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應覺頓時懵了一下,不由驚道,“怎麽回事?”


    “上車。”


    羅叔丟下兩個字,躍上旁邊一輛比尋常載貨馬車寬大一圈的車上,走進車篷,而張曉風緊隨羅叔之後,應覺見狀,不多言語,躍上車拉開車篷垂下的門簾,隻見車內地板上仰麵躺著一名身著製服的中年護衛,麵色蒼白,胸膛沒有起伏,顯然已是一具屍體。


    羅叔佇立其旁,垂著頭,眼神凝重,“他是散出去的探子之一,在離車隊不遠的一片林中被其他探子發現的,當時他周圍的探子完全沒察覺到動靜,連馬也不見了。”


    應覺呼吸微屏,蹲下身,細細看去,這名護衛的衣衫上四處都是褶皺和泥土,或許是從馬背上摔下在地上翻滾導致。


    “死因呢?”應覺說著,注意到了什麽。


    “這。”羅叔蹲下來,指著死去護衛的脖頸側麵,將其領子往下翻,應覺也正好看過來。


    “一處不起眼的致命傷,也是他身上唯一一處傷痕。”


    應覺湊近了點,隻見護衛脖頸有一道長達六七寸的利器傷痕,從開口看,應該是刀造成的,這道刀傷極薄極深,自下顎斜斜貫穿到左肩,切斷了喉嚨,但奇怪的是,如此重的致命刀傷卻無鮮血滲出,傷口附近也沒有血跡留存。


    要知道,這名護衛才剛死不久,血不會幹涸。


    “和尋常刀傷差別很大,這難道是某種特別的功法造成的?”應覺疑道。


    羅叔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一旁的年輕護衛。


    張曉風沉吟片刻,說道:“很有可能...不,這是唯一的可能,這名護衛不僅傷口沒有血跡,身體中的血也失了大半,能造成如此傷勢的心法或武功,我曾見過幾次,但無一不是歹毒狠辣的嗜血功法,持有之人幾乎盡是大惡大邪之輩,羅教頭,你回想一下,離州是否有類似的人物。”


    “這種人除非實力超絕,否則不會將做的惡事傳出去,不然必會被正道追殺到死,江湖再無立足之地。”羅叔不假思索地搖搖頭,說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張曉風說道,“被這種人盯上,不是幸事。”


    “想對我們商隊動手,他不可能是孤身一人,必有團夥,意味著他們的身份應該是劫匪。”羅叔說道,“而山賊馬賊...據我所知,我們這次行商的路線附近,並沒有強大到敢與離平叫板的團夥存在。”


    應覺聽著對話,思來想去,理不清思緒,隻得搖了搖頭道,“沒什麽有用的線索。”


    “事發地點我親自搜查了一番,沒有發現,護衛們的實力雖隻算得上不入流,但想無聲無息的殺死他們,不留下任何蹤跡,並不容易。”羅叔麵沉似水,說道,“我們被某些心懷不軌之人盯上了。”


    “或許是昨日、亦或許是一開始...他們便綴上了商隊,而這名護衛,偶然發現了他們的存在,下場卻是...死亡。”


    低沉的聲音中,似有一股壓不住的怒氣將滿溢而出。


    “我需要親眼見到一些蛛絲馬跡,才能追蹤到他們。”應覺檢查完屍體,站起身來,沉聲道。


    “我喊你來,正是為此。”這位魁梧的護衛隊長雙手抱胸,目光投向車外原野,說道,“若真有人對商隊虎視眈眈,我們必須提前做出應對,至少得知道他們是誰,戰力幾何,以及...憑什麽敢對我們動心思。”


    ...


    天色好似又變暗了些,迎麵吹來的風多了一絲涼爽的意味。


    應覺騎著黑雪,放慢步子,逐漸被車隊甩在了後麵,他著實沒想到,自己的烏鴉嘴這麽快就成了事實,旅途開始不久,便出現了所謂“沒腦子”的劫匪。


    敵人身份不明,人數不明,唯一的線索便是一名被悄無聲息殺死的護衛。


    應覺眉頭緊皺,思考著打破僵局的辦法。商隊附近綴著來曆不明的敵人,揪出他們很難,但不是不可能,因為敵人動了手,殺死一名護衛,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最可怕的敵人,是不知道的敵人。而一旦暴露,便不再可怕。


    隻要他能發現一絲端倪,他便能一路順藤摸瓜,如當初花五天時間追蹤山獠一樣,摸清敵人的情況,當然,若是能撞上正主則更好,隻需抓到一個活口,憑羅叔這老江湖的手段,足以逼問出其腦子裏的一切。


    做上最壞的打算,即使他被敵人暗中算計,陷入了包圍圈,應覺也自信可以逃脫。


    羅叔已經命令其他崗哨斥候縮小了活動範圍,以免如死去的護衛那般,遇上難以對抗的敵人,平白丟掉了性命,畢竟這些普通護衛放在武林中,大多是三流不到的水平,盡管經由羅叔親自訓導,心性再強,實力上的差距也是不可磨滅的。


    所以此時,隻有應覺一騎遠離商隊。


    應覺察看著四周的地形,平南道多山林、多丘陵,最西南方的離州各處地勢大同小異,城池以外的荒野皆是平原與矮山接連,林子隨處可見,而車隊行駛在一條較寬敞平坦的泥土大道上,往大道兩邊走,地勢便開始變高,樹木增多,算已進入丘陵地帶。


    單人單騎比商隊車群的行進速度要快得多,也靈活得多,若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一直悄悄跟蹤商隊,那麽他們有很大可能正在某處丘陵上的樹林間,注視著沿大道前進的車隊。


    在他們眼中,他們是獵人,車隊是獵物。


    那何處是觀察獵物的最佳之處?


    應覺目光投向車隊前方不遠的一方矮丘——那兒是車隊的必經之地,這條道路繞過矮丘,通往另一個方向,站在矮丘上的林間,如今車隊的位置、以及轉彎後一大段路都盡收眼底。


    念頭一出,應覺便不再猶豫,策馬直奔那方丘陵之上,不多時,馬蹄踏入林間,這片林子遠沒有永歌山林密集,一叢叢灌木亂糟糟生長著,粗大的樹木錯落分布,樹冠下的野草曬不到陽光,顯得蔫耷耷的,應覺伏在馬背上,穿梭在陰影間。


    “籲。”應覺輕喝一聲,讓黑雪停了下來。


    從此處起,他決定下馬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別亂跑。”應覺低聲喝道,黑雪似能聽懂一般,瞪著黑溜溜的大眼,頗具人性地點了點頭。


    應覺滿意地拍了拍黑雪,縱身躍起,足尖輕輕在樹幹上一點,身形於林間騰躍,輕盈而無聲,迅速接近那“獵人的觀察位”。很快,應覺停在一處高枝上,透過稀疏的枝葉,能隱隱看見山丘崖邊似有幾道人影。


    找到了。


    應覺悄悄往崖邊摸過去,靠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隻見崖邊一共有三道身著黑衣的身影,黑布遮麵看不清麵目,他們注目俯視丘陵下方,正是商隊所在的位置。應覺心神一凝,運氣入目,眼前這數人實力才和普通護衛相當,看來那殺死護衛之人並不在其間。


    正鬆了口氣,待往前走時,卻忽聞一陣輕響。


    “叮鈴鈴...”


    清脆的風鈴聲,在寂靜的林間如同炸雷。


    那三道黑影頓時像被驚到的鳥兒那般瞬間彈起,竄入林間。


    應覺心道不妙,正欲追趕,然而剛一步踏出,便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麽。


    陷阱!


    應覺一個鐵板橋,仰天斜倚向後倒去,一塊滿是尖刺的木板掠過鼻尖,隻差毫厘。


    應覺順勢往後翻滾一圈站起,隨即躍至樹上,掃了一眼,他們竟似早有防備,類似的陷阱布滿了崖邊一圈。應覺“啐”了一口,氣走太衝,一步掠至崖邊,往那三人逃走的方向追去,一路避開各種刺矛橫木,衝出密林。


    但已經晚了。


    驚鴻一瞥,隻看到幾道騎馬遠去的背影。


    “可惡。”應覺懊惱地一拳捶在掌心,棋差一招,就讓他錯失了良機。


    茫茫山林丘原何其大也,這幾騎頓如魚入江河,再想找肯定找不到了。


    應覺歎了口氣,無奈隻得返回,不多時,便到了他下馬的地方,黑雪正乖乖地呆在一棵樹下,低頭啃著草。


    “我隻顧盯著人,而忽略了樹林中可能藏著的外物。”應覺搖搖頭,又歎了口氣,自語道,“還是不夠老道啊。”


    黑雪望了望他,尾巴一甩,打了個響鼻。


    “你是在安慰我嗎?”應覺不禁失笑,他撫了撫黑雪額頭,翻身上馬,不過盞茶時分,應覺便回到了車隊,一五一十跟羅叔描述了經過。


    “這樣啊。”羅叔佇立車篷內,雙眼微眯,沒有責備應覺的失誤,“如此警覺,看來是有備而來啊。”


    “他們遮得很嚴實,沒顯露任何特征,也沒留下能證明身份的線索。”應覺說道。


    “再有一日路程便到陽崇縣,那些歹人被你發現,想必此前不會再露麵了。”說著,羅叔雙手抬起,用力一捏,關節發出“哢”的聲響,“希望到時候他們還有膽子...”


    羅叔聲音逐漸降低,最後發出一聲冷哼。


    “你先回去吧。”


    應覺應了一聲,轉身離開,走出車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那名護衛仍躺在車廂正中,麵色蒼白,雙眼緊閉,如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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