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明月升起。


    酒樓裏,人聲鼎沸。


    陳卓躺在椅子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整個房間裏都散發著烤肉和老糟燒的香氣。


    不到半個時辰,一缸的老糟燒已經見了底。


    “痛快!”陳卓大叫。他好像很久沒享受過這樣的生活了。高興之餘,他又開始在齊霄麵前念叨起來:“大哥,你不是老問我為什麽一年前突然失蹤了?我今天就把答案告訴你。那天夜裏,雷雨交加……”他話說一半,齊霄忽然打住:“你就扯吧,我問過跟你一同押送東瀛人的兄弟,那天天氣好的很,哪來的雷雨?”


    “你聽我把話說完嘛!”陳卓接著說,“去牢城營的路不知怎的被封住了,那個東瀛人狡猾得很,他說自己知道有條路可以抄過去,卻故意把我們往林子裏帶,等我們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鬼地方到處都是機關陷阱,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到最後就剩我一個人了,多虧我留了後手,讓小餘帶幾個人把守在林子外麵,要不然我們這隊人可就全他媽完蛋了。”


    “小餘?”齊霄頓了頓,說,“老陳,你說的這個人可是前不久剛當上副都頭的小餘?”


    “除了他,我們兄弟幾個還有誰姓餘?”陳卓看了看齊霄,譏笑著說:“我說大哥,你是不是練功練傻了,居然連我們這幾個出生入死的弟兄都認不出來?”


    麵對陳卓的譏諷,齊霄也不生氣,他微笑著說:“我一直覺得小餘提供的消息很準確,可是那天告訴我你失蹤的人居然是他。你難道是真的失蹤了?”


    “我根本就沒失蹤。”陳卓說,“進入林子前,我偷偷告訴小餘,如果我和兄弟們上了當,你就把假消息傳到軍中,就說我失蹤了,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讓大哥你找到我。”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差點沒了命。”齊霄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一天小麻花是怎麽掉進井裏的,現在看來,你就是那個躲在幕後的黑手。”他接著問:“源義真跟你是不是也有關係?”


    “我不認識源義真。”陳卓說,“這個名字,是那個東瀛人臨死前告訴我的。那個時候他跑的比我還快,等我逮住他時,他的同夥碰巧也趕來了,但他們哪裏是爺爺我的對手,統統都被我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打趴在地。東瀛人瞧見同夥都不能動彈,自己又跑了起來,可沒跑幾步,一支暗箭就紮在他的腦袋上麵。”


    “箭?誰射的箭?”


    陳卓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猜是誰的?”


    “天底下會射箭的人多了去了,我怎麽知道是誰?”


    “你一定想不到,”陳卓麵帶笑意,“她是你的老情人。”


    聽了這話,齊霄的臉忽然變得僵硬。“阿雪?不可能是她。她不會武功。”


    “你把你的老情人想得太簡單了。”陳卓又喝了一大碗老糟燒,“女人最擅長偽裝自己,要不然怎麽奪得男人的心?東瀛人就是被她出手殺死的,臨死之前還說,源義真遲早會把我們都殺了。人都要死了,還不忘把源義真拿出來嚇唬嚇唬我們,想必這個源義真也是個惹不起的人物。你那個老情人還交代過我,要我把一支花簪子藏在源義真家裏,我就偷偷潛入他的家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藏東西的地方,隻好藏在他經常坐的馬車上,沒想到大哥你真是勇敢,居然敢去攔他的馬車,那馬兒一驚,順便就把那簪子給抖出來了。對了,大哥,你說你和你的老情人都處了多久了,怎麽還不把她娶了呢?再不娶,人家可就真的老了。”


    “老陳,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齊霄說,“若是娶了她,我可就聽不到你在我麵前說老情人這三個字了。”陳卓聽後,無話可說。


    齊霄取出鏢旗,忽然發問:“你知不知道這旗杆裏麵藏著什麽?”陳卓搖了搖頭。


    “你就不能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嗎?”


    陳卓笑著說:“這種事我用不著去想,反正主意是大哥出的,大哥要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那我要你去吃屎,你會去嗎?”


    陳卓忽然不笑了,他一把奪過齊霄手裏的鏢旗,抓著旗杆看了很久,忽然說:“這旗杆不粗不細的,我實在想不出裏麵會藏著什麽有價錢的寶貝。”


    “看來我得讓你長長見識。”齊霄說完,伸出一隻手來,從陳卓那邊接過旗杆。他旋開旗杆頂端的鋼珠,將裏麵白花花的硝石粉傾倒而出。


    陳卓看得兩眼發直。“這不是用來造火藥的硝石嗎?”


    齊霄拾起一顆硝石,淡然一笑:“張岱這個人雖說紈絝,倒挺有本事。”


    “張岱?是不是那個狗官張憲瑞的兒子張岱?”


    “是他。”齊霄點了點頭。


    “媽的,又是這個龜孫子!”陳卓說完,把碗往地上一砸,“大哥,你是說這些硝石都是他的?”


    “嗯。”齊霄把硝石小心翼翼地裝回旗杆裏,“再過一個月,就是播州安撫司設立四周年的日子。張岱來播州,想必是要借此機會樹立名望。”


    陳卓一拳打在桌子上,氣呼呼地說:“我在軍中的時候就看那姓張的不順眼。要不是有他爹罩著,老子早就想把他宰了,虧薛浩然還是一代大俠,竟然肯替這龜孫子當走狗!”


    “老陳,你沒押鏢,自然不懂他們的難處。”齊霄拍了拍陳卓的肩膀,微笑著說:“幹鏢師這一行,進門前都必須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顧客要你做的事情永遠是對的。”


    “那顧客要是個王八蛋,他要你幹的也算是對的?”


    齊霄沒有回答,他靜靜地看著站在一旁消氣的陳卓,頓時覺得這個朋友很可愛。


    這裏的可愛自然不是指外表,而是指內心。


    能提出這麽可愛的想法的年輕人,在這世上已經不多了。


    “我猜張岱找人運這些硝石,恐怕不是造火藥那麽簡單。”齊霄淡然說道,“若要造火藥,隻需取硝石塊即可,沒必要特意磨成粉末。所以這些硝石應該不是用來造火藥的,或者說,它們本來就不是硝石。”


    “不是硝石?”陳卓驚道,“這世上還有和硝石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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