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托月,悠爾風起,要不就是皓月當空,要麽就是烏雲密布。


    藥鋪外頭,一老一少各自拎著一壺酒,一個抬頭望月,一個探手烤著火。


    午甲替自個兒師傅取來一件襖子,雖說正值酷暑,可鬥寒洲不同於別處,還是有些涼的。


    魚嬌嬌回了酒仙廬,有個說自個兒酒量極好的家夥,她要去幫其長長記性。


    自個兒與劉大哥的酒量,真不是她魚嬌嬌吹牛自負,見過的人裏頭,就沒有一個能喝的過自個兒二人的。


    結果那韋漾還跳著鬧著要與自個兒拚酒?


    那好吧,我魚嬌嬌滿足你這個不成熟的想法就是了。


    劉清又灌了一壺酒,笑著說道:“老先生早就看出來我不是常人了?”


    老郎中點了點頭,淡然道:“怎麽說都有些年齡了,像你們這樣的神仙修士,沒少見。隻不過你與他們不同,至少不討厭。”


    說的劉清頗感興趣,於是問道:“在老先生眼中,怎麽樣的修士算得上討厭?”


    老者摸了摸胡須,笑道:“最討厭的,自然就是那種,隻覺得自己是仙人,煩人是螻蟻了。次等討厭的,是那種瞧著平易近人,碰到不平事還,有些願意管一管的,言語之間透著一股子悲天憫人,好像沒個他,日頭就升不起來了似的。”


    頓了頓,老郎中說道:“我反正覺得第二種人更加討人厭。至於你,還不錯吧,至少拿自個兒當個人。”


    修士,說到底的確已經不是人了。誰家正常人能飛天遁地?動輒出手便能嚇死個人?


    劉清笑了笑,沒說什麽,隻是接著喝酒。


    對於做好事來說,觀看之人,看每一個能力不同的人,都是不一樣的。


    過了片刻,劉清忽然問道:“我想不明白,你是個實實在在尋常人,為什麽要豁出命去護住那奇石?一件風屬性的石頭,對別的修士來說,可能誘惑極大,對你來說,不至於吧?”


    初入懷休縣,藥香四起,絲毫沒有那風屬性寶物的氣息。是因為這藥鋪的濃鬱藥香,久而久之,使得風中也有藥香。


    要是劉清猜的不錯,正兒八經的守寶人,就是眼前這老郎中。


    而老郎中對於劉清言語,好像並不奇怪。


    “你猜不到倒是不正常了,不過也沒什麽值不值得的,世世代代守著那玩意兒,憑什麽到我這輩兒就不至於了?”


    劉清笑了笑:“老先生是想借那寶物氣息給午甲洗經伐髓?”


    老郎中沉默不語,因為心中所想,被這年輕人一語中的了。


    劉清低聲道:“若是真可以,需要幫忙的開口就是。隻不過此中舉動,想要成功,不容易啊!”


    頓了頓,劉清接著說道:“況且,老先生已經被人盯上了。”


    一襲白衣猛地起身,微微一笑,轉頭對著老郎中說道:“安心靜坐,我去去就來。”


    ……


    玉石鋪子裏,玊姓老者把玩著一根青翠欲滴的玉竹,定是極其值錢的那種了。


    執夷是勝神洲獨有的神獸,黑白相間,瞧著頗為溫馴,可事實上,那是熊不是貓。


    一條桓水左右,深山當中,也是有執夷的存在。偶爾還會跑去村子裏頭,偷雞摸狗是時常幹的。


    有竹子時就吃竹子,沒有竹子了,什麽離得近它吃什麽。


    眼瞅著答應某位惹不起的存在的時間就要到了,本來應該啥事兒也沒得,以他的境界,拿到那塊兒石頭,手到擒來。所謂的幾個護寶人,境界最高也才是個神遊而已,還有個歸元武夫,壓根兒沒啥用。


    可是……偏偏來了個手持伏龍大印的年輕人。


    那家夥劍斬煉虛,在他家山頭兒宰了三個登樓修士,早已經傳開了。雖說都覺得他是吃軟飯所致,可他屬玊獄又不傻!一個能手持伏龍大印的,咋可能是那種吃軟飯的嘛!


    所以玊獄此刻手持青玉竹子,死活下不了決心去奪寶。


    如今那寶物已經趨於圓滿,一候之內是取寶的絕佳機會,若這五天過去之後,風再起時,那就是大局已定,別說他小小煉虛,來個合道又如何?


    玊獄猛地心一狠,自言自語道:“去他娘的!命在人手中,不幹哪兒來的命?大不了事成之後我離開這方天地就行了。”


    結果話音剛落,一朵白蓮憑空出現,玉石鋪子裏猛地劍氣縱橫。


    白蓮之上,站著個巴掌大的小人兒。


    謝落落分出天魂,與本命神通藏匿在這玉石鋪子已經很久了。


    白蓮之上,謝落落扭了扭脖子,伸了伸懶腰,咧嘴笑道:“老玊啊!有什麽困難說出來嘛!大家幫你解決,何必做事兒這麽絕呢?”


    玊獄眼皮子直發顫,心說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你狗日的。


    當即揮手,嚇得謝落落大喊道:“老大,再不出手我就廢了!這人再他娘的廢物,也是個合道修士啊!”


    一道醇厚聲音響起,“來了。”


    劍光先落。


    數道劍鳴聲音,飛劍無名率先襲來,分化出九柄飛劍,懸停四周,死死籠罩玊獄。


    緊接著道門飛來,一股子古樸天然又正統至極的道門氣息撲麵二來,真身為執夷的玊獄,此刻心神劇烈顫抖。


    劉清弟子再硬的神橋境界,撐死了也就是能跟尋常神遊打一打,在煉虛境界麵前,說實話,隻憑自身本事,不值一提。


    令玊獄膽戰心驚的,是這家夥不止是天下渡伏龍這麽簡單,而且一柄飛劍,道韻古樸,嚇人至極啊!


    跑是已經跑不了了,玊獄隻得硬撐著故作鎮定,雙手攏袖,等著某人到了。


    結果卻是謝落落真身先到,收了白蓮與一道天魂,看向玊獄時直嘬牙花子。


    “我說玊老哥,你至於嗎?我這不是想著給你解決困難,怎的一下子就殺心四起,嚇死個人了!”


    玊獄隻是靜靜等著,跑又跑不了,又懶得跟著鬥寒洲年輕魁首言語。


    此刻在玊獄心中,謝落落戰力如何不可知,可這嘴皮子,真他娘的溜索。


    其實劉清兩劍落在玉石鋪子之後,瞬身返回了酒仙廬。


    後院當中,憑空消失的木劍與龍丘桃溪再次出現。


    龍丘桃溪當然已經破境分神。


    劉清收了木劍,招了招手,青白瞬間飛回,劉清係好皮鞘,將青白緊緊背負身後。


    轉頭看向龍丘桃溪,劉清問道:“沒帶個保鏢什麽的?”


    龍丘桃溪氣笑道:“我哪兒曉得你能招這麽些人?隻能傳信叫爹爹跨洲趕來了。”


    劉清擺了擺手,無奈道:“來不及,先靜觀其變吧。”


    龍丘桃溪點了點頭,瞬身離開,先把紫珠找到,那妮子境界太低,一但有什麽變故,最不能自顧的就是她了。


    一襲白衣緩緩走進酒仙廬,今個兒客人出奇多,兩層都坐滿了。


    前來喝不掏錢的酒的韋漾,倒是有幾分酒量,此刻還隻是臉色通紅,搖搖晃晃,踩在凳子上非要與魚嬌嬌再爭個高下。


    反觀魚嬌嬌,明顯臉上有些掛不住,心說一刻鍾沒把這家夥放桌子下,是我魚嬌嬌勸酒本事不行,以後重回天下渡,一定要多去那橋頭鋪子。


    劉清走去掌櫃那邊兒,貟雪悠趕忙施禮,輕聲道:“公子來了?吃些什麽我讓後廚去做。”


    劉清掏出來幾粒碎銀子,笑著說道:“一碟花生米,看看能不能拌幾個涼菜。”


    貟雪悠抿了抿嘴,無奈道:“這錢給多了啊!”


    酒仙廬的規矩,不管是誰,喝酒吃飯必須掏錢。最早的神都酒仙廬,後來的扶舟縣酒仙廬,其後的新梨茶鎮也好,還是現在的懷休縣,都是一樣的。


    就拿劉清許諾韋漾的初一十五不收錢,以後算賬時,這筆虧損是要算在他劉清頭上的。


    所以當時溪盉撇著大醉要喝酒,說掛在劉清賬上,壓根兒沒人理她。


    這規矩,其實很多地方都有。劉清是當年與蘇濡一同遊學,在燕地的一處茶樓,聽相聲時聽說的。


    那處相聲會館,從不送票,哪怕班主的朋友,受邀去,都要買票。


    所以劉清的酒,幾乎都是從紫珠那邊兒要來的。


    劉清指了指韋漾,笑著說:“就當是先把因為他的虧空補回來一些。”


    落座之後,劉清傳音魚嬌嬌:“差不多得了。”


    魚嬌嬌點了點頭,伸手按住酒壇子,輕聲道:“行了,下次再喝。”


    結果韋漾不樂意了,硬是奪過酒壇子,倒了兩大碗,遞給魚嬌嬌一碗,瞪眼道:“魚姑娘,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魚嬌嬌默默點頭。


    咣當一聲,韋漾拿著酒壇子就拍在自個兒腦袋上。武道一境,就是頭鐵。


    然後就趴倒在桌下。


    不多時貟雪悠就端了幾碟子小菜上來,分別是辣白菜,拍黃瓜,還有涼拌山藥。花生米是必不可少的,肉食倒是沒有,貟雪悠心細至極,早就發現劉清不愛吃肉了。


    拿起筷子還沒有落下,劉清猛地抬頭,無奈一笑。


    呦嗬!又來個熟人?


    一樓有一桌,酒客皆背刀。


    二樓有一桌,全是女子。雖然頭戴帷帽,卻也遮掩不住美貌。


    花簿晚咧嘴一笑,賤兮兮道:“我不會來晚了吧?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猛地一陣狂風驚起,藥香四溢。


    劉清笑著說:“大風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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