為聘禮,而是找柴黃要了幾顆丹藥,用來提親。藥泉穀出產的龜福丹,與修士來說,可增氣補虛,凡人吃上,其實是可以延年益壽的。


    也沒有多大陣仗,不過就是老婆婆走在前頭,劉清與黃椿跟在後邊兒罷了。


    進展頗為順利,高家老爺子疼愛閨女至極,女兒喜歡的,自然也同意。


    反正劉清是覺得這位高老爺十分開明,什麽門戶之見全然不理會,就覺得黃椿這個人好就行了。


    不過有一樣,成婚之後,黃椿總不能還是劉清家的大管事,住在劉家宅子了。按高老爺的,黃椿得自己有個家,自己有一份產業。


    劉清當即說,扶舟縣的酒仙廬,日後就是黃椿的產業,而且會給他在扶舟縣買一座不小的宅子,不會讓高小姐受苦。


    反正是挺順利,黃椿年紀已經不小了,兩人盡快成婚才行。


    劉清還答應,日後高家要是去梨茶鎮開鋪子,一律不收取租金,且以後的高家後輩,可以選三個品性德行都不差的,到山頭兒作為弟子。


    高老爺倒是不曉得給劉清家的山頭兒做弟子,有什麽好處,可黃椿是知道的,所以覺得這次的人情欠大了。


    雖說沒見劉清怎麽動手打人,就說這臭小子禦劍騰空,隨手一揮便有一柄飛劍,明眼人一看就是了不得的神仙手段。而且劉清能籠絡如此多神仙回鄉,就說明在這些人中,劉清可能是最厲害的。


    高老爺就隻當劉清是個江湖人,昨天也聽說了,這小子回鄉之後,背著一柄劍。估計是出門遊曆時,拜了師傅,成了個江湖人吧。


    雖說不想自家後輩以後打打殺殺,可人家劉清現如今也是大地主,不能不給名字,於是爽朗答應了。


    吃過了午飯,又聊了許久,幾人才出門。


    楊婆婆著急返回梨茶鎮,被黃芽兒與欒溪送回去了。


    黃椿與劉清返回宅子,路上苦笑問道:“你如此這般,叫我拿什麽還你?”


    劉清哈哈一笑,輕聲道:“以後跟高柚兒成親,生了孩子之後,我可以收他為徒。你就拿兒女還我吧。”


    ……


    小濁天來的幾人,除了王致明之外,都跟著劉清到了梨茶鎮,看看這占地三百裏的山頭兒。


    幾個年輕人裏,成家立業的好像也就是劉清一人了。


    紫珠當然不會被丟下,槐冬跟溪盉卻不願意跟著去,兩個小丫頭約好了去霧江邊兒上,飛劍無名瞧瞧跟著,有啥事劉清都能感受到,能極快回來。


    黃芽兒要照看酒仙廬,黃椿還得去衙門口拿批文。


    所以去梨茶鎮的人,就隻是劉清與漓瀟,欒溪三人,龍丘桃溪、柴黃、樊雪、路癡和尚,還有喬恒。


    幾人最低也是凝神修士,唯獨紫珠例外。所以都瞬身起飛,各自施展神通前去梨茶鎮。


    幾十裏而已,再慢也隻是幾句話的功夫。


    落地之後,喬恒指著兩座山,輕聲道:“一江隔開二山,是大患,總不能一座山頭兒,隔山而製吧?而且梨山跟茶山,太小太矮了。以後得想法子將其拔高,最起碼也得三千丈才行。”


    漓瀟輕聲道:“搬山之術,地師為最。隻不過如今地師極少,每個都是寶貝疙瘩,被些大宗門養著,請動一次極其不容易的。”


    贍部洲那座龍虎山,山中修士代代相傳,都叫做天師。其實世上也是有地師的,擅搬山填海,借著地氣修行,土法一道登堂入室。


    劉清搖了搖頭,笑道:“欒溪先帶我去尋三個陣腳,盤算一下所需之物,日後再去瞧別處。”


    欒溪點了點頭,瞬身往前,路癡和尚留在原地未曾跟上,實為避嫌。


    畢竟在場眾人,就他路癡和尚算不上自家人。


    約麽在百裏之外,這方圓三百裏的腹地,欒溪緩緩落下,指著一處峽穀,輕聲道:“這是打算以後放東西的地方,整個大陣都會圍繞著此地,連梨山茶山,都在邊緣位置。”


    其實梨山與茶山,是整個方圓三百裏屬地的最西邊。這座山頭兒,過了梨茶鎮往下約麽三十裏,就整個往北去,霧江便是一道拱衛山頭兒的屏障。真正的中心位置,在欒溪所指的位置。


    喬恒輕聲道:“我覺得,梨茶二山合並之後,可以搬來這裏,作為中心位置,周圍正好有九座山頭兒,形成拱衛之勢。”


    劉清搖了搖頭,笑道:“不行,且不說搬山之事太過麻煩,就是把山頭兒放在最中心位置一事,我都覺得有些不可。”


    灌了一口酒,劉清輕聲道:“我不太願意挪動兩座山峰,就覺得以後山頭兒落成,咱們都能經常下山,到梨茶鎮走動,活的更像是個人。若是搬來這裏,來一趟好百餘裏,太遠了。”


    說著取出輿圖,指著標注的九座山頭兒,又指了指梨茶鎮。


    “梨山茶山可合,到時會既是緊要地方,也是最邊際的地方。後麵的九座山峰,圍成了一個圓圈兒,中心位置可作為藏劍之地,周圍九座山峰充當護衛即可。最西邊的兩座山頭兒,以後定會合二為一,不過隻充當門神就好。畢竟山主待的山頭兒,需要守著這座山。”


    龍丘桃溪與漓瀟站在後邊兒,輕聲說道:“要護什麽東西?我家倒是有些大陣,要的話我讓他們寄過來。”


    劉清搖了搖,指著輿圖與欒溪說道:“是不是三處設置陣法的山頭兒,就在這兒?”


    指的三個地方,一個長輩在西北方向,一個在東北方向,還有個則是在正南。形成一個三角穹頂。


    欒溪笑道:“還是挺有眼光的,確實就在這三個地方。”


    幾人所在位置,就在九座山峰中間位置,周圍分別有九座山頭兒,各自距離中心位置七十裏左右。要是在此地藏劍,最為保險,劍仙夾雜靈氣醞釀,十分不錯。


    喬恒笑著伸手,從乾坤玉中取出百花閣送來的一處大湖。


    “我的意思是,若是老爺不願意搬山至此,便將湖水放在這兒,藏劍地留在水下。如此便能萬無一失。”


    將那座湖遞給劉清,後者緩緩收起,輕聲道:“這個計策可行,不過執行起來卻難度極大。我們連護山大陣都籌備不起,更何況這種可以開於水中的秘境了。”


    幾人再次轉去一座山頭兒,被龍丘桃溪帶在身邊的溪盉,有些煩躁了,氣呼呼道:“說好了給我一座山頭兒的,山主說話不算數。”


    再次落地,劉清沒好氣瞪眼過去,“你這丫頭,這不是一座山一座山在找嘛?給你個石頭山讓你種仙草你幹嗎?”


    紫珠撇嘴道:“我又不傻,再是仙草也是草,怎麽種的活?”


    一路沒說話的朝雲,開口道:“我倒是瞧著有一處山頭兒十分不錯,山中本就草藥繁多,若是種草,可能極好。”


    紫珠一下子來了興趣,跑去朝雲身邊,笑嘻嘻道:“朝雲姐姐,你說的是那座山頭兒啊?”


    劉清氣笑道:“朝雲,你跟陳岩把這死丫頭帶去瞧瞧,她要是看得上,那座山頭就歸她了。”


    說著便看向紫珠,劉清輕笑一聲,淡然道:“給你山頭兒,一年之內,不光要種出裸花紫珠,還得給我研究出一種梨茶酒,以後就在梨茶鎮賣,不一定要能治傷,好喝就行了。”


    紫珠咧嘴一笑,“山主放心,有我紫珠,釀酒一事兒小如牛毛。”


    劉清笑罵一句,這都什麽跟什麽?死丫頭是不是光顧著釀酒,全然沒讀過書?


    陳岩於朝雲帶著紫珠往西南方向去,欒溪笑著指向眼前山頭兒,轉頭瞪眼看向喬恒,撇嘴道:“喬前輩是想把此處山頭叫做寸錦的,按他的意思就是處處錦繡。”


    劉清仰頭看了半天,還是瞧出怎麽個錦繡法兒,轉頭疑惑道:“怎麽個錦繡法兒?”


    喬恒幹笑一聲,輕聲道:“橫看雙嶺,側看雙峰。”


    某人差點給嗆到,隻是麵無表情,說你喬恒是老前輩,說話太過高深,我不管。


    欒溪指著前方,輕聲道:“第一處陣腳,按我現在實力,布陣問題不大,隻不過極難起到防禦作用,倒是能聚攏靈氣孕養一方水土,也能遮蔽外界探視。”


    幹笑一聲,欒溪接著說道:“隻不過所需之物太多太貴,所以我隻布陣一半。如此雖說威能小了些,卻也能省錢不少。”


    劉清苦笑一聲,心說這與五年前剛回來似的,空有一座偌大宅院,卻連飯錢都沒得。如今也是差不多光景,空有一座大山頭兒,可連護山大陣都布設不起。


    看來得趕緊往瘦篙洲與天下渡寫信了。


    柴黃湊到前麵,嘿嘿一笑,輕聲道:“劉清,咱倆打個商量?”


    劉清瞪眼看去,“你個老小子想商量啥?”


    柴黃嘿嘿一笑,“我可以將藥泉穀的丹藥低價賣給你,你再以酒仙廬兜售出去。不一定要一直賣丹藥,隻需多賣尋常丹藥,每半年賣一粒高品質的仙丹,放出風去,還怕惹不來人?”


    樊雪也插了一嘴。


    “可以買來成品仙草,其實大多數凡俗草藥以靈泉灌溉出來,都可以變做仙草,價值並不怎麽昂貴。你可以dasi“收購仙草,認紫珠去試著以藥釀酒,待有了東西出來,就可以指定某處提供仙草,由紫珠領銜一峰,隻做酒水生意,都能極其掙錢了。”


    “更甚者,你完全可以等紫珠研究出來一種酒水,將配方交給百花閣,由百花閣煉製售賣,你從中抽取三成所得不就行了?”


    劉清心中哀歎,真他娘的厲害,不愧是能相出擺擂掙錢的家夥。


    搖頭笑道:“不過得紫珠那丫頭同意才行,畢竟東西是她做做出來的。”


    隻要紫珠同意,劉清可以拿出從百花閣那邊兒弄來的三成中的七成給她。


    漓瀟是半點兒插不上嘴,這些事情,在漓瀟眼中,那可比練劍要麻煩的多得多。


    朝雲禦劍帶著紫珠回來,少女一臉興奮神色,落地之後就狂奔過來,一把扯住劉清袖子,眨眼道:“山主山主,就剛才那座山峰,能不能就給我了,還有,隨便幫我搭起一個能住人的茅廬就行,明兒個我就住進去,開始種藥了。”


    劉清沒好氣道:“荒郊野嶺的你不怕?”


    紫珠撇了撇嘴,“這有啥好怕的?我可是紫珠唉!再說了,有山主大劍仙罩著我,我怕個錘子呢!”


    既然過來了,劉清便問道:“若是把你的裸花紫珠酒配方賣出去,以後每賣出去一壺酒,都有咱們三成分紅,這三成分紅裏,七成給你,留給山頭兒三成,行不?”


    紫珠撇嘴搖頭,撥浪鼓似的。


    劉清笑道:“沒事,就是問你一句而已。”


    紫珠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山主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山主不用分給我,分給我幹啥呢?我是山中人,山主把我從那破地方救出來,管吃管住的,還給了我這麽大一座山頭兒,我再要分什麽,不成了白眼狼了?”


    說著已經踮腳,湊去劉清耳旁,笑嘻嘻將配方說出來。


    “以後我的新酒研究出來,也可以給山主的。不過也不曉得啥時候才有咧。”


    劉清搖了搖頭,笑道:“我立即傳信百花閣,讓她們閣主來與我商議此事,不過分給你的,至少六成。”


    紫珠苦兮兮搖頭,撇嘴道:“你這樣我會覺得你不要我了。都是一家人,怎麽就這麽客氣?你敢分給我,我就全用那錢給山主買酒,買到山頭兒堆不下。”


    惹得山頭兒眾人哈哈大笑。


    漓瀟冷不丁傳音,輕聲道:“要不然你把紫珠收了做徒弟吧?我其實想收,可她不是劍修,我很難教她。”


    劉清答道:“不行,我想讓紫珠與我同輩,開辟一峰傳承。以後提起寸錦一脈,天下皆知,手中肚中的酒水,都來自寸錦峰。”


    其實很早劉清就有了這個想法,要把紫珠高高捧起,讓她成為一代藥仙酒仙。


    漓瀟笑道:“怎麽就對她抱這麽大希望?”


    劉清輕聲道:“我希望天下每一個苦命人,都能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希望與我一般自小沒見過爹娘的家夥,都能成為一峰之主,一山之主,一宗之主。”


    紫珠忽然歎息,苦著臉說道:“就是缺一眼靈泉,若不然幾天就能種活一種仙草,我就能試著多配幾種藥材,多給山主哥哥賺錢了,”


    劉清聽見這話,深吸一口氣,當即做下個決定。


    “紫珠,你想不想跟著柴黃去藥泉穀學煉藥?”


    話音剛落,劉清猛地轉頭,片刻後眯起眼睛。


    “我不去尋你們麻煩,你們倒是來欺負我徒兒了?”


    ……


    扶舟縣外,從前的霧溪,如今的霧江。兩個小丫頭正在水邊嬉戲,水流緩慢的地方,冰塊結實極了,倆人腳底下各幫了一小塊兒方磚,在冰麵滑來滑去,不亦樂乎。


    玩著玩兒著,有一隊人來此,前頭一架奢華馬車,後邊跟了十餘人,挎刀佩劍的,不是武夫就是修士。


    馬車走下來一個黑衣由金線繡蟒的青年,三十歲上下,眉宇之間英氣逼人。


    青年看向兩個小丫頭,眼珠子給盡數吸引過去。


    有個中年人小跑過來,走到青年旁邊,一臉諂媚,笑道:“成王蒞臨,尤見賒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青年頭都沒回,笑道:“袁明書怎麽沒來啊?”


    尤見賒低頭笑道:“估計袁縣令忙於政務,一時之間沒趕來吧。”


    這位成王問道:“江上小丫頭是誰?長得好生漂亮。”


    尤見賒自然知道這位成王癖好,便笑著說:“不是本地人,是劉家那個賊子從外鄉帶回來的?”


    青年這才轉頭,“就是你口中那個狂妄至極的劉清?”


    尤見賒點了點頭。


    成王起身,朝著兩個小丫頭喊道:“小妹妹,江上冷,小心凍壞了,不如跟大哥哥回家,有好吃的,還有好玩兒的。”


    溪盉轉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姑姑,這人腦子裏有病是吧。”


    槐冬笑著說:“極有可能,要不然怎麽說出這麽傻的話?”


    見兩個小丫頭不理會,成王招了招手,當即有個挎刀武士上前,打算將兩個小丫頭捉來。


    溪盉輕聲道:“咋辦咋辦,瞧著是壞人唉?要是跑來把咱倆賣掉咋整?”


    槐冬笑了笑,拉住溪盉的手,輕聲道:“別怕,姑姑我可不是好惹的。”


    那位山河境武夫還未到兩個小丫頭身前,忽然一陣劍鳴,有一柄飛劍憑空出現,懸停兩個姑娘身前。


    成王驚呼一聲,“呀!還有個劍修在此?”


    馬車上又走出個女子,十冬臘月,穿著卻十分清涼。


    女子笑道:“王爺莫怕,我打聽過了,那個劉清也隻是凝神修士而已。”


    說著便微微揮手,一口大鍾從天而降,死死叩住無名。


    女子微微一笑,“我這口大鍾,專門克製飛劍,是師傅賜我的。”


    沒了飛劍,武夫再次上前,背對著岸上人,朝著槐冬,極小聲道:“你們快跑。”


    岸上女子冷笑道:“鍾繇,你是不是不想要妹妹死活了?”


    漢子咬了咬牙,輕聲道:“對不起。”


    說著就要伸手捉人。


    槐冬猛地抓住溪盉,飛起半空,直往梨茶鎮。


    鍾繇咧嘴一笑,立馬變換麵容,轉身沉聲道:“殿下,這小孩是凝神修士,我追不上。”


    岸上那女子驚訝道:“這麽小的凝神?”


    說著已經甩出一道白綾,瞬間過去,纏住溪盉與槐冬。


    眼看就要被撤回來,一道劍光瞬間襲來,斬斷白綾。緊接著便瞧見一道青衫身影禦劍而來,緩緩落地,看向岸上那些人,神色冷漠。


    成王轉身問道:“瓶兒,打得過不?”


    女子笑道:“一個凝神境界,是劍修也無用。”


    “鍾繇,你一個山河境武夫,打死個凝神修士,問題不大吧?”


    溪盉緊緊抱住劉清,氣呼呼道:“師傅,冰上那個叔叔挺好的,剛才還讓我們快跑,岸上那個醜女人與那個男的,最壞。”


    槐冬輕聲道:“哥哥,好像是封地成州的成王,咱們要惹嗎?”


    正此時,一個老頭兒氣喘籲籲跑來。


    “老夫接駕來遲,罪過罪過,成王莫怪啊!”


    站定之後猛地轉頭,瞧見劉清,立刻怒目看去,大聲道:“誰家賊子,竟敢攔住成王去路?跟本縣回去,看我不打你三百殺威棒!”


    話音剛落,那成王一步上前,一腳踹袁明書,嗤笑道:“你個老不死的,休想壞事兒。”


    數道身影瞬身來此,一個個皆是冷眼看向成王一行人。


    喬恒瞬身過去,扶起袁明書,歎氣道:“袁老哥,不是我說你,湊什麽惹惱,讓我家老爺揍這成王一頓不就好了?”


    漓瀟抱起溪盉,拉過槐冬,冷聲道:“要打就打,打死都行。”


    紫珠氣呼呼跑去前麵,各自摸了摸兩個小丫頭腦袋,沉聲道:“山主哥哥,把劍借我!”


    就連王致明也瞬身來此,搖頭道:“這年頭兒,總有人作死。”


    柴黃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卻被劉清一把拉住。


    一襲青衫的年輕人麵色陰沉,沉聲道:“我來吧。”


    鍾繇苦笑不停,獨身走來。


    劉清沉聲道:“別攔我,你攔不住。”


    鍾繇苦笑道:“身不由己。”


    一拳過去,鍾繇倒飛一側,瞬間暈死。


    尤見賒還在一旁煽風點火,“王爺您瞧瞧,這賊子囂張至極啊!”


    成王冷眼看向劉清,皺眉道:“別以為是修士就能如何,我大秦京城那物一動,十境修士都可斬。”


    劉清哦了一身,瞬身過去又是一拳,那女子被砸的倒飛出去,砸爛了豪華馬車。


    成王終於怕了,不停退後,顫聲道:“劉清,你是我秦國子民,難不成成了修士就要以下犯上不成?”


    十餘護衛齊齊上前,三位金丹,五個凝神,一個歸元境界的中年人。


    可一襲青衫哪兒管你什麽人,一腳踩裂河岸,幾個呼吸間便將那十餘護衛重傷。


    走到成王麵前,劉清冷聲道:“皇帝太子我都斬過,今日再殺個王爺又如何?”


    一拳就要落至成王麵門,猛地有數人飛來,一柄巨斧落下,逼退劉清。


    抬頭看去,十餘元嬰,一位分神。


    那成王大笑起來,“來啊!蒲黃山修士在此,你們又能如何?”


    喬恒扶著袁明書過來,笑道:“忘了說了,蒲黃山一位老祖晉入登樓,已經算是山上宗門了。藏著的這些家夥,也終於被放出來,給秦國當了護衛。”


    劉清哦了一聲,就要伸手拔劍。


    後麵的龍丘桃溪大喊道:“喂!別一個人啊!讓我們也練練手。”


    數道身影瞬間便至,站在劉清背後。


    龍丘桃溪拿出雙刀,柴黃則甩了甩袖子。路癡口念啊彌陀佛,手中多出一杆禪杖。樊雪笑了笑,一頭紅色蛟龍由打袖中躥出。


    王致明歎氣道:“我其實不想打架。”


    “可他們太欠揍。”


    柴黃跟路癡齊轉頭,看向漓瀟。


    “你可千萬別出手啊!要不然我們沒得打了。”


    好家夥,你漓瀟要是劃拉一劍,我們打個屁!


    漓瀟笑道:“你們來就好,那個分神老賊,就留給劉清吧?”


    一襲青衫往前一步,抬頭笑問道:“南守之如今什麽境界了?”


    那分神中年人收回巨斧,嗤笑道:“還認識我們少主?還想動手?是真不識數兒?”


    劉清輕聲道:“喬恒,你幾時破境?”


    喬恒笑了笑,“隨時。”


    劉清撇了撇嘴,“那你憋著,以後再破境。”


    一腳踢開大鍾,收回無名,青白出竅,瞬間斬碎那口大鍾。剛剛爬起來的女子口吐鮮血,再次昏過去了。


    那位分神修士皺起眉頭,沉聲道:“真要與我蒲黃山為敵?”


    龍丘桃溪幾人趕忙出手,一人拉走兩個元嬰,免得這家夥一發瘋全給打死了。


    結果半空中就剩下那分神中年人。


    劉清淡然道:“今兒個我就欺負欺負人。”


    一劍瞬間斬去,劍氣橫掃,劍意逼人。中年人隻得橫握巨斧,以抵擋那道劍氣。


    中年人冷聲道:“不過是仗著神兵利器的廢物。”


    劉清收起青白,震碎一身符籙,笑道:“那就讓你瞧瞧我的拳重不重。”


    見劉清收起長劍,那分神修士嗤笑一聲,也收起巨斧,隨意揮手,猛地天地風雲忽變,數道火光四麵而起,又有雷聲從天而降,直衝劉清。


    “我這雷火訣,元嬰修士受了也要重傷。”


    說話時猛地轉頭,卻發現自己帶來的十位元嬰,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五個年輕人正看傻子一般看向他。


    趁著劉清被雷火纏繞,中年人沉聲道:“我乃蒲黃山修士,宗門山頭兒,你們膽敢殺我蒲黃山人?”


    龍丘桃溪看向柴黃,笑道:“自我介紹一下?”


    柴黃一副欠揍模樣,笑道:“鬥寒洲藥泉穀,柴黃。”


    中年人沉聲道:“什麽狗屁藥泉穀,聽都沒聽過。”


    樊雪咯咯發笑,輕聲道:“青鸞洲素芩山聽過沒有?”


    中年人皺起眉頭。


    路癡與王致明退去一旁,自個兒名聲不響亮,就不說了。


    中年人又看去龍丘桃溪,沉聲道:“你呢?”


    龍丘桃溪冷聲道:“神鹿洲龍丘桃溪。”


    接著說道:“你想護著欺負了我幹女兒的人?”


    中年人心神震顫,龍丘家?


    遠處的漓瀟沉聲道:“你還玩兒?”


    劉清笑道:“那就不玩兒了。”


    一身劍意拳意外露,如飛瀑暴泄,抬手就將那雷火驅散。


    一襲青衫鬼魅一般,瞬身到那中年人身後,抬手一拳,將其重重砸入江中。


    紙糊的分神修士,還他娘的有臉在這兒裝蒜!


    中年人瞬間飛出水中,卻又被一拳,直接砸斷脊梁骨,癱倒地上,口中鮮血狂吐。


    龍丘桃溪輕聲道:“咱們要是與這人對敵,認真些,別跟劉清這樣玩兒,要多久?”


    柴黃想了想,答道:“估計最少得盞茶功夫。”


    隻說這五人,至少也跟江天一個等級,不過被劉清與漓瀟比下去了而已。


    那中年人沉聲道:“你就算殺了我,也隻是害的我們山頭兒少了一盞還魂燈,境界跌落金丹而已。可你,就要麵對一座宗門。”


    劉清哦了一聲,一拳砸碎這人腦袋,瞬身返回那位成王身前,咧嘴笑道:“想怎麽死?”


    成王已經被嚇得哆嗦起來,一個天下四大王朝的王爺,怎麽就能這樣?


    終於緩過來的袁明書,看著劉清搖頭道:“劉清,聽我一句勸,饒了他。要不然遭殃的是扶舟縣的百姓。”


    劉清深吸一口氣,一把將這成王胳膊折斷,哀嚎聲四起。這位成王殿下哭嚎不停,跪地求饒,磕頭如搗蒜。


    劉清這才作罷,轉頭看向那裝死的女子,冷聲道:“若是蒲黃山人問,就告訴他們,劉清殺你山門修士,是還禮當年碎黃庭而已。且等著,日後還要大禮。帶著這位成王滾蛋吧。”


    女子猛地起身,拉起成王,一溜煙就不見了。


    劉清歎氣道:“他娘的!殺了幫忙的沒殺正主兒。”


    袁明書緩緩走來,笑道:“行了,喬恒都說了你跟那勞什子蒲黃山有仇,有仇報仇就是了。你要是殺了這成王,秦國大軍過來,遭殃的可是扶舟縣的百姓。”


    劉清恭恭敬敬作揖,輕聲道:“袁爺爺,小時候多虧你照拂了。”


    其實黃椿最嫌棄這位縣太爺,就是因為當年守門之時,沒讓一個富商進門,被這位縣太爺臭罵一頓。


    可黃椿不知道,那位富商,乃是皇帝的舅老爺,若不是搶先一頓臭罵,黃椿就不是挨罵這麽簡單了。


    老爺子笑道:“喂先回去了,這一腳給我踹的,有空來找我聊聊,估摸著今日以後,我這縣令就當不成了。”


    喬恒扶著袁明書返回,劉清走去鍾繇麵前,一把將其拎起,沉聲問道:“有什麽難言之隱?”


    一個大男人,眼淚刷刷掉落,哭著說道:“小妹被關在往複,我實在是沒法子。”


    劉清笑道:“去救就行了。”


    與漓瀟對視一眼,一把抓起鍾繇,兩道身影禦劍直去扶舟縣。


    龍丘桃溪歎道:“這下子好了,又去拆王府了。”


    ……


    俱蘆洲一座山中,有個白衣挎劍的中年人,笑嗬嗬走進一處林子。


    飛雪連天,這人白衣挎劍,緩步進入竹林,跨過小溪越過拱橋,走到了一處茅屋外。


    有個女子聲音傳出,“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去雪原嗎??”


    男子笑道:“不去了,趙前輩傳來消息,說有個背著前輩的年輕人,與一個背著風泉的漂亮姑娘,一起去了天下渡。殺妖無數,還釣出來一條大魚,相當於斬了兩隻登樓境界大妖的戰功。”


    茅廬內走出個漂亮女子,一臉驚喜。


    “你是說清兒?那背著風泉的又會是誰?”


    男子哈哈一笑,“那肯定是兒媳婦兒啊!”


    女子笑著笑著就有些難過,埋頭擦著眼淚,輕聲道:“你說清兒會不會恨咱們?當爹娘的,攏共就沒養過他幾天。”


    男子歎氣道:“那有什麽法子,那小子不會怪咱們的,咱們又不是丟了他,隻是有非做不可的事兒而已。再說了,他去了天下渡,拿到了玉簡,自然知道我們是怎麽回事了。”


    說著便目光陰沉起來。


    “有消息說,一個不要臉的合道修士伏殺清兒,卻被人救了,那個合道重傷,估計沒個幾十年光景,傷勢好不了。”


    女子皺起眉頭,沉聲道:“公爹當真就管也不管?”


    男子苦笑道:“他由始至終就反對咱倆在一塊,也就疼清兒一些,若不是那小子做氣人的事兒,爹也不會詐死離開。”


    桃林忽然走進來個人,道士裝扮,腰懸酒葫蘆,笑個不停。


    “二位,差不多也該出山了吧?”


    男子笑道:“是差不多了。”


    ……


    贍部洲的木秋山,有個青衫男子獨坐山巔,拿著幾百年沒取出來的酒葫蘆,喝著放了萬年的不應有,傻笑不停。


    有幾個青年人緩緩登山,其中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懷抱一柄寬劍,走到山巔亭子,沒好氣道:“臭小子笑什麽呢?”


    隨後一個白衣儒衫青年,撇嘴道:“這家夥估計又在想著,怎麽灌咱們酒哦。”


    有個個頭兒不高,卻黝黑發亮的青年,一嘴不知多少年前的勝神洲方言,“這盧失歹,不曉得多少年麽見,還求念色載莫號歹,嘎闊天天完忘碾上摸臘著麽?”


    有個肉嘟嘟的,腰間掛著兩隻鐵錘的青年,歎氣道:“這麽多年,家鄉話都不會說了。”


    兩個姓張的,三個姓喬的,上次聚首是什麽時候,已經記不清了。


    結果張木流一揮手,亭中多了幾壇子酒。


    “你們可是來遲了,當罰酒吧?”


    四人歎息一聲,各自端起一壇酒,舉起狂灌,至少有一半兒敬天敬地了。


    剛剛喝完,亭中又是幾壇子。


    張木流笑道:“方才我已經喝了一壇酒,你們來晚了,補上吧。”


    四人又是歎息一聲,舉起酒壇子,狂灌下去,酒水撒的到處都是。


    剛剛放下壇子,亭中又有五壇子酒,張木流提起一壇子,笑道:“多年不聚了,碰一個。”


    五人一起舉酒,這次誰都沒灑落一滴。


    喬玉山笑道:“聽說瀟瀟給個勝神洲來的小子騙走了?”


    喬雷歎氣道:“唉!可憐我那好侄女兒,就要給豬拱了。”


    張卓康打了個飽嗝兒,沉聲道:“狗日的,這是要喝死我們吧?”


    喬長昌扭了扭脖子,“我現在的酒量,可不是你們能比的。”


    說完便咣當摔倒,剩下四人狂笑不停。


    猛地就想到幼時偷偷摸摸喝酒,這家夥好不容易喝酒硬氣一次,跑出門在沙子堆裏撒尿,一半兒時就栽倒於沙堆。


    張卓康頭一次在家裏喝酒,喝的伶仃大醉,也是跑出去撒尿。把下巴放在小竹山為數不多的樹上的分叉,差點兒吊死在樹上。好不容易掙脫,卻一個翻身掉進水溝。第二天見身上到處是傷,還問大家夥,自個兒這是咋回事?怎麽渾身紮滿了刺?


    瞧著沒在人前醉過的張木流,實則每次喝完酒,回到家中後,都要跑去屋子後邊兒狂吐大半天。然後迷迷糊糊睡一覺,第二天起來以後,還要說自個兒昨兒沒喝盡性,你們幾個不行啊!


    幾個人就這麽喝了一夜。


    好像猛然間就為人夫為人父了。


    好像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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