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過後,經吳幫主的安排,應覺在老何的帶領下住進了一間客房。


    此時應覺正一個人單獨呆在房內整理著包袱,雖說遊曆在外,但其實隨身物件並不多,這個小包袱裏裝著的除卻換洗衣物外,就隻有一把被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長刀,即他擊敗刀鬼的戰利品,包袱平時就掛在馬背,而其他更加重要的諸如銀錢財物、刀鬼身上撿的令牌、以及張老頭給他的禽鳥爪子和玉佩等物件皆是貼身攜帶,不會丟失。


    少頃,包袱整好後,應覺隨手將其扔在床頭矮櫃上,端坐床邊,環視室內一圈,客房不大,但很是整潔舒適,安離武館的待客之道應覺還是頗為滿意的,據吳幫主所說,鏢隊出發之日尚早,不論應覺最終同不同行,這些天他都可以在離平城多轉一會。


    想到這,應覺腦中念頭忽起,當即推門出了房間,穿過濃密樹蔭下的青石小道,便是寬闊的演武場,少年們的呼喝聲仍在回蕩不止,他慢慢踱著步子進到前庭,前庭空無一人,吳幫主老何他們都不在了,他走過清冷的前庭,走向大開的武館正門。


    安離幫身為離平城傳統幫派,武館所處地界為最繁華的東城區,距商會店鋪聚集的走馬街與客棧酒樓林立的觀花路都很近,出了武館大門,應覺回頭望了眼大氣磅礴的柱聯,估摸了下方向,便朝左邊拐去。


    邊走著,應覺邊從懷裏取出一物,端詳起來,正是一月前他離家時,張老頭借李叔之手交由他的那根禽鳥尖爪,老頭子也不知在弄什麽鬼,啥也沒交待,遙遙路途行來,他實在沒發現這爪子有任何用處,稀奇倒是挺稀奇,隻見這爪子表麵皮肉已幹枯開裂,通體慘白如骨,細細摸來又像玉石一般,著實奇異,他在永歌大山裏捕獵的珍奇禽鳥不少,可從未見過如此材質的尖爪,所以他打算趁這空閑的時間,去走馬街一趟。


    走馬街並不單指一條街,而是這些買賣生意雲集之地的統稱,例如之前去過的離平商會總會所在地,便屬走馬街東街,這東街即是各大商會盤踞的地方。既有東街,那自然有西街,走馬街西街店鋪林立,均是做買賣談生意的場所,應覺此行便是前往西街,去店鋪或典當行之流,看看有沒有識貨的人,能認出這支爪子來。


    或許是如今處於兩幫對峙局麵的緣故,大道上行人並不多,但若散步般晃過幾條長街後,眼前忽見人潮湧動,自街口邁入,耳邊盡是買賣聲、爭論聲、閑言碎語聲,城內的緊張氣氛似乎完全沒影響到走馬街的商人們。


    “找個看上去氣派一點的。”應覺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邊自語道,若是跟張老頭開的簡陋雜貨店差不多...應覺麵露嫌棄之色,腳下輕輕一踏,身形忽變。


    但見一襲白衫靈動地穿梭在人群間,不時左右張望著,突然,應覺眼前一亮,一座精致而大氣的四層樓閣進入了他的視野,應覺頓時停下腳步,仰頭望去,這座建築單獨占了一大段街區,在這寸土寸金的走馬西街甚至還有個別致小院,院中翠綠茂樹依襯著外牆,每層樓都有約莫兩三丈之高,層層青瓦延伸出的四角有瑞獸昂首,簷下木窗框上滿是華美而獨特的鏤空雕花,而正門的黑底牌匾之上則是簡簡單單的兩個朱紅大字:珍寶。


    光是見了這排場,應覺便不由暗自驚歎,不愧是大城,如此有派頭的店鋪——瞧這珍寶二字應該是店鋪,在永歌那小地方,是不可能出現的。


    應覺吸了口氣,自正門踏了進去,一股清鬱的檀香撲麵而來,木窗通透照進日光,一樓大堂內顯得分外明亮,一排排玄色實木架鋪著深灰色綢布,其上整齊擺著各式貨物,大堂布置和貨架擺放和老頭子開的雜貨店有點類似,但檔次那可高了不止一籌。


    這名作“珍寶”的店鋪內客人不多,但大多衣著精致,束冠懸佩,明顯是富貴人家,不過若單論賣相,應覺倒是絲毫不落下風,他沒有細看貨架上擺的東西,踩著柔軟舒適的地毯徑直往裏走去,櫃台前站著一名身穿商賈服飾的青年,見一襲白衫過來,商賈青年瞥了眼他腰間懸掛的佩劍,麵露笑容,殷切道:“這位少俠,請問要買什麽?”


    “呃,我不買什麽。”應覺頓了頓,說道,“我想賣東西。”


    聞言,商賈青年隨即說道,“賣東西的話,我們珍寶店可不是什麽都收的。”


    “那是自然。”應覺回道,語氣篤定,“保準是絕無僅有的稀世珍品。”


    來之前應覺就想好這麽講了,連老頭子都看重的東西,道一句珍品應不為過,而且隻要他這麽一說,以商人逐利的特點,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交涉起來也方便許多。


    果然,商賈青年雖說神情半信半疑,但還是開口說道:“既然如此,少俠請跟我來吧。”


    說罷,青年走出櫃台,轉身踏上一旁的樓梯,應覺緊跟其後上了二樓,二樓布局與一樓差不太多,隻壁掛了一些圖案精美的綢布,遮住了牆麵,商賈衣著的青年帶領著他到了二樓大堂的一處矮桌,轉過身來,殷切道:“這位少俠,將你所謂的稀世珍品展示出來吧,我們會為其做出精準的評價。”


    應覺點點頭,從懷裏取出那根禽鳥尖爪,輕輕放下,桌櫃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聞得一聲輕響,老者睜開雙眼,向桌上那物望去,頓時直起身來,湊得極近,伸手拿起細細察看,渾濁的眼瞳都明亮了幾分。


    “這東西,我沒見過。”老者輕輕撫著爪子慘白而幹枯的表麵,出聲道。


    “連您也沒見過?”商賈青年麵上盡是驚訝之色,這名老者是商會的高層,聽說以前在中原還是個大人物,現今在離州養老,無聊時就喜歡在珍寶店內做做鑒定的活兒,平日裏沒什麽架子,對店裏的年輕人一向和藹,也叮囑過他們,若有稀奇的東西一定要拿過來讓他掌掌眼,所以青年聽客人說稀世珍品,便帶來了,本以為這說辭隻是為了賣個好價錢的噱頭,可沒想到,居然真稀奇到連眼界極高見識極廣的羅老都不認識。


    老者輕輕頷首,又望向應覺,慢條斯理道:“小夥子,你說它是稀世珍品,那想必你知道它是什麽,請問可否告知老朽呢?”


    應覺猶豫了下,語氣懇切地道:“老人家,不瞞您說,這玩意兒是別人給我的,我來貴店的目的也是想弄清這是什麽,不過我可以保證,它很罕見。”


    “原來如此。”老者手中捧著禽鳥尖爪,指腹摩挲著爪子,是一種別於其他鳥獸利爪的特別觸感,如同玉石一般冰涼堅硬,從其幹裂的表皮紋理來看,它似乎已死亡很久,然而骨頭與爪尖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見此奇物,老者不由嘖嘖稱奇,說道,“小夥子,我雖沒見過它,但你若能講一些與之相關的情況,我或許能稍稍推測幾分。”


    應覺想了想,回道,“我隻知道它應該來自永歌森林,或更深處。”


    “永歌森林更深處...南疆十萬大山嗎。”老者了然,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著慘白爪子,說道,“怪不得呢,南疆為極險之地,據傳崇山峻嶺遙遙十萬裏,無人敢進無人能出,若真東西真出自那兒,莫說我了,恐怕宮裏的人都沒見過罷。”


    “宮裏”二字,老者聲音極低,但以應覺的超絕聽力,仍是聽見了。


    宮裏?哪個宮裏?應覺暗自疑惑,但麵上並無表現。


    老者接著說道:“這根爪子的特點你應已摸清了,質地堅如玉石,經年不腐,明顯屬於某類超常的猛禽,我見過與之最為類似的,是西漠的一種禽鳥,名叫沙漠紅隼,其死亡後骨也可數月不腐,雖不比這根爪,但至少說明,兩者為一類。”


    “那這玩意兒有什麽用處?”應覺問道。


    “這種材質奇佳的爪用處一般有二,一是加以打磨雕琢,作裝飾點綴之用,二是借其堅與利,用作利器之尖端,通常有短匕或暗器。”老者輕輕敲了敲禽鳥尖爪,放回桌上,繼續說道,“硬要說的話,或許還有一點,那便是基於其稀有罕見的特點,可當做信物,除開這三點,老朽想不出其他用處。”


    聞言,前二者頓時被應覺排除,那張老頭交由他的意味隻可能是後者,用作信物。


    是什麽的信物呢?


    那商賈青年見應覺半天不言,以為他心持懷疑,頓時開口說道:“少俠,你大可相信羅老說的話,在離平城,乃至我們整個離平商會,沒人比羅老見識更廣。”


    離平商會?聽到這幾個字的瞬間,應覺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也正常,能在這離州州城開上一家如此檔次的店鋪,除了離平商會還能有誰。


    “羅老的話,我自然是信的。”應覺拾起禽鳥爪子放入懷中,笑道,“不過先前說賣東西隻是一句玩笑話,在下並沒有賣的意思,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不必客氣,今朝能讓我再見識一種未見之物,是老朽我的福氣了。”羅老蒼老的臉上也露出笑意,感慨道。


    “那麽,在下就告辭了。”說罷,應覺抱拳行了一禮。


    望著那襲白衫下樓離去的背影,羅老稍稍佝了下身子,靠在椅背上,閉起雙眼繼續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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