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遊縣的蛟王神廟,成了百花仙山、龍丘家、萬鞘宗與清漓山,四家相匯,再次議事的場所。


    這位蛟王神,今兒個是慌了神。


    好家夥!兩個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嚇人。女的提著一把劍,二話不說便先破一境,然後再越境砍人。一個初入分神即分神巔峰的女修,就這麽對著神遊修士十來劍,就給人砍死了。


    什麽時候越境對敵這麽容易了?


    還有那姓劉的,如今世上武夫極少,越境極難,可他愣是劍都沒拔出來,以歸元境界,幾拳就砸的神橋武夫沒脾氣了。


    現在更嚇人,登樓境界的大修士,跟不要錢似的,說來就來。


    這蛟王神廟,受到香火供奉之後,便有個不大不小的須彌空間,約莫就是一座小院子那麽點兒。老蛟自然不敢在江水弄一座什麽龍宮,大多時候,其實也在這蛟王神廟。


    這會兒他的職責,就是端茶倒水了。


    四座山頭兒,四位代表人,端坐於一處四方桌子,漓瀟搬來一隻小板凳,就坐在劉清身後。


    劉清笑著開口:“天下渡那邊兒,不用傳信了,如今我倒是能做一些主,所以生意可以直接做,進天下渡時,拿上我的手書就行。隻不過,去往天下渡的渡船,搭載成員,我希望諸位要放些信得過的。”


    畢竟有些事情,妖族那邊兒做的太過隱秘,極難查出,一不小心就著了道。


    楚續率先開口:“萬鞘宗在天下渡,常駐有修士,這點倒是可以放心。”


    簷葡仙子依舊是靜謐淡雅,輕笑道:“那邊的三位仙子,估計你都已經見過了,沒什麽大問題的。還有,從百花仙山來的幾個小丫頭,也已經到了勝神洲,以後入你清漓山譜牒。隻管放心,我們不會做什麽沒意思的事兒。”


    其實這事兒先前已經說過,就是百花仙山的花仙子,本就是草木精怪,先天善於種植草藥,劃入寸錦峰,對紫珠幫助極大。


    劉清問了句題外話,“百花閣這邊兒,給裸花紫珠酒定價多少?”


    簷葡笑道:“約莫半斤一壺,一壺售價一枚布幣,不算太貴。從紫珠姑娘那邊討來的精品,是壓軸兒之物,每處百花閣,每三個月隻賣一壺,售價三枚泉兒。”


    劉清就差倒吸一口涼氣,心說這是搶錢啊?


    簷葡仙子再次說道:“這一個月已經賣出去近萬壺,賬麵收了近千枚泉兒,除去四成成本,賺的大概有五百多枚泉兒,頭一次一百枚泉兒的分成,已經交給了喬管事。”


    某人趕忙喝了一口酒,壓壓驚。這才一個多月,就賺了百枚泉兒?得趕緊給喬恒傳信,讓他分去六十枚給紫珠。紫珠丫頭要不要是她的事兒,可山頭兒必須得給。若不然豈不是讓人家覺得,自己真就是為了掙錢,才把紫珠拐回清漓山的?


    簷葡仙子笑著丫頭,輕聲道:“你也別以為掙錢真就這麽容易。你想想,這是勝神洲一洲,五十幾家百花閣一個月才賣到的,均攤下來,沒處百花閣才賣出去不到百壺。等日後名聲打起來,每年給你清漓山分賬,不下於萬枚泉兒。兩位夫人已經同意,在十三洲之地一同售賣,到時你們掙錢更多。當然,我們百花閣也掙得不少。”


    劉清隻得感歎,這天下,有錢人真多。


    不過他也清楚,這是因為百花閣這個龐然大物才能實現,若隻是自己清漓山售賣,光那百枚泉兒,不曉得猴年馬月才能賺到。


    劉清沒打算用這錢做什麽,早就想好了,所有收益勸給寸錦峰,讓紫珠那丫頭肆意揮霍,愛買啥仙苗就買啥仙苗。


    不過話說回來,想要把一座清漓山修建成鐵桶一般,沒個十來萬泉兒,是行不通的。


    如今山頭兒,還沒個正兒八經的律例,按劉清的想法,就是修為越高,給的供奉錢越多。不過此時還待商榷。


    終於輪到龍丘家開口,那漢子先自我介紹了一番,“我先簡單說一下自個兒,龍丘家旁係,龍丘北境,如今算是龍丘家分管外事的頭兒。”


    劉清抱拳道:“見過龍丘前輩。”


    龍丘北境擺了擺手,笑道:“按輩分,我還是桃溪的叔叔,你喊我龍丘叔叔行了。”


    劉清幹笑一聲,還是喊了龍丘前輩。因為他已經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其實躲無可躲的老蛟,此刻最為無奈。心說你們議事,好歹遮掩一番,全讓我聽來了,難不成轉頭就要找個由頭兒殺人滅口?


    龍丘北境笑道:“龍丘家已經在青鸞洲定製了三艘跨洲渡船,由墨家幫著做的,隻比四大部洲那四艘頂尖渡船低一等。龍丘家掙錢不比百花仙山少,卻沒有百花仙山人多,所以我們龍丘家,出錢便好。”


    劉清喝了一口酒,思量片刻,笑道:“我覺得,即然是四家生意,我清漓山出力最少,所以不會再渡船上安插人手。隻不過,渡船上麵,必須是你們三家都有人。比如三艘渡船,就得三家人分別指派一人,各有一家的人擔任管事。侍女姑娘們這邊兒,當然是交給百花仙山,至於船工護衛之類的,估計得萬鞘宗跟龍丘家想辦法。”


    楚續笑道:“真就不放幾個你們清漓山的人?”


    劉清氣笑道:“我倒是得有人放。”


    攏共就那麽幾個人,我放誰去?再說了,我本來就沒有出什麽力氣,哪有臉皮安插人手?


    龍丘北境一臉笑意,收手過去,“劉山主,一個人喝酒甚是無味吧?”


    這人自稱叔叔輩兒,咋還能這麽不要臉呢?


    甩去一壺酒,劉清笑道:“龍丘前輩不是差酒的人吧?我這酒水要是放在百花閣,值三枚泉兒呢。”


    龍丘北境笑道:“山主這就小氣了不是,龍丘家有錢,可龍丘家又不是我的,朋友嘛!有酒當然要一起喝。”


    又看了看楚續,見這家夥就這麽直愣愣看著自己,劉清無奈拿出一包雲霧茶,氣笑道:“在這兒等著呢?”


    楚續接過茶葉,哈哈一笑:“去了一趟匡廬,不給我帶茶,就有點不夠朋友了。”


    這位癡情郎,不愛喝酒,獨喜茶品。


    劉清又問道:“簷葡仙子呢?”


    簷葡搖了搖頭,笑道:“我倒是沒什麽,就是有一事相求。”


    劉清歎氣道:“簷葡仙子又看上啥了?”


    簷葡掩嘴一笑,輕聲道:“不會讓劉公子難做,就是想在那清漓山下的水簾洞中,種滿林蘭花。”


    簷葡,是牛賀洲本土花卉,最早是生在靈山腳下,故而稱作花中禪客。傳入勝神洲之後,本土是喚做林蘭或是梔子花的。


    劉清這才鬆了一口氣,大笑道:“求之不得呢。”


    “好了,言歸正傳,渡船修建完成之後,南下天下渡,或是來回瘦篙洲勝神洲,都需要有個歇腳地方。我的朋友都在遠處,如同你們,都在別洲,日後應該可以拉上藥泉穀與素芩山,我可以試著聯係一下神樹山,隻不過能不能成功,我可就不曉得了。”


    背後始終一言不發的漓瀟,開口道:“能成功,我姐姐自然要照顧妹夫的。”


    連同老蛟,四人齊刷刷看去。


    龍丘北境詢問道:“漓姑娘的姐姐是?”


    漓瀟淡然道:“神樹山宗主,張早早。”


    補了一句,“親姐。”


    有些吃飽了撐著的,很早之前便羅列出各種榜單,奇奇怪怪,隻要你想不到,卻沒有他們想不到的。


    有一份榜單,名字叫“古宗”,其中就是寫著各個古老宗門。而在最悠久的十大宗門中,就有神樹山與百花仙山上榜。


    親姐二字,讓出了劉清與楚續之外的人,皆是一頭霧水。


    眾所周知,那位張早早,已經最低是渡劫境界的前輩了,又怎會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的親姐?


    龍丘北境想來想去,隻能歸結於漓瀟也是兵解轉世的存在。


    劉清其實也不大搞的懂師傅這一家子到底是什麽存在,隻得插科打諢道:“那今天我們就暫且如此吧,等渡船修建好了,我們幾家再正式來一場議事。三艘跨洲渡船,一年時間應該能建好吧?一年之內我都在勝神洲,到時可以都來我清漓山。”


    點了點頭,簷葡率先離去。百花總閣搬遷,不是小事,還有許多事情要她親自操刀。


    龍丘北境笑著說:“我的任務就是給你清漓山當護衛,你沒趕我走之前,我還是要待在勝神洲的。”


    說完便也走了。


    剩下楚續一人,看了看老蛟,似乎懂了劉清的意思,便也沒以心聲開口。


    “劉清,就像你說的,在勝神洲一地,你沒有個什麽交好宗門,甚至連秦國,你都已經得罪了。觀水書院那邊,需要總管一洲事務,應該不大可能與你有什麽盟友關係。所以說,你還是先得把勝神洲,好好走一趟。遠交近攻,是山下做法兒,可不是咱們這山頭兒的為人處事之道。”


    這楚續,是真把劉清當做了自家後輩,所說之事,句句在理。


    劉清衷心說道:“我會在意的,隻不過我的交友之道,你也清楚,一般都是結仇多一些,隻能盡力去做這些事了。”


    楚續點了點頭,也走了,他也還要返回清漓山,得將那藏劍地弄的萬無一失,才能放心離去。


    於是,這處須彌空間,就剩下劉清與漓瀟,還有那老蛟三人了。


    這位蛟王神苦笑不停,心說這次算是掉進坑裏了。


    劉清笑了笑,拋去一壺酒,自然不是裸花紫珠,如今知道酒水售價,已然有些舍不得了。


    “前輩,我們四家山頭兒,秘密議事,可給你全聽去了。”


    老蛟苦笑一聲,無奈道:“請劉公子直說,去你那座清漓山,暫時肯定是不行的。我還有一地百姓要照看呢。”


    劉清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沒打算強逼著前輩入我山頭兒,隻是想告訴前輩,江遊縣的五色石,還望前輩幫著守著。我會與秦國商量,盡量立個規矩,可那些個想要私自帶走五色石的,還望前輩攔一攔。如若攔不住,盡管傳信於我,天下渡自會有人北上。”


    老蛟點了點頭,卻還是問道:“你為何要管那麽多?”


    劉清笑著拋出一道黑色鐵牌,一麵刻著五個大字,“天下渡劉清”。


    老蛟會心一笑,懂了。


    想了又想,還是笑嘻嘻說道:“我也不曉得劉公子的真龍氣息哪兒來的,總之我們蛟龍之屬,對這些極為敏感,能否讓我先擔任清漓山供奉?不記名也行。”


    方才小半個時辰議事,老蛟已經知道了眼前這位劉公子有何等能量。能在三座宗門前,穩坐中心,已經表明這人絕不簡單。


    再者說,一個二十一歲的歸元武夫,日後定能破入九境,說不定百歲隻內就能破境,到時最低也是能錘爆登樓的存在,跟著他,倒也是一道緣法。


    劉清眼神古怪,自個兒山頭兒的確缺人,直接讓他棲息於霧江,拱衛清漓山,也是好事。隻不過,想來想去,劉清還是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其實很想讓前輩來,可現如今,你一旦離開,江水位於江遊縣的一段,必會水運銳簡,於一地百姓來說,不是好事。所以還是先等等吧,我清漓山始終給前輩敞開大門就是了。”


    老蛟聞言,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山主真是菩薩心腸。”


    劉清翻起白眼,心說這馬屁,拍到蹄子上了。


    走出蛟王神廟,漓瀟輕聲道:“接下來去哪兒?估計桃溪已經領著溪盉往觀水書院去了。”


    劉清想了想,沉聲道:“我在想一件事,會不會類似天壽山供奉的那些古神,天下十三洲,各洲都有?”


    因為他猛然想起了,扶舟縣就有好幾處地方,都有山洞,聽說裏邊供奉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神像。雖說香火黯淡,可的的確確是有的。


    劉清沉聲道:“還是先去觀水書院吧,估摸著要挨一通臭罵,隻不過挨罵之後,還得問一些事兒。”


    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個兒待了好幾年的觀水書院,就是那總管一洲事務的存在。


    東勝神州,乃是儒家總理。


    四大部洲,儒教獨占其二。西牛賀洲乃是佛陀管轄,南贍部洲是道門之地。北俱蘆洲與東勝神州,都是儒教治下。


    走出江遊縣,往東三萬裏有一處渡口,乃是江水三大古渡之一,趕不上河水那座風陵渡名聲大,卻也是極其有名。


    隻不過這燕笈渡,乃是一處凡俗渡口,並不停靠仙家渡船。


    秦國開鑿的一條直達越國的運河,是在江水下遊,正路過燕笈渡。


    劉清沒著急趕路,反倒是拉著漓瀟,往那處燕笈渡去。


    勝神洲南部,一到三月底四月初,已經是酷熱無比了,比之瘦篙洲青鸞洲肯定要差點兒,但還是熱。


    劉清笑道:“此地乃是吳國舊地,早年間是被越國吞並,秦國複辟之後又奪回來的。”


    兩人都收起來了長劍,同穿白衣,如同一對江湖俠侶般。


    漓瀟有些納悶兒,輕聲道:“怎麽好像那些個好地方都在勝神洲?”


    像詩仙蘇子詩文之中的地方,多得都在勝神洲,別洲極少。


    劉清想了想,答道:“這個就不清楚了,隻不過勝神洲,名如其意,自然是勝過神靈的一座大洲了。”


    走到一處小鎮,依水而建,卻與北地的小鎮大相徑庭。


    大多城池都是建造在水邊的,尤其北地,更為如此。大河畔有大城,小河旁有小鎮。


    梨茶鎮不就是如此?靠水有靠水的好處,起碼用水方便。


    隻不過扶舟縣那邊兒,許多村寨是不願意落在水邊的。哪怕山下就是小河,大多房屋也要建造在半山腰。


    此處小鎮就更不同了,獨具特色,街道極少有,而是一條條水道,兩側都是商鋪,鋪子前方就隻有一道堪堪能站立三四個人的窄道。大多出門買東西的,都在船上直接給錢,應用之物由商家以一根兒長竹竿挑過來。


    甚是新奇,引得漓瀟硬拉著劉清往裏去。


    漓瀟說道:“我最喜歡這種地方,以後咱們老了,也尋個這種小鎮,了卻餘生。”


    劉清沒好氣道:“等咱們老了,不容易哦。”


    走去前方,已經無路可走了,就幾艘小舟停在岸邊。


    有個中年漢子,許是怕熱,上半身就穿著一件白馬褂兒,手裏端著煙鍋,吞雲吐霧不停。


    漓瀟走過去問道:“老人家,能不能載我們過去?”


    那老人轉頭,麵色無喜無悲。


    “去哪兒?”


    漓瀟輕聲道:“就是隨便逛逛,您拉著我們走一圈兒就行了。”


    那老人哦了一聲,大秦官話說的有些蹩腳,不過也是南方秦人的正常發音吐字了。


    老者淡然道:“包船八十文。”


    漓瀟皺了皺眉頭,搶呢?


    凡俗尋常客棧,住一夜也才八十文,搭你船最多兩個時辰,就要八十文?


    劉清趕忙走過去,拉住漓瀟,對著老者說道:“老人家所謂的包船,是不是就隻拉我們二人,別的人都不理?”


    老者轉頭看來,眼神多少有些看傻子那樣。


    “年輕人腦子有病怎麽著?包船,肯定就拉你們二人了。”


    穩住漓瀟,拋去了一小粒碎銀,劉清笑道:“那就走吧,隻不過我們兩個去鋪子逛時,你得等著。”


    老者於船幫磕了磕煙頭,終於露出個笑臉,輕聲道:“有錢是大爺,你們說了算。”


    登上了小舟,老者撐船緩緩往前。


    劉清忽然問了句:“老人家,這地方叫什麽?我們是外鄉人,不太清楚。”


    老者卻淡淡說道:“進去瞧瞧就知道了。”


    漓瀟猛然皺眉,瞬間拔出風泉,一劍斬出。


    劍光劃破天幕,一律陽光緩緩灑下,撐船老者,當即變做一副白骨。


    劉清微微抬手,撚出一道符籙。


    那變做白骨的撐船人,扭頭兒看向漓瀟,一副白骨骷髏嘴巴咧著,極其滲人。


    漓瀟沉聲問道:“這是哪兒?”


    整座小鎮驀地拔地而起,成了一座巨大渡船。小鎮,就是一座渡船。


    白骨再次變做老人,雖然手中還是拿著竹竿,卻不再是先前模樣,而是身形高大,一身黑衣迎風抖動,陰氣沸騰。腰間一側掛著一副鐵索,另一側一隻烏黑鐵牌,並無刻字,無事牌一般。


    劉清皺起眉頭,拿出那自匡廬花了二十文買來的兩副無事牌,遞給漓瀟一隻,然後才沉聲開口:“陰差?”


    那老人笑道:“曾為獄吏,後為擺渡人,接引人間客。”


    漓瀟沉聲道:“你知道他是誰?”


    劉清麵沉如水,攥緊手中無事牌,沉聲問道:“大日遊神?”


    老者笑道:“小子聰明,正是溫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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