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之那顆大柳,枯枝搖擺。


    一個年輕人手裏提著酒葫蘆,另一隻手半握拳,大拇指每次彈動,都會發出一聲細微劍鳴。一柄手指長短的小劍,碰在大拇指上,一次次被彈起,一次次落下。


    清微境界的武夫始終站在原地,自打出門,便一動不動。


    石桌左右,有三人站立,棋盤左右,卻是坐著兩個生來就沒有什麽權位的人。


    小溪盉盤溪坐在不遠處,一柄竹麓懸停其身旁。


    很明顯,小丫頭已經將其煉化,這般竹麓,與劉清的青白差不多,都算是半個本命劍。


    曹侍中伸手朝著劉清,後者無奈又遞去一壺酒。


    “曹先生,咱們可才認識,算不得多好的朋友吧?”


    這位大秦權柄最大的其中一人,也不曉得是在暗指何人,轉頭啐了一口在地上,淡然開口:“窮人總是容易跟窮人做朋友。人家那些生來就在山巔的,總會覺得我們這種人,辛苦爬山,好不容易見識了山巔景象,必會把持不住。”


    劉清笑道:“正常,就像一個平日裏吃不飽穿不暖的,陡然而富,人們大多都會覺得,那人會肆意揮霍。”


    薑夫子看向劉清,沉聲道:“我們隻是要個保證而已,不是非要你如何。封侯封王,你隨便選,隻要自認為是秦臣便可。”


    劉清眯眼笑道:“我若是不呢?”


    其實對中書令與太子,劉清還沒什麽。可對這位大祭酒,劉清就覺得,自己果真沒看錯人。


    你秦國好大的胃口,想要節製天下神靈,還要以我為跳板,把手伸進天下渡去?


    結果那好半晌沒開口的國舅大人,微笑道:“別想了,那個古蜀的合道劍修,來不及到這兒的,你身旁如今也沒有那個姑娘,旁人再想搭把手,隻會害死你們這對師徒。”


    趙琰行麵色複雜,還是開口道:“劉先生,你本就是秦人,掛個秦國官職又怎樣?難不成我趙氏所為是何,你不清楚嗎?貴霜一事,我替父皇答應了,請劉先生也答應我們所求。”


    劉清笑而不語,轉頭看了看溪盉,此地被拳意籠罩,沒法兒牽扯來外界靈氣,小丫頭此刻靈氣難以為繼。


    轉頭看了看那位清微武夫,見其無動於衷,劉清嗤笑著搖頭,瞬身到了溪盉身旁,還沒等那清微武夫反應過來,便一劍破開這拳意屏障。


    曹侍中咧嘴一笑,可站立的那四人,就沒有什麽好臉色了。


    特別是那位清微武夫,眯眼看向劉清,眼神深沉。


    “我沒想到,自詡為武夫劍客,居然也會依靠外力。”


    曹侍中拍桌子站起來,怒目看去,“啊呸!你有臉說這話?你多大年齡,人家多大年齡?他劉清要是有你年齡的百之一二,兩拳就能砸碎你。”


    清微武夫沒出聲,畢竟人家說的是大實話。


    結果那薑夫子,深吸一口氣,對著劉清說道:“劉清,讀書人,為天下蒼生,有何不可?難不成你非得做那高高在上,一人可左右天下的存在嗎?”


    還不等劉清開口,院內的白老將軍,終於出門。


    先瞅了瞅薑夫子,說話半點兒不委婉,“不怕你知道,我白齊最瞧不上你。也不知是誰說的,要務實,文人風骨不能當飯吃。如今卻以凜然大義去給別人扣帽子。”


    接著才是對那中書令開口:“於大人,後族勢力夠大了吧?陛下也沒有那麽長壽命,著急作甚?”


    然後看向太子,搖了搖頭,半句沒有言語。


    那清微武夫緩步朝著劉清走去,淡然開口:“我不歸你們秦國管,我得到的命令,是讓他俯首。”


    柴黃瞬身而來,站在劉清身旁。


    劉清咧嘴笑道:“這麽?不陪你的大美妞兒逛街了?”


    柴黃笑道:“逛個屁的街,你劉清好歹跟合道修士打過,今個兒這個武道清微,怎麽也要跟我分一杯羹吧?”


    結果一個金發女子隨後便來,“事情因我而起,算我一個,大不了貴霜憤起反抗,即便要滅國,也要讓大秦付出代價。”


    劉清卻搖頭不停,慢悠悠開口道:“我就想知道,秦國哪兒來的這麽大魄力?還是說,你這個清微武夫,哪兒來的這麽大的臉?”


    柴黃傳音道:“你他娘的別托大,幾家人都往清漓山趕去了,四尊傀儡圍住了京兆府,長安裏的事兒,外麵沒人能發現。當真沒人趕得及來救我們,咱三個,不一定打得贏一個活了幾千年,差一步就邁入九境的武夫。”


    結果有個白衣男子憑空出現,緩緩落在劉清身旁。


    對麵眾人,皆是眯起眼睛。


    一位白衣男子,身材高大纖細,長得……反正比在場眾人都好看。


    柴黃驚訝道:“這都能有後手?”


    劉清這個氣啊!心說你柴黃是豬腦子?我他娘的又不是卦師,什麽都算的著嘛?


    可這好看的讓人無奈的白衣男子,腰間掛了一道墨玉材質的半鏤空牌子,刻著一條青龍,一側有春官二字。


    劉清笑道:“這牌子都掛起來了?”


    白衣男子訕笑一聲,趕忙扯下墨玉牌遞給劉清,“哪兒敢啊!伏龍大人沒答應,我這春官,前麵兒得加上代理二字。掛上牌子,這不是給伏龍大人撐場麵嘛!”


    那清微武夫再此心驚,轉頭問道:“伏龍?怎麽沒人跟我說這事兒?”


    白衣男子冷不丁驚訝開口:“呦嗬!清微武夫,好些年沒見著了,上次還是兩劍砍死了一位妖族清微呢。”


    說話就是下馬威,清微武夫如何?兩劍砍死。


    劉清沉默片刻,開口問道:“俞前輩?”


    白衣男子笑道:“死得其所。”


    劉清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重返天下渡後,最常待的地方會是哪裏了。


    桃李盡頭,歪脖子樹下。


    曹侍中咧嘴一笑,“白老,咱是不是得與於大人商議接管駐軍貴霜一事了?”


    白齊笑道:“三位覺得呢?”


    說三位,明顯是沒把清微武夫放在眼裏。


    薑夫子無可奈何,眼下形勢,一個登樓境界的劍修在此,清微武夫又能如何?


    “劉清!你想好了,你有沒有能力,擔任封神之人?你有沒有那個心,穩如泰山?”


    周遭靈氣蒙的聚斂,由溪盉為中心,如同龍吸水一般。


    小丫頭蒙的睜眼,靈台已結成。


    劉清拉起溪盉,往其嘴裏喂了一粒藥丸子,往小巷外走去,淡然開口:“那你們找別人去把,老子不幹了就是。”


    想了想,又說道:“白老、曹先生,我與京城犯衝,以後要尋我喝酒,不妨來清漓山。我家山頭兒,可是有個釀酒大師。”


    既然劉清都走了,柴黃與迦米爾,還有那白衣男子,便跟著一起走了。


    還沒有走出去幾步,那清微武夫沉聲開口:“休走!”


    結果白衣男子轉頭並指一劍,這清微武夫當即倒飛出去,躺在地上,嘴裏鮮血不斷溢出。


    溪盉疑惑道:“怎麽好端端的,打起來了?”


    白衣男子搶先開口:“有人討打,咱們自然就要成全啊!”


    溪盉轉頭看去,“你是誰?”


    白衣男子一本正經,“代理春官,顏如玉。”


    剛剛走出小巷,劉清差點沒被一口酒水嗆死,轉頭看去,不敢置信道:“你?顏如玉?”


    白衣男子有些臊眉搭眼的開口:“爹娘起的,我有啥辦法?”


    柴黃與迦米爾更是目瞪口呆,這他娘的真會起名字。


    小丫頭跑去拉住師傅手掌,嘟囔道:“我終於曉得了,為什麽好些人不愛讀書。”


    道理很簡單嘛!書中自有顏如玉。這顏如玉是個大男人,長得好看是好看,可讀書人十個有九個是男的,誰願意自個兒心中那顏如玉,是個大男人。


    走去遊方客棧,掌櫃的一見劉清,立馬兒熱情走來,“劉公子,咋個來也不提起說一聲?今年新出的灰菜,我立馬叫後廚準備。”


    劉清笑道:“隨便上幾樣涼菜果蔬,我就是借你地方聊點兒事情而已。”


    掌櫃的一聽,招手喚來小廝,輕聲道:“去,掛上牌子,咱們今兒個不做生意。”


    卻是與先前那年輕小廝不是一個人了。


    劉清疑惑道:“先前那人挺好的,不幹了?”


    掌櫃搖了搖頭,歎氣道:“那是個好孩子,人性好,雖說有時不靠譜,可方方麵麵都是個好人。總不能一輩子在這兒當夥計,給我趕走了。”


    灰衣青年遞去一包藥材,輕聲道:“自家山頭兒種的,對你那心疼病有幫助。”


    薛掌櫃接過藥材,說自個兒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其實是跑去後廚抹眼淚了吧?


    顏如玉看在眼裏,好像明白了為什麽趙老頭兒卸任之前,要讓劉清擔任伏龍。


    白衣男子笑著開口:“伏龍大人可能不知道我,但我卻瞧見了好幾次伏龍大人呢。”


    劉清灌了一壺酒,輕聲道:“信收到了?”


    顏如玉點了點頭。


    劉清再問:“秋官一脈,可有異議?”


    顏如玉想了又想,決定實話實話。


    “既然伏龍大人是命令,那我秋官無話可說。”


    補了一句:“這是原話。”


    劉清笑道:“還有吧?”


    顏如玉撓了撓頭,無奈道:“我倒是要瞧瞧,他劉清重回天下渡以後,能接住我幾劍。”


    又補了一句,“也是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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